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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黑下来以后,鲍承先按照老习惯在城内巡查一圈,这段时间迁安城很安静,城外的明军不知躲哪去了,斥候在滦河以西也没发现他们的踪迹,大概都跑去攻打滦州去了吧——鲍承先这样估计,不过他还是比较谨慎,每天都要在城里转一圈才放得下心,今天和往常一样平安无事,他便早早回到县衙休息。
睡到半夜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惊醒,接着就听到城内呼喊、打斗声传来,鲍承先急忙披好衣服,手持战刀开了门,看到一名镶蓝旗的备御面色恐慌地站在门外。
“鲍副将,不好了,明军进城了,肯定是守城的明国降兵把他们放进来了,白格大人带人正在赶他们出城,我和您就留在这儿守住县衙和官库。”
鲍承先的头嗡的一声,明军怎么会进得了城呢?天黑时还好好的呀,那名备御不等他开口就转身跑了,一会儿的功夫百余名镶蓝旗的士兵冲进县衙,大呼小叫地守住了大门和围墙,把县衙与外界彻底隔绝了。
此时,在迁安南门的一个台堡上,丰州兵和金兵全身披挂、各持刀矛,面对面地倚堡而立,李榆坐在椅子上不慌不忙地喝着茶,从这里即可俯视以及控制城门,白格在一边对着几个军官大喊大叫:“你们想通了没有,人家额鲁兄弟又不要我们的城、伤我们的人,就是劫点降官家的钱粮,这些家伙骗了我们,献城归顺时都自称是爱护百姓的清官,是明国皇帝昏庸才免了他们的官职,其实他们个个都收刮了不少钱财,我们给他们个官当也就罢了,凭什么还得护着他们的不义之财,他们抢老百姓的财物全是贼,我们抢他们就是为民伸冤,有额鲁兄弟的人出面最好了,免得我们动了手以后惹麻烦。”
“白格,你应该早说呀,我还以为多大的事,不就是抢几个汉官贪墨的家产吗?我们不说出去就是了,不过这事不能光你们镶黄旗的人吃独食,我们镶蓝旗的人也应该有份。”
“就是嘛,额鲁兄弟,你在金国的时候,和我们镶蓝旗的二贝勒和济尔哈朗贝勒相处的也不错,你不能光向着镶黄旗,我们镶蓝旗的日子也不好过,我们也应该有点好处才行。”
镶蓝旗的军官叽叽喳喳要求入伙,李榆非常大度地表示有钱就应该大家分,镶蓝旗的军官们一阵欢呼,按照白格的吩咐各干各的去了。等人一散去,李榆再也忍不住了,一口茶水就吐了出来:“老哥,你这茶水我喝不惯,还是给我碗白水喝吧。”
“这可是我专门从汉官那里要来的好茶呀,你这家伙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个粗货,”白格惋惜地摇摇头,有点担心地问道,“你派进城的人中不中用,他们能把钱找到吗?”
