第49节 练兵

老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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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国与金国在宁锦鏖战之时,丰州川则是片安宁景象,蓝天白云之下,宽广的草原已披上绿妆,无数的野花点缀其中,一群群牛羊在牧场上闲逛,一片片庄稼也在农田里生长,已经进入夏季,天气越来越热,但这是丰州忙碌的时节,牧人、农夫都在挥汗如雨地劳作着。库库和屯南边的蛮汉山中此时却是幽静凉爽,一只狍子悠闲地在一条小溪旁饮水,这是一只很有经验的成年狍子,饮水时也没忘不时抬头张望一下,周围的安静让它放心了,继续把头埋到溪水里畅饮,突然它感觉到什么,猛地抬起腿想跑,但已经太迟了,一枝利箭刹那间钻进它的头部,它没走几步就一头栽倒。

    “射中了!射中了!”两个年轻的小伙子从树丛中窜了出来,不一会儿就把狍子抬到李榆面前,小伙子兴奋地说着:“榆子哥,好箭法啊!一百多步远的地方一箭毙命,这回总算打到大家伙了。”

    “好了,二柱、石头,收拾一下往回走了,这一大早出来都大半天了,”李榆笑了笑说道,他接着回头对身后大喊:“乌海、巴克,你们把猎到的山鸡、野兔带好,我们回营了。”

    五个人收拾好猎物,高高兴兴地往山下走,陈二柱、刘石头这两个年轻人非常活泼,两人肩上扛着狍子,手里提着山鸡,嘴里还说个不停,陈二柱说道:“跟着榆子哥出来就是不一样,下雪的时候我们在蛮汉山猎到一只野猪、一只獾,在大青山猎到一只野猪、两只马鹿,这回半天时间就打到一只狍子,难怪村里人说你来了之后,大家就经常有肉吃,榆子哥肯定是咱们丰州川最好的猎手。”

    “榆子哥,孟克和哈达里都说你打到过老虎,你带我们已经在草原上打过狼了,下次你带我们猎头熊吧,我们这里的山里有熊,就是一般不敢招惹它们。”刘石头也插了一句。

    “那种猛兽能不惹最好,还有狼群,那家伙一来就是一群,人少了根本对付不了,你们要当好猎手,就要先学会保护自己,心太大是要闯祸的。”李榆赶忙提醒小兄弟,这个冬天带着他们四处打猎,把他们的心都带野了。

    “要不,我们跟着你当兵吧,明国的官都有亲兵,我们也给你当亲兵,反正在家也吃不饱肚子。”陈二柱又突发奇想了。

    “二柱,你以为当兵就能吃饱肚子?做梦去吧,我们当兵都没有军饷,得自备马匹、口粮和武器,这回要不是巴图鲁说话,我们这一天两升杂粮都拿不到,明军那边有军饷,不过也得看人家当官的收不收你。”走在后面的挑着几只野兔的乌海给陈二柱泼了盆冷水。

    “榆子哥,那我们当明军去。”陈二柱不服气地说。

    “想得美,当明军你也别想拿军饷,别看在我们这里你们是汉人,到人家那里,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北虏、鞑靼,最多让你们作守口夷人,一样吃不饱肚子。”一直没说话的巴克开口了,他和乌海都是博硕可图汗王府卫队的百长,年纪也要大几岁,说起话来都是实打实。

    “那我们就活该一辈子受穷,凭什么呀?”刘石头不满了。

    乌海叹了口气说:“要怪只能怪我们投错了胎,我们要是投胎到一个台吉家就好了,生下来就有人伺候,长大了还可以分到人口、牲畜和草场,一辈子都不用担心吃喝,说到底还是我们命不好。”

    大家一路唉声叹气下了山,远远地就看见山下的大营,乌海突然呵呵笑起来:“今天晚饭有肉吃了,幸亏我们把赵吉、丘显那帮人送走了,这段日子大家一起练兵,他们可把大家害苦了。”

