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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王火冒三丈,立即纠集手下的精锐赶到城下,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他拎着鬼头大刀仔细观察,偷袭的人正在大呼小叫地杀人放火,自己手下的老百姓人多势众却显然不是对手,被打得四处乱窜,有一些人甚至伏地投降,对方人数似乎只有千把人,除了少数官军打扮外,其他人服饰杂乱,武器也是五花八门,马匹牲口倒不少,但打起仗来横冲直撞,一点不像官军那样讲规矩,打的旗子上居然画了只老鹰,叫喊声也像是黄河对岸的山西人。
八大王一下就明白了,这不是官军打来了,而是黑吃黑,山西的贼过河了,那些穿官军号衣的家伙一定是从贼的逃兵,这伙人说不定还是被自己赶走的点灯子勾引来的,这还了得,山西人居然敢到陕西抢地盘,这还有没有王法,天下雄兵出榆林,八大王手里有的是强兵悍将,不教训一下这帮山西同行,那就是丢陕西人的脸,他八大王以后还怎么在这一带混。
“弟兄们,山西贼过河了,随爷宰了他们抢下牲口。”八大王怒火万丈高声大喊,带着手下的精锐杀了过去,山西贼一看对方来了三四千人青壮,其中还有好几百骑兵,立即拔腿就跑,八大王当然不会饶过他们,招呼上老百姓就追了下去,顺便还派人到城下喊话,告诉城上探头探脑的人,山西贼寇抢劫来了,一定要老老实实守住县城,别想打老乡什么歪主意。
张传捷、满柱两营经过一夜的跋涉,天亮时赶到清涧县城,不过偷袭并不顺手,城外的百姓不会扎营,搭起的草棚东一处西一处,整个营地非常分散,乱糟糟没有章法,丰州军人少,也只好分兵攻击,开始还打了对方个措手不及,等老百姓回过味,发现他们人少,马上不甘示弱和他们打起来,这里民风彪悍、人不畏死,百姓越聚越多,黑压压一大片扑过来,操起锄头、棍棒甚至粪叉就敢拼命,丰州军杀不胜杀,仗着武器精良、训练有素与之周旋,张传捷、满柱把各自有马的悍卒集中起来,以骑兵反复冲击人群,边打还边放火,这才勉强把百姓的势头压下来。不过等八大王的精锐杀来后,张传捷、满柱知道再不跑就要吃大亏了,撤军号声响起,丰州军以骑卒为掩护,无马兵卒上了大车赶着牲口就撤,两营人丝毫不心慌,辽东的建奴都见识过了,谁会怕老百姓,有弓箭的还坐在大车上向追兵放箭。
“老张,他们喊我们山西贼,我们像贼吗?”满柱拎着血淋淋的大刀跑过来,张传捷正骑在马上摆弄着鸟铳。
“看看我们这幅样子,人家把我们当官兵才怪了。”张传捷没好气地指了指头顶的黑鹰旗——丰州缺布匹更缺棉花,当兵的除了一件老羊皮袄,什么暖和就穿什么,而且步军这些人基本以关内的兵痞、逃卒以及京师的光棍混混为主,一个个吊儿郎当,这副样子怎么看也不像官军,张传捷平常都不好意思打明军的旗帜,今天出战照例是打出黑鹰旗,也难怪人家认错。
“有鸟铳的兄弟都到我这儿来,一齐朝骑马的贼人打,刘迁、老侯,你们俩别光顾着逃,带着马队找机会反击一下。”张传捷大喊着,他有参将衔,两营步军单独出来,他就是老大,满柱的步军右营也得听他的。
一排铳打过去,三四个追得靠前的骑贼栽下马去,侯世杰、刘迁趁着对方发愣,各带几十骑反冲过去,把追得最起劲的家伙大砍大杀一阵,然后迅速撤回本队,对方被呼啸而来的骑兵一下子砍翻几十个,心里有点发虚,追击的步伐减缓了。
