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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的时间久了，腰有点酸，杨东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初春的冷气迎面扑来，屋内的烟雾和浊气瞬间消散，让人清爽很多，窗外的树技上已经有了细小的嫩芽，楼前的绿地由黄返绿了。杨东看着窗外的景色，心思又转到王健这里来了。
王健已经十来天没动静了，看样子似乎已经放弃了，全厂上下都替他感到惋惜。连政研室综合科长李强都悄悄的和杨东说：“这王厂长怎么回事，他到底是想干还是不想干，想干你就活动活动，找找人，拉拉票，不想干你就早点和那几个人说，早点退出来，大家都好嘛。”
杨东赶紧说李强，“你懂什么？你比领导还能？领导层的事你知道几件？以后少参合领导的事，做好你的工作比什么都强。”李强一看主任急了，挠挠头不敢吭气了。话虽这么说，但他知道李强的话代表着许多人的心声。只是他不想让政研室的人掺和到这里边来，一旦掺和进来，好处不多，坏处不少，典型的吃不着肉，惹一身腥。
杨东不知道现在的王健已变成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各种信息不断反馈回来，使王健大致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很尴尬、很微妙，也很危险。随着事态的进展，希望正在一步步远去，失望却一步步的逼近。
王健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他不能失败，因为他失败不起。自从参加竞争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这次将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与高义职场博弈，胜利了自不用说。一但失败了，他将会一无所有。因为他前面已经失败过一回了，结局很惨。
早些时候，王健和高义的关系相当好。当年的王健是厂里的青年才俊，总厂唯一的名牌大学信息工程专业研究生，三十五岁就成了总厂的技术处长。后来又到四分厂当了厂长，四分厂是总厂的关键部件厂，技术复杂，素质要求高，管理难度大。多年来在生产任务上，一直拖总厂的后腿，换了几任分厂厂长都拿不下这块硬骨头。最后，把高义逼急了，将担任技术处长的王健派到四分厂。王健到四分厂后，全身心的扑在工作上，在充分调研的基础上，推广了定额工时总承包＋超额工时奖＋质量保证奖，创新了多干多拿，少干少拿的奖励机制，充分调动了职工的积极性。没用多长时间就把四分厂搞得风生水起，有职工最多一个月拿了将近两万元，不仅轰动了整个总厂，还轰动了他们所在的长河区。连长河区漂亮的姑娘找对象，都指明要找四分厂的小伙子。现在总厂内许多分厂仍在沿用王健首创的定额工时总承包。
王健是在高义手上提拔起来的，那时高义对王健是非常看重的，一心想着培养他，原本高义是想让他担任生产副厂长主抓生产，但由于生产副厂长霍林不愿意改行管设备，所以就让王健担任设备副厂长先过渡一下。说是设备厂长，但在职权行使上，高义给了他很大的空间，可以说王健当时相当于常务副厂长的角色，前景一片光明。
为了改进RC系统故障多、生产不稳定的问题，高义带人赴欧洲考察RC，在法国马赛，考察组乘坐的汽车出了车祸。后来看，老谋深算的高义绝对是利用这次车祸搞了一个阴谋。高义这人很看重权力，平时他对厂里控制的紧，大权小权都抓在手里，厂里的人顺顺贴贴的都以他的马首是瞻，尽管如此，他对手下的这些人从来都是不相信的，他想利用这难得的个机会试试总厂这些人，一但在他有事时，都是什么表现。
这是一个危险的尝试，时间、节点、力度都必须掌握成恰到好处，稍有闪失，就会后悔莫及。给一般人是不会这样干的，也不可能冒这个险。但高义不是一般人，别人不敢试的他敢试，别人不敢干的他敢干。这些来源于他的底气，也来源于他的性格。
当高义出车祸的消息传到总厂时，全厂一片哗然。当时传回国内的消息是高义身负重伤，生死未卜。为了稳定厂内职工的情绪，也为了保证当时国内急需的产品DR4正常生产，省里协凋部里，决定由生产副厂长霍林暂时代行厂长职权加紧组织DR4生产。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还有的人说，霍林其实早已经知道了实际情况，因为他的表侄女就在中国驻法国马赛的中资机构里，但这只害人的老狐狸将这个绝密的消息独吞了，没有将真实的情况告诉任何人，反而提出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也不行，应该让有能力、有文化的年轻人顶上。
恰好，当时总厂班子里的年轻人只有王健一人。
王健当时风头正盛，根本没有考虑里面还有这么复杂的内情，也不清楚相互的利害关系，更没想到这是一个阴谋！省里领导与他谈话时希望他能在关键的时候挺身而出，要敢于负责，敢于挑重担，为总厂的职工树立榜样。潜台词就是，如果高义不行了，你就顺理成章成为总厂厂长。
王健稀里糊涂的拿起了这根烧火棍，结果烫了自己的手。
当时，这个决定确实让王健趾高气扬了一把，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么？本想当上设备厂长可要熬几年呢，最后熬上熬不上这个总厂的厂长还得看运气呢，结果高义自己出事把位置让出来了，而且省里部里有意让自己干，这不是天意是什么？试想，这么年青就成了全省最大的专业生产企业的头头，那前途还了得？大家都猜测，恐怕王健当时只有一个想法，高厂长你无论如何也别回来！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出车祸不假，高义负伤也不假，只是程度很轻微。在高义得知王健已经代理厂长时，RC也顾不上考察了，立即启程回国。
当心急火燎的高义吊着一支胳膊出现在王健面前时，王健觉得天旋地转，像挨了一记重拳，眼前一片金星乱跳，张了半天的嘴，竟不知该说什么。王健做梦也没想到，这种充满戏剧性的悲剧也会出现在自己身上，真是无奈到了极点。