“放心吧,我派的人里面有专干这行的,就是掘地三尺也能把钱找出来。”
入城抢钱的是张传捷手下的两百人,丰州军里只有他们还像是明军,而且他们还有干这种事的专门人才,金兵杀了几个放哨的原明降兵做样子,打开南门就把他们放进城,白格把降官的名单开好了,按着名单挨家抢就是了,张传捷为了提高效率,把手下分成四队分头行动,首要目标是金国任命的伪知县,这家伙原先在长芦盐运使司干过,后来被人家挤掉了肥缺才回到老家,肯定是只肥羊,张传捷亲自带着刘迁一伙人干这一票。
一路上明军、金军大呼小叫,明军还朝天上放了几次三眼铳,吓得城里的老百姓不敢出门。明军走在前面走,金军跟在后面,金军怕他们走错了路,时不时吆喝几声指一下方向,城里巡防的原明降兵成了倒霉蛋,明军自然不会放过这些伪军,金军也把跑来求援的伪军杀得一个不剩,这一路倒也轻轻松松。到了伪知县家门口,张传捷连门都懒得叫,一挥手几个明军把铁爪往墙头一搭,三两下就翻过高大厚实的院墙,很快院门就被打开了,明军呐喊着冲进大院里,后面的金军惊叹不已,人家这才叫专业,我们拿刀抢劫那点手段给人家提鞋都不配。院子内外热闹起来了,明军在院内抢劫,金军在院外喊打喊杀,不过双方都觉得是明军在干活,金军在望风,
明军杀了几个护院的家丁,把伪知县一家堵了个正着,刘迁把押到正堂的伪知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打,然后喝令他把钱交出来,这老家伙也是个硬骨头,要钱不要脸而且不要命,指着自己家里简单的家什硬说自己是清官,朝廷的官兵既然来了,要杀要剐他都认,但确实没有钱财,老家伙还威胁说,金兵就在院外,要是放了他,他可以向金兵求情给他们一条活路,否则一个也别想活着出这个院子。
“****的,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叫咱们的人搜,把院子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钱,我就不信世上有不捞钱的盐官,”张传捷一脚就把老家伙踢昏在地,指着伪知县的两个儿子喝道,“把这两个东西给我吊起来打,不开口就朝死里打,叛逆打死也活该。”
张传捷手下当过贼骨头的那几个人也实在厉害,不一会的功夫就在老家伙的卧房里发现夹壁墙,接着又在他家仆妇睡的炕下挖出一个大洞,伪知县的俩儿子本来就吃不住打,听到这些马上就崩溃了,一五一十交代了几个藏钱的地方。张传捷钱财到手还不罢休,把伪知县家里的粮食也收刮一空,大车小车十几辆大摇大摆出了院子,院外的金军大喊了一会儿,又乱放了一阵子箭,这才进院子来看看,伪知县已经醒来了,一家子正在抱头痛哭,金兵也不管他们,顺手牵羊又拿走了一些值钱的东西,然后说了声要去追赶明军,拔腿便走了。
夜色掩护下,城内的其他各处也上演着同样的闹剧,明军抢完一家再换一家,金军也就跟到那一家,除了指路望风,还帮着拉车转运财物,一夜的功夫十几个带头献城降金的伪官家中皆遭劫掠,天快亮时南门台堡前已堆满了财物,双方清点之后,发现他们捞了四万多两白银,二千石粮食,还有一堆黄金、珠宝、玉器,于是李榆开始与白格一伙分赃了,但双方没说几句就吵了起来了。
“凭什么要五五分成还要贴补我们银子,四六分成我们都占便宜了,明明是你们干活我们打下手呀,还有这么多黄金、珠宝和玉器,我们这些粗人要它们来干什么,额鲁兄弟,你这样做可就看不起人了。”白格气乎乎地说着。
“就是嘛,额鲁兄弟,你也不能小瞧我们,我们诸申都是厚道人,从来不做昧良心的事,你们人多就多拿点,那点粮食值不了多少钱,你们都拿去吧,用不着贴补银子,黄金珠宝这些我们拿着也烫手,给我们留几件,其他的你们都拿走。”镶蓝旗的头也凑过来表示对李榆抗议。