八大王追得心里发火,这一路追下来始终是他在吃亏,明明自己人多势众——三千多精锐青壮,其中有五百马队,屁股后面还跟着几千助威的老百姓,可就是吃不掉对方,对方走得不慌不忙、快而不乱,好几次马队已经绕到对方前面了,可对方的骑兵太厉害,一冲就打开了缺口,反而把他的马队打得心惊胆战不敢靠近,对方的步卒更不好惹,不但箭射得准,而且手里还有几十杆鸟铳,八大王亲眼看见对方的步卒被追得不耐烦了,几个人就敢跳下车冲过来,轻松杀几个人吓唬住追兵,然后不紧不慢又回到本队,八大王心里更加断定对方也是贼,而且是贼中的老手,官军就没这么大的胆量,看他们的骑术,也许还在边外混过,八大王突发奇想,要是能把这帮山西贼收到手下,那可比收罗一大帮混饭吃的老百姓强多了,他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把这伙同行留下,大声招呼手下紧追不舍。
一口气追了二十来里路,八大王的人累得气喘吁吁,青壮精锐还能跟得上,老百姓早被甩到后面了,八大王正考虑该不该追下去,那伙山西贼却自己停下来不走了,八大王一阵欣喜,对方一定也跑不动了,这一片正好是开阔的平地,那就打一仗吧,这可是我的地盘,看你们能逃回去几个。
那帮山西贼连续向空中射出几枝号箭,紧接着附近山谷里传出回应的号炮声,八大王正在给手下的喽啰鼓劲,听到了炮声吓了一跳,他是当过兵的人,弄不懂号箭怎么回事,可对号炮却是熟悉的,那是明军远距离传递号令的,这附近难道有官军?
那帮山西贼此时全部下了大车,步卒正在迅速列阵,排在最前面的人已经披上了盔甲,武器换成了清一色的长矛,骑卒则在步阵的两翼摆开攻击队形,一面皱巴巴的红色明军战旗也被打出来了,随着牛角号的节奏,大阵开始徐徐向前移动。几乎与此同时,从不远处的山谷里钻出大批披甲骑兵,看样子有上千骑,兵分两路正急速向流贼的两面包抄,一支骑兵打着飞虎旗,与前面的山西贼大概是同伙,另一支却是打着明军旗号的榆林铁骑,当中的大纛上有“镇西将军”、“都督佥事”的字样。
杜大帅亲自出马了,竟然为我这小蟊贼,还一下子来这么多铁骑,这是不给我活路了,八大王心惊肉跳地想着,嘴上却不放软话,跑是没法子跑了,那就拼了吧,他大喊着“弟兄们,官兵和山西贼人不多,冲上去杀了他们”给喽啰们打气,自己却悄悄调转马头。
“榆子,该动手了,你的三营铁骑应该堵住贼人的后路了,”杜文焕笑着对身边的李榆招呼道,然后一挥手,“杜宏方、左光先,立即带队冲锋。”
明军都司杜宏方、左光先两员猛将一马当先直冲敌群,大队的明军骑兵呐喊着紧跟在后,陈二柱的号声响起,已经迂回到流贼侧翼的孟克、朝鲁随即发动攻击,八大王的精锐被迎头痛击,立刻被打回原形,其实他们除了有马的那几百人当过兵,其他的原本就是帮刚摸起刀矛的老百姓,根本经不住这种铁骑的冲击,几乎瞬间就崩溃了,八大王再也顾不上手下了,掣马就拼命向回跑,他手下的骑兵见状也跟着他逃窜,剩下跑不掉的步卒被铁骑围住痛杀,很快就有人扔掉武器,大喊大叫着求降。
战斗进行得太顺利了,贼人的步卒一败涂地,降者不计其数,少数顽强抵抗的也被杜宏方、左光先的骑兵肆意杀戮,张传捷、满柱的人上来只能收容俘虏,侯世杰气得大骂流贼太没用,没给他机会打个痛快,孟克、朝鲁的飞虎骑对步卒根本不屑一顾,用箭雨掩护榆林铁骑将对方分割包围后,立即换马追击对方跑掉的骑兵。
八大王一路狂奔十多里路,不但没摆脱身后的追兵,前面又乱了起来,掉队的老百姓正大呼小叫地向着他涌过来,在他们后面是大队的铁骑,几面红底黑鹰旗吓得他胆战心惊——完了,后路也被人家抄了,这帮打黑鹰旗的明明也是贼嘛,怎么和官军勾搭上了?
