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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举文说:“属下需要一支高亮度的手电筒!”
陈翰观朝身边的警卫点一下头,警卫转身出去了。不久,警卫拿来了一支手电筒。金举文接过手电筒,说:“属下现在要用一下佛珠!”
陈翰观将佛珠交给他。金举文左手拿着佛珠,将佛珠中间的穿线孔一头对着白色的墙壁,右手持手电筒照在佛珠中间的穿线孔另一头。淡黄色的强光穿过佛珠圆孔中间的水晶,投射在墙壁上。墙壁上竟然出现一副地图,是一个腰子形状的岛屿,旁边写着“六洲岛”。岛屿内画有一只蝙蝠形状的奇怪动物,动物的嘴巴附近写着“魔鬼洞”。动物里面依次画有蛇、泥鳅、佛像、脚印掌印、圈着钥匙的正方体、长方体,最后画的是元宝。
金举文拿开佛珠,墙上只有手电筒的光圈,将佛珠放在手电筒和墙壁之间,圆孔对着手电筒灯光,墙壁上又出现那副地图。
陈翰观张大嘴巴,看看地图,又看看金举文,激动得语无伦次地说道:“难道这、这就是藏宝图?没错,是藏宝图,是藏宝图!”
继而,他狂笑道:“我找到藏宝图了,我找到藏宝图了,哈哈……”
室外,暴雨如注,电闪雷鸣。他的狂笑声淹没在雨声、雷声中。
好久,他才止住笑,问金举文:“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金举文解释说:“佛珠中间圆孔内的水晶是透明的,两端是球面,形成了凸透镜。凸透镜在一定的距离内有放大作用。水晶内微刻有藏宝图,当强光照射到圆孔,光线从另一射出,投映到墙上,并将其放大。地图就显示出来了。此地图是否就是藏宝图,属下也不敢肯定!”
“是藏宝图,一定是藏宝图!你没看到吗?图里最后画的是元宝,代表的就是宝藏!”陈翰观连声说道:“我这就把藏宝图画下来。”
他拿着佛珠和手电筒进了书房。金举文和警卫跟了进去。陈翰观关掉所有的灯光。金举文右手拿手电筒,照着左手中的佛珠,墙壁上再次显出六洲岛地图。陈翰观在书桌上摊开纸,拿笔认真地画着。
暴雨仍在倾泻,雷电不时地闪烁,雷声轰鸣。
陈翰观画得很认真,仿佛一个画家聚精会神地创作一副绝世佳作。金举文对比墙上的地图和陈翰观画的地图。陈翰观画得稍微有偏差,他立即提醒。
好多天了,金举文的心情从未如此轻松过。佛珠的秘密终于发现,他再也不用担心受到陈翰观的训斥与责骂。谢天恩也不用受酷刑了。最主要的是,找到了佛珠就可以博得陈翰观的欢心,他可以大胆地向他提亲,向陈羽表白。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陈翰观终于将地图画了下来。他拿着自己画的地图跟墙上的仔细对比了一遍,改正了两处偏差,才满意地收了起来。
金举文将佛珠交还给他,说:“旅座,佛珠是宝物,您收好!”
陈翰观接过珠子,放在窗户左边书架的一格中,然后转过身,问他:“你知不知道,六洲岛在什么地方?”
金举文摇摇头说:“属下不清楚。渔民经常出海捕鱼,咱们向渔民打听就知道了。”
陈翰观说:“没错!你尽快给我找一个渔民来!”
“是!”金举文应答道。
陈翰观背着手,踱了一个来回,威严地扫视了一下他和警卫,说:“此地图是不是藏宝图还未清楚,为了防止发生意外,你们给我保守秘密,守口如瓶!藏宝图就你们两个知道,谁要是走漏消息,我绕不了他!”
金举文和警卫异口同声地答道:“是!”