    “谢天谢地,他们总算要走了。”巴克也禁不住高兴起来,不过他马上又加了一句:“跟着巴图鲁,练得虽说苦一点,但有肉吃、有官当,大伙还是有奔头的。”前段时间,李榆把他们这帮人练得比较狠,不服气的人不少,李榆也不多说话,谁不服就单挑,结果把他们这帮人打得服服帖帖,从此他们都称李榆为巴图鲁。

    李榆苦笑了一下没作声,他到丰州落脚后,巴图就把他的情况告诉了博硕可图汗,爷俩一商量,是人才就不能浪费,于是下了一头牛作聘礼,请李榆当王府卫队的教习官,李榆经不住巴图的死磨硬缠就答应了,于是李榆一边过他自己的小日子,一边还得帮着巴图练兵。

    博硕可图汗的王府卫队实际上就是他能控制的各个部落的精锐,也是整个丰州川唯一一只常备军队,有一千来人,全部是披甲骑兵,其中大部分是丰州人,一小部分是他从西海带来的人,按照蒙古人的传统,这些人当兵没有军饷,而是可以分到牲口,所以士兵同时还得带着家里人放牧牲口作为衣食来源,马匹、口粮、武器都要自己解决——除了贵重的盔甲,当然如果打仗也可以分到战利品。博硕可图汗年纪大了,身体精力都大不如前,王府卫队平时都是交给他喜欢的小儿子巴图管,可巴图也不是这块料,他更喜欢读书,对打打杀杀的事没兴趣,现在察哈尔汗要打上门来了,爷俩才想起该管管自己的兵了。

    王府卫队一个月才训练一次,李榆第一次看王府卫队操练就被吓了一跳,这哪是军队啊,简直就是群老百姓,盔甲穿戴不整齐不说,队形半天才乱糟糟排出个样子,冲锋时更乱了,队形一开始加速,有人就撞在一起,担任军官的都是各部台吉家的子弟,这帮家伙可能很久都没干过这活了,居然有人被自己人挤下马去,把好不容易排成的队形全搅乱了,当兵的也像没头的苍蝇,大呼小叫地从这队窜进那队,有些家伙跑得意了,干脆在马上翻起跟头,射箭也是乱七八糟地各干各的,箭射出去散成一大片。这帮家伙出操时还没忘了干自家的活,他们在这边费劲表演,他们的老婆孩子在那边放羊、喂牛,时不时为自家人喊几嗓子,中午还没到,大家就很自觉地不干了,他们要去照顾自己的牲口,还要去吃饭,一个月一次的操练就此结束。

    李榆看罢就直接告诉巴图,这样的兵上了战场就是送死,巴图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拿不出办法,只能让李榆想主意,李榆一琢磨干脆把兵带出去狠练,于是在四月下把这千把人的队伍拉到了野马川训练,李榆还把闲着没事干的赵吉那帮子人请来对练,赵吉他们早就瞧着这帮王府卫队不顺眼了,一下子从板升各村邀了一百多名好手到了野马川,博硕可图汗也下了狠心,参加训练的人每天管饭,还发给每人每天两声杂粮。李榆更狠,给大家定下了规矩,要拿粮可以,但得找赵吉他们挑战,谁赢了谁把粮食拿走。

    于是,野马川上天天喊杀声不断,赵吉这帮人下手也狠,把王府卫队打得狼嚎鬼叫,有些人受不了了,特别是当军官的那帮台吉家的子弟被打得最惨,这帮人干脆不干了,李榆也爽快,不愿意干的回家放羊去,李榆一松口,王府卫队陆续走了将近一半人,只剩下八百来人了,不过留下的这帮人确实挺能打,和赵吉他们这帮好手也能拼个势均力敌,乌海、巴克这些平民子弟还借这个机会当了官。