孙守法带路,引着特日格、丘显和库拜三个骑兵营顺着清涧河走了一夜,到达清涧县城时,八大王已经带着精锐追赶他认定的山西贼去了,城下剩下不多的百姓无力抵抗,很快非逃即降,铁骑随即调转方向向北扫荡,这一路上几乎没有打什么像样的仗,掉队的老百姓跑不动路了,干脆坐在路边等着向他们投降,孙守法的绥德兵只好干起了收容俘虏的活。
特日格、丘显和库拜一路无精打采追到这里,总算见到一支像模像样的骑兵向他们跑来,丰州铁骑立刻来了精神,呼啸着迎了上去,八大王的骑卒立刻乱成一团——人困马乏又被前后夹击,这仗没法打了,骑卒们纷纷夺路逃窜。
“小白狼,别跑了那家伙,他是贼头!”丘显正忙着指挥手下堵截逃窜的敌骑,孟克掣马飞速赶过来,前面被他追赶的家伙边跑边在卸盔甲,丘显眼睛一亮,流贼中穿盔甲的没几个,这可是个大家伙,既然撞上门来就别跑了。
丘显挥刀迎着那家伙扑过去,对方一看有人挡道,吼叫着抡起鬼头大刀就砍,两口大刀砸在一起,丘显就觉得手臂发麻,大刀险些脱手,丘显吃了亏心中大怒,趁着两马错开之际,从皮囊里摸出流星锤就砸向对方,对方也身手敏捷,纵身一让躲过了流星锤,这时孟克赶到,随手抛出套马索,正好套住了对方的脖子,孟克一用劲就把对方拖下马来。
“****的,你一阵风爷爷早盯上你了,你还敢跑,小白狼,揍他,”孟克跳下马就是拳打脚踢,丘显心里有火,一脚把那家伙踢得满脸是血,两个人都是马贼出身,心狠手辣下手极重,要不是孙守法跑过来告诉他俩,有人认出这家伙是匪首八大王,必须抓活的送大帅处置,他俩很可能把人打死。
清涧剿贼顺利,流贼全军覆灭,而官军伤亡微乎其微,杜文焕心里高兴,听说匪首八大王也抓到了,马上命令押解上来提审。
八大王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被孟克、丘显押来时,帅帐内的众将先是一愣,随后哄堂大笑,这家伙一副惨样,脸上冒血,眼圈乌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李榆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狠狠瞪了得意洋洋的孟克、丘显一眼,这两个人根本不当回事。
杜文焕忍住笑意,清了清嗓子正想发问,八大王却抢先跪倒在地,一边使劲磕头,一边嚎哭着大叫:“小人愿降,小人愿意报效朝廷立功赎罪,杜大帅饶命啊!”
“你也知道本帅?报上你的姓名、籍贯,是何出身。”
“小人张献忠,定边柳树涧堡人,当过咱榆林镇的兵,小人最仰慕大帅了,大帅一府三名将,威震天下无人不知,小人见到大帅的大纛就猜到大帅来了,摄于大帅的虎威,早早地就想逃窜,”八大王觉得话没说完,又急忙补充道,“其实小人早想受招安了,所以既不敢对抗大帅的雄兵,也不敢攻清涧县城,小人真的没干什么坏事呀!”
“你这反贼也配个忠字,大帅,别跟这东西废话,拉出去砍了了事。”杜宏泰一脚把张献忠踢翻在地。
“小人不想造反啊,当兵的苦啊,拿不到军饷,养活不了一家老小,把老婆当了也换不来几斗米,兄弟们是真的活不下去了,这才铤而走险混口饭吃,绝不敢真的和朝廷作对,大人,饶了我们这些可怜人吧!”张献忠趴在杜文焕脚下放声大哭。
杜文焕不以为然地连声冷笑,缓缓地抬起了手,李榆却心软了,拉住杜文焕的手求情:“大帅,挨饿的滋味我尝过,人饿急了什么都会干,也许此人不是个坏人,大帅就饶他一条命吧!”