三十一
陈公馆附近有一幢废弃的三层楼房,楼房有五间地下室。此楼原先是存放弹药的,后来改成牢房,专门关押重要犯人。谢天恩伤口刚愈合,便被陈翰观的人抓到这里,关在左边第一间地下牢房。
这间牢房面积约十平米,前后左右均没有窗户,只有顶上一个巴掌大的天窗,里面阴暗、潮湿。门是铁门,还有两个持枪士兵看守。
谢天恩手脚均上了镣铐,被绑在一根柱子上。上次,他能逃走全赖那根铁丝。这次他没有铁丝,开锁本领无法发挥。加上,这次他双手被绑得很紧,根本动弹不得。他干脆打消逃跑的念头,不叫也不闹,静候事态变化。他知道是金举文救了他,却不知陈翰观的人将他抓到这里,误以为是金举文干的,不明白金举文意欲为何。
陈翰观无法参透佛珠秘密的时候,给他上过一次酷刑:夹指。一名士兵将他十指塞进竹夹中。陈翰观站在一旁冷眼观看。
士兵使了一下劲,恶狠狠地问他:“说不说?”
他感到十指一阵剧痛。他摇摇头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叫我说什么?”
士兵加大了力气,再问:“说不说?”
他感到手指骨头快裂开了,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他仍是摇摇头,说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佛珠的秘密,要是知道,他早就行动了。
士兵手上加了好几把劲,他觉得手指的剧痛传至心脏,手指骨头有种快被夹裂的感觉。他惨叫了一声,昏死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陈翰观已经离去。他的手指一阵接一阵地灼痛,肿胀得像腊肠。
士兵告诉他,他如果不说,以后每天给他上一种酷刑。明天将往他指甲里插竹签。
那天晚上,陈羽女扮男装,扮作士兵和金举文来看他。陈羽看到他红肿的十指,心疼得掉下了眼泪,说:“我想救你,却无能为力。你受苦了!”
她的眼泪打在他心上,他的心弦微微地颤动着。这世上,除了海霞,还有这么个善良的女子关心他!而他和她仅仅见过几次面。
他努力动了动干裂的嘴唇,问她:“你是不是想听我唱歌?”
她含泪点点头。
他张嘴唱了一句,便因为喉咙干燥而唱不下去。她给他端来一碗水。他咕噜咕噜喝光,清了清嗓子,用低沉的声调唱起了那首海盗歌:
蓝天浮动着白云
自在海鸥飞呀飞
何惧风大浪又险
彼一处来此一处
处处有我的踪迹
来时有踪去无影
快乐逍遥似神仙
……
她听得入了迷,也跟着哼起来。
她走的时候告诉他,她会把他救出去的。
已是晚上,牢房右边角落里挂着一盏马灯,散发出淡淡的橘黄灯光。门哐当一声打开了,有脚步声传来。谢天恩背对着门,看不见进来的人。他想起士兵的警告,猜测是将要给他指甲里插竹签的人,心惶恐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闻到淡淡的清香,心里一喜,猜是陈羽。一个人影过来,果然是她,他的心放了下来。
陈翰观破解了佛珠的秘密,找到藏宝图,心情非常好。他觉得谢天恩已不重要,不再像以前那样时刻重兵看守。陈羽趁机撒娇,陈翰观准许她自由活动几天。陈羽略施小计,放倒了门卫,拿到钥匙,打开了牢门,前来救谢天恩。
谢天恩张嘴想说话,陈羽打手势要他别出声,低声说:“我来救你!”
她拿出一串钥匙,打开手铐。一不小心,她触到他肿胀的手指,他啊呀一声惨叫。
她说:“对不起,我忘了你手受伤了!”
他轻声说:“没关系,谢谢你!”
她蹲下身子,麻利地打开脚铐。他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脚。
她问他:“能走吗?”
他点点头:“没问题!”
她轻轻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两人走到牢房门口,谢天恩突然停住脚步:“我不能走!”
她看着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他说:“佛珠丢了,我不能走!我必须把佛珠找回来!”
陈羽急了:“你怎么想的?这里是牢房,有什么事先出去再说,好吗?”
他说:“传说佛珠里藏有藏宝图,我父亲因佛珠而死,我不能丢了佛珠!”
