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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明中非常配得上那四个字:老谋深算。
市长刘明中是泉城本地人,他从乡镇的通信员干起,一级一级的熬上来的。他的经历中没有传奇,只有苦涩。在他的记忆中,没有哪一次进步不是靠辛苦、靠血汗甚至是生命换来的。刚到长丰当副县长时,为了救那场惊动全国的森林大火,他七天七夜没有沾家门,衣服脏得全部粘在身上了。因为大火,有时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还是没有菜的干饼子,也就是在那时,他的胃得了病,至今也好不了。更危险的是,他带领着救火队员与大火突遇时,差一点就交待在火场。至今左腿上还留有在那场火灾中留下的疤痕。由于他的拚命,他成了英雄,成了长丰县长。也就是从那时起,他躺在医院里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人身都是肉长的,如果像他这样玩命,可能县委书记都当不上就得玩完。
从那时起,他开始琢磨官场规则,琢磨驭人之术,通过多年的研究和沉淀,等他当县委书记时,官场的那一套规则已经运用的相当熟练了,以至于在长丰县当了四年的县委书记,班子里竟然没人敢提一句反对的意见。
在泉城,他与其它市委领导最大的区别,就是与下级说话时声音低,他与你说话时,你稍稍不注意就听不见,所以他每次说话时,你都得注意力很集中的听他说。略微不注意,他的话就被遗漏了。你在政府工作,市长说的话被你遗漏了,你还想干不想干?因此,每逢他一张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时间久了,人们发现在泉城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市委书记说话时,人们不是很在意,市长一说话,就都紧张起来,注意力很集中。任何东西都有惯性,时间长了,他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中心。当后来秦江知道是什么原因后,对此事很是不齿。
这一手是刘明中和老领导、省委副秘书长学来的当官诀窍,在长期的工作实践中,他发现官越大,说话的声音就越低,语速也慢,只有那些当乡镇长的人说话才粗声大气的,跟嘴上安着个喇叭似的,直怕人家听不见。多年来,就是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也没见他大声说过几句话。
刘明中个子不高,人长的瘦,由于长年有胃病,脸上老是呈一种黄黑色,走起路也是病怏怏的,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秦江呢,长得高大健硕,声音宏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仅从相貌上与秦江比,秦江像个恶婆婆,他反而是个受气小媳妇,以至于刚见面时让韩婷产生了错觉,这样的人竟然能左右一个城市的政治形势?真是笑话。
多年来,刘明中深深地知道,要想在仕途上有长足的发展,光靠自己能干不行,靠性格强势不行,朋友多也不行,仕途不是在角斗场里打架,谁人多谁力量大谁就能取胜。仕途是靠脑子靠背景的地方,如果没有背景,脑子还不够用,那你趁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千万别在仕途这条道上狂奔了,累死你也没用。而且等你死的时候,你才发现,你早走岔了,人家在东,你往西奔,你越努力,离目标越远,你越勤奋,结果越悲催。
所以,他利用一切机会和途径寻找靠山,培植势力,他知道要想有所作为,上面必须有人,而且还得是不一般的人。一般人连他自己还应接不暇呐,哪有时间和精力管你。
在长丰县当副县长时,原长丰县的县委书记调省委担任副秘书长,他全身心的靠了上去,通过副秘书长又攀上了主管农业的副省长,后又认识了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省政法委副书记等省里的领导。这时一般人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他是由长丰县县委书记到市里任副市长的,只一年半的功夫就挤走当时的市长,成功上位市长。在泉城,他的势力盘根错节,伸向各个角落。这么多年,他觊觎市委书记这个位置至少有五年的时间,这次本来他是可以顺势成为书记的,但没想到省委给泉城空降了一个书记来,彻底打碎了他的书记梦。因为从年龄、学历以及身体上秦江和他都不是一个层次。他今年五十六周岁了,从目前看,应该没有机会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省委在泉城的问题上,没有丝毫犹豫,一鼓作气,不仅空降书记,还不到两年,又空降来了副书记。这让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他更没想到的是,省里只所以又派了副书记来,就是为了加强书记这一方的力量。