李榆也没想到能抢到这么多财物,他本来想把粮食全带走,银子一家一半,再由他按粮价补些银子给白格他们,黄金珠宝之类的他不想要,就留给白格他们吧,没想到白格这帮人就是不同意,他只好解释道:“两位老哥,我可没把你们当外人,我那里正缺粮,所以就不客气了把粮食全拿了,但我也绝不能让你们吃亏,粮钱还是要补的,你们少算点就够意思了,黄金珠宝不好出手,我拿去了不好用,你们就留下吧,我想这回事闹得有点大,二贝勒可能要来,你们总得向他表示一下吧,二贝勒就喜欢这些稀罕东西,只要他肯收这件事就算摆平了,我也得为你们镶黄、镶蓝的兄弟们着想啊。”
白格他们几个商量了一下,也觉得李榆说的有理,黄金、珠宝和玉器这些他们就收下了,五五分成也可以接受,但李榆要想补他们粮食坚决不行,否则以后就不是兄弟,李榆只好无奈地同意了,双方这才皆大欢喜分道扬镳。
白显志带着丰州铁骑早已在城下接应,带上粮食、财物很快就离开了,李榆回到大营立即把那木儿找来,让他把留些银子做公用,再给战死的弟兄留下抚恤,其他的银子全部发下去,那木儿还有点舍不得,二万余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我有什么办法,带着一大堆银子还怎么打仗,留个几千两,其他的都分了吧,”李榆摇头苦笑,接着吩咐道,“粮食也要拨出一部分,躲在山里的百姓太苦了,派人告诉他们一声来领粮,能帮他们一把算一把吧。”
丰州铁骑现在连伤员也只有一千多点人,银子分下去最少的都能分到十两银子,士兵们头一回得到这么多钱,立刻就军心大振,想回家的声音小了许多。刘之纶在周围闲逛了两天回来,看到军中气象一新也是非常的高兴,其他的问都不问——有些事他心里猜得到,但他又能怎么办?像李榆这样敢于和建夷死拼,又不会祸害老百姓的年轻人实在太难得了,他爱都爱不过来。
李榆轻松了两、三天,把刘兴祚、白显志和那木儿找来商议下一步的行动,又有事来了——白格居然被斥候带到了大营,李榆都吃了一惊,这家伙简直把他吃熟了,自己就敢找上门来,白格还在抱怨找到李榆不容易,他在滦河边等了两天才遇上丰州军的斥候,要不他根本找不到这儿。
白格坐下喝了口水,这才把他到这儿的原委说了:李榆离开迁安的当天下午,二贝勒阿敏就带着援兵到了,那帮被打劫的汉官趁机围着二贝勒又哭又闹,他们认为城内肯定有明国奸细与城外的明军相互勾结,所以才能够轻易入城劫了他们的家财,然后又轻松地逃之夭夭,否则就无法解释一向神勇无敌的大金兵会对付不了一伙盗匪,他们辛辛苦苦为大金效力却落了个穷光蛋的下场,这太没天理了,要求二贝勒彻查此事,为他们伸冤做主。二贝勒平日里就不正眼看汉官,这时更不会把这帮倒霉蛋当回事,指着这帮降官就骂开了,明军见到你们就应该把你们这些叛逆一刀宰了才对,怎么光打你们一顿抢点钱就算了,这还算是明军吗?你们不是都说过自己是清官、好官,为救百姓才顺应天命归降我大金的吗,怎么突然就有了大笔的钱财了呢?你们都是读书人,请告诉我,你们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这次分明是你们与仇家互殴,又自己折了些钱财,休得怪我大金兵。降官们被二贝勒骂得面红耳赤号哭而去,鲍承先自然也看出夜里的事有鬼,可他挨过一顿打后老实多了,自始至终不敢说一句话。
“额鲁兄弟,你那个法子真不错,二贝勒把我们几个找去问话,我们把黄金、珠宝这些稀罕东西都往他老人家面前一堆,二贝勒一句责难的话都没有,还说我们打败了明军守城有功,回去就给我们叙功加官,兄弟,我就奇怪了,我怎么和你在一块运气就特别好呢!”白格眉飞色舞地说道,大家忍不住都大笑起来。
刘兴祚笑着问道:“白格,你不会是想来投奔我们的吧?说吧,你肯定有其他什么事。”