    一个月下来,王府卫队总算像个样子了,就是人有点受不了,大家都叫苦不迭,进入五月后天越来越热,李榆和巴图知道不能继续狠练了,于是就带着队伍进入蛮汉山休整。赵吉带来的板升好手们则一路向西去了鄂尔多斯,察哈尔汗要来了,东边的喀喇沁要打仗,他们自然要换个地方做生意。孟克跟李榆吵了一架,也跟着赵吉走了——孟克对李榆到了库库和屯之后大手大脚花钱很不满意,声称自己要出去给家里赚点钱,陈二柱和刘石头俩人不愿意离家太远,很老实地留下陪着李榆。

    李榆回到大营,巴图已经在大帐等着他了,指着身边一个三十来岁穿汉服的人介绍李榆:“这位是库库和屯的张老板,专门跑到我们这里,想把一批明国的箭簇卖给我们,你看看吧。”

    李榆认识这个张老板,这人名叫张世安,在库库和屯开有商栈,算得上是个神通广大的明国商人,年初时李榆还和他做了笔生意,李榆用四贝勒送他的十斤人参从他那里换了副八成新的铁犁,据这家伙讲他这副铁犁是正宗的山西阳城镜面犁,要不是看李榆是厚道人,他还舍不得换呢。

    张老板一件李榆就满脸堆笑地拱手行礼,他对李榆的印象很深,丰州这地方比关内穷,一般人家种地都是用木犁,这人一出手就拿出十斤上好的人参换副铁犁,那一定是有钱人,看样子和巴图小台吉关系还很好,这个人一定得好好巴结,他嘴里说着客套话就把一箱乌黑的箭簇指给李榆看:“大人请看,这就是样品,全是大同镇军库里的东西,只要您看得起,我可以拿得出一、两万枚。”

    李榆拿了几枚箭簇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掂了掂、敲了敲,摇摇头说:“这种箭簇射得倒挺远,但轻了一些,而且铁水用得不太好,有些发脆,要射穿铁甲有些难。”

    “这真是从大同镇军库里取出来的,明军都用这种箭簇。”张世安生怕这笔生意落了空,急忙解释道。

    巴图也拿了几枚箭簇重新看了看,犹豫了一下才对张世安说道:“你去找毕力格商量一下,如果价钱合适,我们就买一些。”打发走了张世安,巴图对李榆说道:“你也别挑三拣四了,有这些就很不错了,我们虽然有铁匠作坊,但真要是打起仗来,他们造的那点东西根本不够用。”

    李榆也只好点头,巴图说的是实情,丰州各种作坊不少,但规模都很小,合格的工匠更少,做出来的东西粗制滥造,而且数量也远远不够,依靠他们做军械根本不可能。

    吃饭的时候,侍卫端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狍子肉上来,巴图高兴了,连声说有李榆一起出来就是有口福,李榆却夸起蛮汉山来,他觉得蛮汉山以南的草原是个屯兵的好地方,这里离库库和屯和明国边墙都不远,骑兵从这里出发用不到一天就可以到库库和屯或者长城脚下,而且北有蛮汉山,南有马头山,东有饮马河、西有沧头河,中间还有咸水湖——下水海子,四面可以拒敌,打不过还可以躲到山里,野马川也在南面不远处,可以训练骑兵,把军营设在这里进可攻、退可守,还有大片的草地可以放牧,山下也可以开垦出来种庄稼,更妙的是下水海子是天然的盐湖,吃盐根本不用愁。

    巴图笑了:“你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土默特才多少兵啊,守库库和屯都不够,哪用得着在这儿设什么军营,好了,明天就回库库和屯吧,这段时间也把大家累坏了。”

    李榆点点头说:“是该回家了,再练下去人都要垮了,不过,我想到长城边走一趟,把这一带的地形、道路熟悉一下,你先回去,我带着乌海、巴克两个百人队走一圈,用不了几天也回去了。”

    巴图同意了:“你就随便走走吧,把毕力格也带上,这家伙经常和明国打交道,沿途关口他最熟悉。”