陈羽说:“我有藏宝图,快跟我走!”
他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会有藏宝图?”
她不耐烦地说:“哎,你先出去再说!”
他犹豫片刻,随她蹑手蹑脚地走出牢房。
两人来到一条小巷。
谢天恩迫不及待地问道:“藏宝图呢?”
陈羽喘着粗气,说:“看把你急的!”
她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塞到他手里:“我听说这张图是藏宝图就偷偷画了一份,是不是藏宝图,我就不知道了!”
那天,她去陈翰观书房。陈翰观正拿着手电筒照佛珠,观看投映在墙上的地图。她问,这是什么?陈翰观训斥她说,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恰好此时,警卫来报说,左桥一求见。陈翰观匆忙出去了。陈羽学父亲,拿手电筒照佛珠,看映在墙上的地图。她看到书桌上有一张已经画好的地图,跟墙上的一模一样。她想起,谢天恩跟她说过,想得到佛珠,破解其中的秘密,于是偷偷将地图画了下来。
谢天恩展开纸,扫了一遍上面的地图,问她:“你确定这图是藏宝图?”
她说:“我听别人说是藏宝图!”
“听谁说?”
“听……”陈羽想说听她父亲,话到嘴边又吞回去。她不想让谢天恩知道,她是陈翰观女儿。她改了口,说:“听金团长说的,藏宝图是他找到的,错不了!”
谢天恩激动地说:“没想到,真没想到!这图就是藏宝图!”
陈羽见他只顾着看图,不理睬自己,不满地问他:“宝藏对来说真的这么重要?”
谢天恩根本不知晓她的心思,他想起了父亲的惨死,恨恨地说:“它害死了我父亲,我要找到宝藏,看看它到底怎么样!”
陈羽问他:“难道你不想找到宝藏,占有它?”
谢天恩说:“谁不爱财?可我恨它害死了我父亲。再说,即便我找到了宝藏,我也保不住。我想毁了它!”
陈羽松了口气,自己没看错人,他不是视财如命的人!她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对宝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很想去看看那些宝藏到底什么样子,是不是世间少有!
她说:“明天早上,你在这里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寻宝。”
“寻宝充满危险,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还是别去了!”他说。
陈羽说:“我才不怕呢!藏宝图是我给你的,你偏要去寻宝,你别拦我。”
她一把夺过藏宝图:“你答不答应带我去寻宝?你不答应,我不给你!”
谢天恩伸手想抢,陈羽双手捏着藏宝图,威胁道:“你过来,我就撕了它!”
谢天恩无奈地说:“好吧,我答应你!”
他其实很不愿意和她一起去寻宝,怕她给自己带来麻烦,可藏宝图在她手上,他拿她没办法。
“一言为定!”陈羽和他拉了一下钩,转身走了!
三十二
陈翰观细看地图,里面画了这么多图形,到底有什么秘密?他暗暗佩服制作佛珠的人,竟然将地图微刻之后藏到佛珠中间圆孔的水晶中。没有一定的技术、耐力、时间,根本没法做到。他坚信,此图就是藏宝图。他的理由是,宝藏之说是从海盗嘴里传出的。无风不起浪,没有藏宝图,他们会随便造谣,并且舍命寻找佛珠?此外,据金举文介绍,佛珠的主人是钟声远,钟声远捐建了净空寺,可见他是富有之人,他的钱可能来自宝藏。
金举文和一名皮肤黝黑的老者一前一后走进来。
“旅座,我找来了一个老渔民!”金举文说。
陈翰观微微点点头。
金举文向老渔民介绍道:“这是陈委员!”
老渔民弯身无比谦卑地向陈翰观问了好。
陈翰观问他:“你知道六洲岛在哪里吗?”
“知道,知道!”老渔民说:“六洲岛在海南岛东南面,离海南岛陆地有一千多里。”
“一千多里?”陈翰观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么远!你没记错吧?”