“二贝勒说遵化那边的老范又来信求援了,派我带上两百人去遵化,让我来找你商量,”白格挠着头瞟了一眼目瞪口呆李榆等三人,又对李榆小声道,“二贝勒还怪你老躲着他,要我告诉你,他想见你一面。”
“全乱套了,我现在弄不清是和谁打仗,连我自己到底是哪边的都糊涂了。”白显志听刘兴祚翻译了白格的话后,捂着脑袋叫道,那木儿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李榆也有点不明白,让白格把事情讲清楚,白格愁眉苦脸地说,二贝勒把他单独找去,先是当着他的面把范文程大骂一顿,说这个老范除了会巴结大汗屁本事都没有,留在遵化只会给他添麻烦,还不如早点滚蛋的好,二贝勒骂完老范,又命令白格从迁安抽出一百人加强到建昌营,白格自己带两百人去支援遵化,白格差点吓得坐到地上,按照二贝勒的部署,迁安就只剩两百金军,想守住城池太难了,而让他带这点人去遵化简直就是去送死,白格硬着头皮说自己办不了这差事,阿敏冷笑着回答,爷当然知道你没这个本事,但你可以去找额鲁商量啊,他肯定有办法帮你,你不要跟爷说你们私下没来往啊,你可以把迁安的情况都告诉他,爷这里不打算瞒他什么,叫这小子滚出来,爷现在稀罕他了。
白格把事情讲完,李榆让那木儿带他下去吃饭休息,刘兴祚这才拍着白显志的肩膀说道:“老白,什么都没有乱,是你以前想得太简单,金国内部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大汗和各贝勒之间有矛盾,各旗之间有矛盾,普通穷诸申和宗室、勋贵之间有矛盾,诸申和蒙人、汉人之间有矛盾,甚至来自不同部落的诸申之间也有矛盾,而且有些矛盾是你死我活的,这些矛盾在明国面前绝对显示不出来,但有了我们榆子,他们的矛盾就暴露无遗了,因为在金国人眼里,我们和明国根本就是两回事,榆子更像是跟他们吵架闹分家的自己人,这就无形之中给了我们许多机会。”
白显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刘兴祚又笑着对李榆说道:“阿敏已经意识到危险了,他这个人一心想着自立,征朝鲜时他就干过一回,那次他想拉杜度入伙,可杜度不吃他这套,反而联络了岳托、萨哈廉哥俩一起逼他撤军回国,我正好也随军出征,这件事知道得很清楚,大汗那里肯定记了他这笔账,这次他率军到永平,身边却跟了一个硕托,这就是大汗在防他一手,可阿敏机会不多了,大汗的权力越来越稳固,对三大贝勒动手是早晚的事,而他必定是最先倒霉的一个,他在永平四城根本站不住脚,这里的地盘对他毫无意义,他最需要的是为自己找到个可靠的同盟,你手中的实力比杜度强多了,而且敢和大汗动手,他当然稀罕你了,他已经向你示好了,遵化、迁安甚至以后还有永平都可以给你,你敢不敢接不接招?”
“二贝勒敢给,我就敢要,早点把仗打完算了,我老婆五、六月份就要生孩子了,我比谁都想回家,我考虑先回兵遵化,先用白格拿下遵化,然后再回迁安和二贝勒好好谈谈,劝他尽早撤出关,二贝勒愿意与我结盟,我正求之不得呢,反正我已经脚踏明国、察哈尔两只船了,再加他一个也无所谓。”李榆满不在乎地回答。
白显志马上摇头:“这绝对不行,老刘刚才说金国内部矛盾重重,其实大明也一样,而且比金国更脏更烂,我们出兵打遵化、迁安是打着兵部侍郎刘大人的招牌,但皇上、朝廷并没有把刘大人当回事,真正代表朝廷出兵的是山海关的孙承宗,目前孙老头子拥兵二十万,花费朝廷粮饷无数,却在一个小小的滦州城下碰得头破血流、满地找牙,而我们却几乎未花朝廷的粮饷,仅以千余人横扫三城,这不是立功,而是在打满朝文武的脸,在打皇上的脸,我们会成为众矢之的的。”
刘兴祚想了一会儿才说道:“阿敏贝勒老谋深算,把什么都想到了,所以他才派白格来找我们帮忙,我们只能和白格合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