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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鹏云如此一说,大家马上明白他的意思,士绅们顺着他就说开了,有人提出,泽州人必须有自己的兵,这支好不容易练出来的乡兵队伍以后就不要拆散了,而且要从各县再补些人,练他个三五千兵出来,泽州人有的是钱,还养活不了几千乡兵?还有人认为,各县士绅群龙无首,张老员外德高望重,理当由他老人家出来主持泽州的剿贼事务,如此泽州人才能安居乐业;更有家伙直接声称,官府只会瞎指挥,那帮客籍官员靠不住,官军更糟糕,除了杀良冒功、勒索钱财外什么都干不了,泽州人的家应该自己人当,泽州兵也只能自己人带。
张鹏云顺应民意,同意召集各县士绅、富商会商剿贼事宜,不过他认为自己年纪大了,有点力不从心,推荐官宦世家出身的前锦衣卫指挥使佥事张道浚担任泽州各县乡兵首领,张鹏云还告诫大家,从大阳陷落到此次郭峪遇险,血的教训告诉大家,必须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齐心协力才能逢凶化吉,保住身家性命,各村各寨都要修堡筑墙、训练丁壮,就比如郭峪的招讨寨,以后还要加高加厚寨墙,铳炮也必须多配,最好筑成铜墙铁壁一般,大家对张鹏云的话一致赞成,郭峪富商王重新马上跳出来,表示愿意出面筹粮筹钱,帮助家乡筑寨堡、练乡兵。
张鹏云与本地乡绅、富豪商议剿贼大计,明目张胆地要自组乡兵、自备军械,把官府抛在一边不提,知县杨镇原却不敢插话,这些人都是本地有钱有势的地头蛇,他不敢惹也惹不起,现在剿贼才是大事,朝廷的律法就先扔一边吧。
地头蛇们越说越高兴,脑子一发热就提出,趁着这帮能打的夷兵夷将在这儿,干脆召集阳城各村各寨的乡兵,一起去把南山的贼巢端了。张鹏云、张道浚带着这帮人就围住李榆,怂恿他下令攻打南山,富商们还使劲拍着口袋表示他们不差钱,王重新一伙最为积极,干脆从寨子里抬出几箱银子,见到丰州将士就塞钱,李榆也被银子砸昏头了,鬼使神差般地下令整队前往南山,丰州兵摸着口袋士气高昂地出发了,乡绅、富豪刚挨完打就忘了疼,拉起乡兵队伍吹着喇叭、敲着锣鼓,热热闹闹跟在后面,知县杨镇原被孤零零扔下看管俘虏。
李榆到了南山脚下才知道钱不好拿,阳城南山是太行山余脉,山不算太高,可是山连山、沟连沟,处处有悬崖峭壁,进山的道路坡高路陡、狭窄崎岖,人都很难走,更不用说战马了,山口两侧的山上还有贼人的营垒,李榆马上就打了退堂鼓,任凭那帮乡绅、富豪威胁利诱,坚决不肯进攻。
“后生,老夫在朝中也有些门生故友,你打好了这一仗,老夫给你打招呼,让你当正儿八经的山西总兵。”张鹏云劝道。
“汉民,贼人吃了大败仗,正是势弱的时候,我们一起攻上去,剿了大贼头王嘉胤,这可是天大的功劳,朝廷一定会重重封赏。”张道浚伸手就拖李榆。
“大人,我们有钱啊,只要你肯打,军饷、酬劳都包在我们身上。”王重新又在拍口袋了。
李榆发火了,一把推开张道浚,指着山口说道:“你们看看这山势,骑兵上不去,步兵披着盔甲也爬不动,射箭还射不到对方,这仗我打不了,要打你们自己去打,我的兵要活着回家。”
吵吵闹闹好一会儿,李榆就是不动窝,正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丁启明突然窜过来出主意:“大人,我有个办法能夺下山口,不过是个笨办法,必须有火炮才行。”
“火炮有啊!招讨寨就有好些,马上就可以派人去拿,你说要什么样的炮?要多少?”张鹏云马上就问。
“我想在山前堆土设炮台,炮太重了拖不上去,最好是四五百斤重的炮,能打一斤左右炮子的那种,你们有没有?”