书记来了,他敢做对,他清楚书记的底细,他不怕书记。副书记来了,他却不敢。因为他知道这副书记的底子厚,尽管不清楚厚在哪,但从现象上分析,她就不是一般人。从省委组织里出来的人,有几个底子不厚?他不是个傻子,他是聪明人,绝顶聪明的人。
韩婷到泉城后,对市长刘明中是很尊重的,怎么着也是老同志了,又是坐地虎,情况熟悉,经验丰富,手底下还有一帮唯命是从的人马,搞好关系没有坏处。她甚至还想过,要在工作中想办法调节一下市长和书记之间的关系,不要让他们那么紧张。
韩婷刚来时,刘明中是想把她拉过来的,刘明中在官场多年,算是老江湖了,许多事情,不用打听,看一眼便知大概。韩婷来泉城上任时的情景,就让他感到非常震撼。韩婷来的时候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长亲自送下来的,全省这么多地级市,有几个市里的副书记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长亲自送?就是市委书记上任,省委一般也就来个组织部的副部长送一下拉倒了。由于可见,此人绝非一般。
而且又这么年轻,刚四十岁出头就是地级市的副书记,此人前途不可限量,后面没背景,上面没人绝对不可能。这么多年,他费尽心机,虽然也认识不少省里的官员了,还真就没有与省委组织部里的领导建立密切的关系,虽然通过各种渠道在省委组织部里也认识不少人了,但认识和有关系那绝对不是一码子事。他当然知道,在他这级别上,想要有大的发展,不和省委组织部打交道你想也别想。所以,韩婷来了后,他对韩婷的方针是尽量拉拢,拉拢不成,也不得罪,不招惹,能帮的地方就帮,不能帮也绝不做对。
在两个局长的提拔上,刘明中心里是很焦急的,一方面他得了人家的好处,事情得赶紧办,越快越好;另一方面外面给他的压力也比较大,谁都有个三亲四故,说情的催促的电话接连不断;还有一方面,这两人也是他扶持起来的死党,如果这两人成功上任,对他今后控制局面有极大的帮助。当初,遭遇秦江的阻击时,他并不在乎,他心里有数,现在你不同意,早晚你得同意,除非你不开常委会,每逢开会时,他都占有绝对的优势,因为常委里面倾向他的人多。
可他没想到副书记的到来,改变了力量的对比。虽然在人数上他还是有优势,但他却不敢说有绝对的把握了。人都是在变的,面对强大的对手,没有人会干那种死顶硬抗的事了。这年头,没傻子,只是一个比一个精。
当韩婷的方案提出后,刘明中是不满意的。但他面对咄咄逼人的韩婷时,他又不敢说不行,因为他知道得罪了这个漂亮的女副书记会是什么结局。征求他的意见时,他说行。因为他知道,他如果说不行,事情就又会无限期的拖下去了。
为了稳妥,确保会议成功,上会前,韩婷多次找有关方面做工作,常委她基本上都谈了。结果,会上还是出现了不该出现的问题,市长这边自持人多势众,在会议上突然发难,导致常委会上出现了这么一幕,刘明中提出的人选通过了,秦江提出的人选,因赞成票不够半数,未能通过!
这个事极大地震惊了韩婷,她明白了,在利害面前,任何协议都是废纸一张。她一直在机关工作,说到底还是缺乏基层工作经验,虽然出身在领导家庭,耳濡目染受过不少熏陶,但理论和实际是有差距的,听说来的和亲身实战是两码事。现实中往往要复杂的多。
有时人在一瞬间学到的东西,比一辈子学到的都多,因为那是关键的一瞬间,是震撼到骨髓里的一瞬间。
在常委会上出现的异常情况确实是刘明中一手策划的,他权衡利弊,认为与其以后再搞,不如现在就搞,现在韩婷刚来,情况还不算熟悉,还有机可乘,以后她一但坐稳了,事情就更难办了。所以他下决心走一步险棋。
这个结果,是绝对不能容忍的。秦江与韩婷简短的沟通后,在会上决定人事决议暂停,由秦江向省委汇报。
省委听了汇报后,并没有就此事发表意见,而是让秦江去中央党校参加为期半年的市委书记短训班。市委、市政府的工作暂时由刘明中负责。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韩婷的预料,她想不明白省委为什么会做出这么一个决定来。
可刘明中想明白了,他预感到泉城市委、市政府新的架构出来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接替市委书记的人选将会是他刘明中,而韩婷将会成为泉城历史上第一位女市长,而且是美女市长!
此时,他才深刻体会到那句话的含义:“人生难得几回搏!”人活在世上,就得拚搏!
他回想自己处理这个问题上,没有优柔寡断,没有瞻前顾,更没有患得患失,破釜沉舟的搏了一把,反而搏出了一片新天地。套用一句小品演员的台词:这事跟谁说谁也不信呀!
此时,刘明中深刻地体会到:人只有在克服了看似不能克服的困难以后,才配得上“豪迈”二个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