杜文焕不满地瞟了李榆一眼,又把手放下了,左光先吐了口吐沫,对李榆说道:“副将大人别听他的鬼话,这家伙哪像个挨过饿的人,他就是个贼种,末将手下的弟兄认出这家伙跟过宜川贼王左挂,在宁寨时已降过一回,一定是贼心不死又复叛了。”
“大帅,是王左挂贼心不死复叛了,小人只是他手下一个小头目,看出此贼不地道,所以才与他分了手,小人才是真心想招安啊!”张献忠又磕起头来,接着跪行到李榆脚下哭嚎着说道,“大人,小人是真的活不下去才去当贼,大人若救小人一命,小人愿给大人做家丁,侍候大人一辈子。”
“狗贼,你给大把头做家丁,你爷爷我干什么?”孟克莫名其妙发火了,对着张献忠又是一脚,李榆赶忙喝住孟克。
“张献忠,你老实告诉本帅,王左挂那贼的行踪你可知道?”杜文焕厉声问道。
“大帅,小人知道王左挂的去处,此贼与苗美、飞山虎、大红狼这帮贼一起去了定边,听说还约了怀宁贼扑天雕张鼎,小人愿意给官军带路,灭了这伙贼人。”张献忠咬牙切齿地答道。
李榆又听到了张鼎的名字,心里猛地一紧,也许这家伙能帮我找到张大哥,他再次向杜文焕求情:“大帅,留下这个人还有用,就暂且饶他一命,让其立功自赎。”
杜文焕沉吟一会儿,挥了挥手道:“把这个贼押下去严加看管。”
张献忠被押下去了,杜文焕立刻命令李槐、杜宏泰写信向榆林报捷,同时请求榆林巡抚洪承畴增派援兵,一举剿灭王左挂、张鼎两个巨寇,随后告诉帐中的军官,原地扎营休整三日,众将欢呼而去。
帐中最后只剩下杜文焕和李榆了,杜文焕双眼紧盯着李榆,一句话也不说,李榆涨红了脸,低下头轻声说道:“也许他真是个好人了。”
“这世上的人哪有好人、坏人那么简单,以后你就会明白了,”杜文焕抱起头盔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说了一句,“你信不信世上就有天生的坏人?”
大军休整三日后,又重新启程开往定边,孙守法把绥德来的无马步卒派回去,自己和骑兵却留下继续跟随杜帅,俘虏的百姓也交给清涧地方看管,不过清涧知县死活不要那被俘的三千多青壮精锐,说是清涧县太穷养不起这些人,杜文焕告诉李榆,这是知县害怕这些人留下后死灰复燃。
队伍带着俘虏的青壮拖拖拉拉走了两天后,在途中遇到了榆林派来的援兵,大约有两千多人,李榆见到了这支队伍的统兵官,立刻与他抱在了一起——延绥副将曹文诏到了,曹变蛟照例先问孟克到哪去了,等孟克一露面,俩人又打闹在一起。
“当官了,发财了,小曹,该还钱了。”孟克把穿了一身都司军服的曹变蛟上下打量一番,嬉皮笑脸就伸出手,他还记得曹文诏、曹变蛟叔侄俩可怜巴巴离开京师时,李榆给了他们一袋银子的事。
“还你个头,你看我们叔侄俩是喝兵血的人吗。”曹变蛟一把就堵住孟克的嘴。
“杜帅,我这里有巡抚大人给您和李副将的信,”曹文诏急忙转移话题,对杜文焕、李榆说道,“宜川贼王左挂、苗美等已被我定边副将张应昌击败,怀宁贼张鼎也在定边出现了,贼人似乎有合流之势,巡抚大人派末将前来听令,请大帅务必赶到定边剿灭两股流贼,巡抚大人对李副将来援非常高兴,已派人向兵部报备,还请李副将不必担心军饷,只要榆林兵有的,丰州兵也绝不会少给一个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