“这位兄弟,你算找对地方了,我们阳城这里的铁器名闻天下,什么样的炮都造得出来,”张道浚笑了,指着王重新下令,“王老板,你立即带人回去找,郭峪如果没有,就去润城、端氏两处,一定要把炮带回来。”
“误不了事,明天我就把炮带过来,如果找不到合适的,现造也误不了几天,我自家就有铁厂。”王重新笑呵呵地跑了。
张鹏云得意地说:“我们阳城就是能出铁器,铁锅、铁针行销天下,犁锄、犁镜更是无人能及,开国之初的丰宁冶铁所就曾设在阳城,每年出铁五十万斤,如今阳城每年出铁七八百万斤也有了,铳炮那点活难不住我们,后生,你明天就能看到火炮了。”
李榆也笑了,阳城镜面犁他知道,他刚到丰州就买了一部,那东西真好使,就是太贵了,丰州用不起,现在已经开始仿制了,不过用起来就是不如正宗货。
第二天一大早,乡兵们就开始在山口边的土丘上堆土筑炮台,丰州步军也顺着山势向上挖土铺路,修筑屯兵掩体——菜园沟一战的经验告诉大家,攻山战要多修可藏身躲避的壕坑,并且尽量向对方据点延伸,以缩短攻击距离,这样可大大减少伤亡,流贼的兵力也增加了,但他们不敢下山,乱打几炮、扔几块石头没伤到对方,索性也不管丰州军如何折腾了。
中午时分,王重新带着几架马车来了,见到李榆有点抱歉地说:“正合适的没有,就找到这个三门炮,小六百斤沉,能打一斤的炮子,先将就着用,我让伙计们连夜重铸了两门新的,要放些日子才行。”
丁启明和金国鼎两个行家来了,把炮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对李榆说,精铁打制的弗朗机,每尊炮配五个子铳,子铳与炮膛配着正合适,这是高手铸造的炮,绝非军器局偷工减料造的伪劣货,阳城铁器活就是不一样。
王重新得意地笑了,把李榆拉到一边悄悄低语:“大人,那两尊新铸的炮算小人送给您,您用的合适以后就找我买军械、火器,小人给您打大折。”
“阳城的东西好是好,就是太贵了,我们用不起,王老板不如到丰州开铁厂吧,地皮我白给你,苛捐杂税一律免了。”李榆笑着答道。
吃中午饭的时候,李榆把众将连同张鹏云、张道浚一伙地头蛇找来,边吃饭边商量如何攻取山口,张传捷一个劲地摇头说难打,这里的山势比菜园沟险峻得多,而且上午流贼还增强了兵力,硬打肯定吃大亏,他建议以火炮掩护步军正面攻击吸引住对方,再选善于攀山的悍勇之士组成选锋队,从侧后方爬上去,奇正结合方能破敌制胜,孙守法马上反对,两座山均是一面连山、一面陡坡,两侧都是悬崖峭壁,大概只有猴子才上得去,人想爬上去几乎不可能,还是应该从正面攻,我们步步为营边往上爬边铺路挖沟,最多五六天就可以接近对方的营寨,那时就以肉搏收拾这帮贼,张道浚几乎跳起来了,指着孙守法说,南山有的是这样的山头,像你这样慢慢啃,要打到猴年马月去了。
“我来试试吧,我打猎时爬过这样的山,应该没问题。”李榆大大咧咧说,他现在后悔没把阿萨里、德浑安那帮诸申带来,这帮人爬山都是老手。
这可把大家吓了一跳,连张鹏云、张道浚都急了,李榆好歹也是有总兵头衔的主将,要是他出了事,不但流贼乐疯了,朝野也会震动,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张道浚突然想起什么,马上跑出大帐,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个瘦小精干的乡兵进来。