事后王健想，还是自己太年青了，太单纯了，既没有搞阴谋的想法和能力，也没有防范阴谋的水平和警觉，不翻船那才叫见鬼了。如果当时自己也能像霍林老狐狸那样坚辞不干，悠着点，结果可能就会是另一种样子。可这种假设是不存在的，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高义回来后，形势急转直下，王健的境遇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转。高义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看着眼前这种局面，恨死了王健。他心想，龟孙子，是我培养了你，提拔了你，对你委以重任，没想到我才走了几天你就顶上来了，而且还是在我出车祸的时候。那么着急干什么？盼我死了你坐在厂长的位置上？门也没有，老子死了你也轮不上！在后来的日子里，高义想方设法找王健的漏洞，打压王健的空间，时间不长，王健手中的权力尽数被收回，坐了冷板橙。对这一切，王健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咬牙隐忍着，放低姿态，卧薪尝胆，竭尽全力迎合着高义，不让他再对自己产生戒备。虽说在王健的一再退让下，最终没有撕破脸皮，但俩人打心眼里成了不共戴天的死对头。
这次，竞争公司董事长，王健认为既是出头之日，又是决战之时，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没有任何选择了。
但形势的复杂性，远远超出王健的预料。
现在，省国资委，省发改委力推高义担纲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另外，钱达昌在着手联系主管工业的副省长，虽然这一步在他的干预下有可能落空，但谁又能保证钱达昌不会想出别的招来？这两人中间任何一个人得手，他都将陷入黑暗中。唯一让他觉得还有点希望的是有人告诉他，尽管各有各的推荐对象，但最终人选的定夺还是省委省政府联席会议，核心人物是省委副书记岳明帆。说起岳明帆，王健心里有些隐隐作痛，到目前为止，穷尽了一切手段，费了好大的劲也没有联系上，甚至连边都没沾上。
王健多次给在省委办公厅工作的同学打电话，恳请老同学帮忙找找关系，可老同学只是省委办公厅文书信息处的一个副处长，能力实在有限。但老同学给他提供了一个线索，省委联合考察组里韩婷副处长和岳明帆能说上话，究竟什么关系说不清，反正是能说上话。王健对韩婷的印象是很深的，一个是韩婷长得漂亮，漂亮的女人总是能让男人把她牢牢的记住。二是在一起吃过饭，算上总厂请考察组的那次也两次了。但见过面、吃过饭就能说上话吗？而且还是这种放不到桌面上的话，想也别想。王健感到头疼了。
刚开始杨东对老同学的话也是半信半疑，韩婷怎么可能和岳明帆说上话，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省委副书记是象牙塔的顶端，韩婷就是一个副处长，在省委机关处长副处长多如牛毛，是个人就是处长。这种级别的干部，恐怕平时连省委副书记的面也见不着，更别说递话了。可王健冷静下来后又琢磨，他这老同学虽说能力不大，但属于办事踏实，说话可信度高的那种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说出来。而且，这老同学帮他，那是竭尽全力，毫无保留的，如果现在怀疑老同学消息的准确性，是不是有点不够意思。
也许是被逼急了，也许是灵机一现，王健要求老同学打听一下韩婷是哪个学校毕业的。这到不是一个难事，只半天时间老同学就告他，韩婷是华南大学××届电子工程系毕业的。华大？而且还是学的理科？王健突然脑子里闪出一个人来，杨东！杨东不就是那届华大毕业的吗？杨东就是电子工程系的！对这个事王健记得非常清楚，当年王健在技术处当处长时曾有过让杨东去技术处搞体系认证的想法。都是一个系的，韩婷又长得那么漂亮，杨东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可王健明明记得上次总厂宴请考察组那次吃饭，杨东敬酒时，是自己向大家介绍了杨东的身份，韩婷还当面夸奖了杨东，好象俩人是初次见面一样。想到这儿，王健在自己的脑门子上拍了一巴掌。它娘的，自己算得上是个老江湖了，竟然被两个乳臭未干的年青人蒙了一把。小子，你隐藏的可够深的呀，王健心里骂了一句。
王健想，杨东认识韩婷，这不应该是问题，关键杨东和韩婷是什么关系，如果只是同学，这事让杨东去办就有点悬。毋庸置疑，同学关系类同于战友关系，要比一般朋友、同事、邻居关系略好一些，但这种好只是建立在平时没事的基础上，建立在吃吃喝喝聚会的基础上，一但有事，特别是大事、重要事的时候，光是泛泛的同学关系怕就不行了。
就算杨东和韩婷的关系比较好，杨东说了韩婷就办吗？没有任何由头，人家韩婷凭什么听你杨东的呢？现在还有一个搞不清的问题，韩婷为什么能和省委副书记岳明帆说上话？这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到底是哪路神仙，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这一路上究竟还有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再者，就算韩婷能和岳明帆说上话，她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去为一个企业的副厂长说话吗？这种可能性太小了，就像买彩票中大奖，概率极低。
王健反复思考着，想得脑袋瓜子都疼了。最后，他决定试一试。尽管可能性小，但还有可能性，尽管概率低，也还有概率，比什么都没有强。能行，是运，不行，是命。
想到这儿，他给杨东打了一个电话，“到我办公室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