    第二天一大早,李榆和巴图就拔营启程,巴图带着大队人马向北回库库和屯,李榆一行人则向东到了饮马河,然后沿饮马河一路向南疾驰,下午就到了长城得胜堡外的得胜口——大同镇的得胜堡、守口堡与新平堡从隆庆五年就开了马市,最初只是官方互市,但随着双方百姓的积极参加,规模越来越大,由最初的官市变成官市与民市并存,时间也有最初的三、四个月变成全年开放,而每年五月至七月是最热闹的时候,大市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蒙古人携带着牲口、皮张汇聚到这里,与明国人交换粮食、布匹、铁器、纸张、茶叶等用品,如此简单的一个货物互市竟然使边墙内外五、六十年无战火。

    李榆赶到这里时,已经快闭市了,三三两两的蒙古商贩牵着驮满货物的牲口正陆续离开,毕力格有点得意地说:“我们这里的马市就是比别处好,今年这年景生意一样好做,听说张家口那边的马市今年冷冷清清,察哈尔人一来,生意都没得做。”毕力格是顺义王府里管通商买卖的小官,长得又矮又瘦,一脸的奸商像,他对竞争对手倒霉有点幸灾乐祸。

    得胜口看守马市的明军军官见突然来了一队人马,赶忙跑过来查问,毕力格迎上前用汉话和对方打了个招呼,两人说了一会儿就嘻嘻哈哈告别了,那个明军军官临走还笑着朝着李榆挥了挥手,然后才晃晃悠悠地回去了,毕力格回来告诉李榆,我们得赶快走了,那个军官说要是碰巧遇上个不懂事的大官,又得惹身麻烦。

    李榆问道:“你认识那个军官,你们俩说得挺热乎。”

    “我哪认识他呀,大家一听口音就知道对方是当地人,我会几句汉话,他会几句蒙古话,就这么聊上了,”毕力格回答道,接着又淡淡说了一句,“我们和他们打了两百多年的仗,早就打出情分了。”

    “巴图鲁,这边墙内外的蒙古人和汉人只要是当地人就好打交道,他们那边有我们的人,我们这边也有他们的人,打来打去都成亲戚了。“乌海也跟着说了一句。

    队伍离开了得胜口,一路沿长城向西而行,李榆觉得自己真是长见识了,长城一路延绵不断,如同巨蟒一样盘卧在丛山峻岭间起伏不定,时不时还可以看见明军红色的战旗在高墙上随风飘扬,山峦间的每个山口都用青砖修筑了高达三丈多高的关堡,关堡与长城连成一体构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铁壁,让所有的人望而生畏,李榆在开原、广宁见过明国在辽东修的长城,但那里的长城已经残破不全,远远没有此处长城的气势,李榆忍不住感慨:“明国真是太有钱了!走哪都忘不了修城筑堡,这长城听说有上万里长,别说修了,就是派人守都不知要花费多少钱粮。”

    “就是,明国随便伸出个手指都比我们的腰粗,咱们跟他们比简直就是个穷光蛋。”毕力格一脸羡慕地说道。

    “没用的,这城墙吓唬人可以,打起仗来不管用,”巴克一脸不屑地,然后又得意地说“听我爷爷说,阿勒坦汗在的时候,我们想过长城就可以过长城,阿勒坦汗还带着我们围过明国的京师呢。”

    李榆有点惊讶了:“这么高的城墙你们怎么过去的?总不能飞过去吧。”

    “找截城墙拆了就是了。”乌海插了一句。

    “我明白了,再高大坚固的城墙也得靠人来守,人要是没用什么也帮不上忙,”李榆想了想说道,“这长城给我们也不要,反正我们也守不住,更守不起。”

    “巴图鲁,你想不想到城上看看,明天我带你去。”巴克对着李榆笑嘻嘻地说。

    跟在李榆屁股后面想当亲兵的陈二柱、刘石头马上就喊着要一块去,他们也想看看长城上的明军到底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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