“这位是泽州团练的教习,吴先吴大侠,南直隶徽州府人氏,功夫十分了得,飞檐走壁无所不能,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一般。”张道浚指着那人大吹。
众人看着吴先议论起来,这个人个头不高,人又显得单薄,几十丈高的峭壁爬得上去吗?李榆也觉得这人有点悬,孙守法和孙伏虎都是自幼练武,瞧出了点名堂,凑到李榆耳边低语,这个人看起来瘦弱,但肌肉强劲、拳大如斗,应该练过不少年功夫,也许他能行。
“大人,小人的老家山川纵横,更高更陡的山也爬过,我可以去试试。”吴先笑了笑对李榆说道。
“那就试试吧,不行的话马上下来,这不丢人!”李榆迟疑一下答道。
吃过午饭后,丰州军开始向山上攻击,首先攻的是左侧山头,这边的山稍高一些,李榆打算先啃下来,再把炮运上去,居高临下打右边的山头。丰州军把声势造得很大,铁彪、马大年各带一哨人以分散队形在前面,满柱、杜宏方的两个营在后面,边爬边挖沟铺路,金国鼎带着铳炮队和有火器的乡兵夹在其中,利用挖好的壕坑作掩护,找准机会就打一轮火铳,张鹏云和张道浚也没闲着,指挥没事干的乡兵使劲敲锣打鼓、吹喇叭,把流贼的注意力吸引到正面,吴先和百余个当地攀山好手趁机绕到侧面山下死角,开始向上攀登。
丁启明带着十几个炮手登上临时筑起的炮台,乡兵已经把那三尊炮安好了,所有的子铳也装填完毕,老丁亲自操炮就干开了,对面山头比他这儿高十来丈,流贼手中也有些缴获官军的小炮,稀稀拉拉予以还击,丁启明根本不在乎,火器准头太差,除非他倒霉,否则炮子挨不到他,相反他打对方很容易,不就是一面木头墙嘛,怎么打都有,流贼的寨墙不一会就被打塌几处,丁启明越打越来劲,流贼干着急没办法,干脆不理官军的火炮了,对着往山上爬官军打,可这伙人更狡猾,慢吞吞地往上挪,而且还在使劲挖坑,见到山上**或滚木擂石下来,马上就趴在坑里,等没动静了才起来,继续按原样慢慢爬,就是不肯冲锋,流贼的炮子、滚木打了不少却没伤到几个人,眼看对方越挪越近,自己的木栅又被炮子打得歪歪扭扭,流贼头目急了,把喽啰们召集到正面准备肉搏。
正在这时流贼的后营突然起火,接着传来喊杀声,后营的流贼像炸了窝一样四处乱跑,“官军上山了”、“官军杀来了”的喊声四起,一直在慢慢爬的正面官军就立即一扫颓态,抬铳、鸟铳连续三轮齐射后,冲锋的军号响起,趴在壕坑里的官军突然发威,嚎叫着举着刀盾、长矛发起冲锋,流贼们惊慌失措地乱成一团,贼头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办,一彪持刀悍卒从后面杀到,“杀了这群官府的走狗!”贼头大喝一声,朝着为首的一个黑瘦汉子冲去,两人飞快地撞到一起,刀断、头飞,贼头的身躯缓缓倒地。
两个时辰多一点,左边山头就拿下来了,丰州军和乡兵们一片欢腾,李榆松了一口气,首战告捷而且伤亡轻微,应该见好就收了,右边的山头明天再打
“汉民,一定要把那个吴先留下,我一直在盯着他,这家伙简直身轻如燕,背着一大捆绳索还能在峭壁上辗转腾挪,这种内家的功夫,没十年的功夫练不出来。”孙守法兴奋地跑来说。
“有本事的人我都想要,可我们那穷地方人家愿意来吗?”李榆摇摇头答道。
“肯定愿意,这种身手在哪儿混不到饭吃,干嘛从南直隶躲到这地方,这家伙一定犯过事,丰州无法无天对他再合适不过了。”
“那你就去找他,他愿来我就收,犯天大的事,我帮他顶着。”
太阳落山时,李榆正要收兵回营,没想到山口右边山上的流贼投降了——丁启明、吴老八师徒俩立了大功。
攻克左边山头,丁启明意犹未尽,招呼来一大帮乡兵把三尊火炮调转了方向,对准了右边山上的营寨,好久没摸过炮了,趁着天还没黑,再过过手瘾——刚才那个山头打过他几炮,老丁总觉得不给对方点厉害尝尝,今天晚上睡不好觉。他这回要追求点高难度,不打寨墙而是想试试打人,不过他打完两尊炮的十个子铳,把流贼吓得鸡飞狗跳,却连个人毛都没碰到,反倒又打碎了两根木栅,连他的徒弟吴老八都笑了。
“你敢笑话师傅,反了你,那尊炮还有五个子铳,让师傅看看你的手艺掉了没有。”丁启明一脚把吴老八踹到一门炮前。
吴老八笨手笨脚放了两炮,却不知道炮子打哪儿了,丁启明气得又是一脚,吴老八也急眼了,自己动手清炮膛、装子铳、瞄定规,提心吊胆放了一炮,这颗炮子打向流贼的一尊火炮,没打中火炮和炮手,却鬼使神差引燃了火药,一声巨响后,炮手、火炮被炸得飞起来,丁启明的眼睛大了,忙叫人快清理炮膛,指着对面的大旗告诉吴老八,现在祖师爷对你开眼了,趁着手热把那面贼旗打了,吴老八又放一炮,炮子没打中目标,却在地上弹了起来,将旗手打得粉身碎骨,大旗随即落地,看热闹的炮手和乡兵欢呼起来,簇拥着吴老八再放一炮,这回是打对面一个骑在马上的头目,炮声刚响,那个贼头就滚下马趴在地上,炮子从贼头头顶飞过,落在地上再次反弹起来,蹦蹦跳跳窜进流贼人群,立刻就是一片惨叫声传来,贼头吓得面色苍白,官军的炮还有完没完?太折磨人了,老子不干了,随后下令投降。
吴老八被一大群炮手、乡兵抬着下了炮台,人们欢呼着将他一遍又一遍地高高抛起,从此吴老八得了个“吴三炮”的绰号。
张道浚简直要得意忘形了,一个下午就拿下了山口,歼灭近千贼寇,而且伤亡微乎其微,我乡兵与丰州军联手无往而不胜,一伙士绅、富户借机怂恿李榆进山活捉王嘉胤,这次无论他们如何许诺卖好,李榆也不答应了,李榆坚持认为今天是运气太好了,现在他要让将士们休息几天,怎么剿贼以后再说。
部队连续奔跑和作战好几天了,也确实需要休整,可流贼不会给他机会,张道浚半夜里突然闯进李榆的寝帐。
“汉民,好兄弟,快出兵救窦庄,家母还在那儿呢!”张道浚急得泪花都要出来了,他刚得到消息,大贼紫金梁王自用窜到了沁水县,目标直接指向了他的老窝——窦庄,张道浚一边催李榆起床穿戴,一边急切地说,“紫金梁带了数万人,沁水县无力救援,现在全看你了,要是咱们老娘出了事,我饶不了你,我妹妹和妹夫也饶不了你。”
“陈二柱,吹号,全军集合!”李榆手忙脚乱地穿戴整齐,向着自己的大帐跑去——张道浚话说到这地步,把他老娘都称为咱们老娘,马祥麟和张凤仪两口子也被搬出来,不由得他不尽心尽力。
天还没大亮,丰州军和随营乡兵就沿沁水河北上,张鹏云老员外年纪大走不了路,特意选阳城乡兵精锐五百跟随去沁水,以显示泽州各县同心协力,其他士绅、乡兵见撑腰壮胆的走了,也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刚夺下的南山山口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