“错不了!我们那儿打渔的人都这么说的!我们那儿的人出海打渔经过那里时上去歇息过。他们说,岛上有许多树木。大概十几年前,有人开船经过那小岛,看到长毛鬼,回来跟大伙一说,从此没人上那小岛。船只经过那里,都绕道而行。”
“长毛鬼?”陈翰观皱着眉头说。
“是啊!”老渔民说:“有人看到,那鬼长发披肩,样子很恐怖。”
陈翰观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老渔民以为他发怒了,吓得浑身哆嗦,声音颤抖地说:“是,是,是,我、我也只是听说的……”
金举文要他回去,他战战兢兢地转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金举文掏出一张纸,递给陈翰观,说:“旅座,这是刚才那老渔民画的出海图,按照此图行船可到达六洲岛。”
陈翰观接过,摊开扫了一眼,说:“很好!”
金举文问他:“什么时候出发去寻宝?”
他猜测,这么远的小岛,行船不大安全,陈翰观事务又多,不会亲自去寻宝的。他一定派他去。他希望陈翰观定下时间,他好做准备。
陈翰观看了他一眼,说:“这个嘛,我考虑考虑!”
金举文满心狐疑,以他对陈翰观的了解,陈翰观既然拿到了藏宝图,就巴不得早点找到宝藏,据为己有。他在考虑什么呢?既然他不说,那他就好好修养几天吧!
陈翰观见他沉思的样子,问他:“你还有什么事吗?”
金举文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陈羽的身影。他想,自己鞍前马后效劳了陈翰观这么长时间,而且为他找到佛珠,破解佛珠的秘密,应该博得他认可与赞许。他自认很优秀,完全配得上陈羽。如果向陈翰观提亲,陈翰观要是同意,他就有更多的机会接触陈羽,讨她的欢心。趁她还没深陷入对谢天恩痴恋的时候,将她抢到手。
他支支吾吾地说,希望陈翰观允许他照顾陈羽,让他给她一生的幸福。
说完,他瞟了陈翰观一眼,见他阴着脸。他的心顿时一片冰凉,后悔说刚才的话。
“你做好你的工作,这事以后再说!”陈翰观沉默了一会儿才冷冷地说。
金举文只觉脸颊被火烤过般热辣辣,尴尬得无地自容。陈翰观虽然没有明确拒绝他,但他已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很不高兴!
他唯唯诺诺地应答了几声,然后匆匆告别。
在陈公馆门口,他看到左桥一和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迎面走来。他因刚才的事心情沮丧,只朝左桥一点了一下头。
左桥一拦住他,说:“金团长,干吗拉着一张苦瓜脸?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我没事!”他说完就要走。
“哎……”左桥一再次拦住他:“金团长,我有要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金举文止住了脚步。
“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找个地方!”左桥一说。
金举文见他严肃的样子,答应了。他倒要看看,他葫芦里装什么药。
三人来到一间茶楼,要了个包间。
左桥一把随行的青年男子介绍给他:“他叫太信,也是日本人,是我的得力助手!”
金举文和太信互相问了好。
左桥一抿了一口茶,说:“金团长,你是国军中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很欣赏你!”
金举文说:“左先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别拐弯抹角。”
“好,爽快,那我就直说了!”左桥一放下茶杯,说:“其实,这事我以前跟你说过,就是想邀请你加入我公司,跟我合作。”
“那你应该记得,我答复过你,我没兴趣!要是这事,你刚才大可直说,何必叫我来此,浪费你我的时间?”金举文说完起身要走。
“诶,等等,等等,你别急嘛!我的话还没说完!”左桥一起身将他按在座位上。
一旁的太信似要发火,左桥一给他递了个眼色,他才忍住,不屑地瞟了金举文一眼,将脸别过一边。
“有什么话你快说!”金举文有点不耐烦地说。
左桥一呵呵一笑说:“我一直以为金团长是沉稳之人,没想到性子这么急!你先喝杯茶,稳稳心绪,行不?”
金举文性格向来沉稳,今天主要在陈翰观那里碰了灰才影响了心情。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而后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左先生,你说吧,到底什么事?”
左桥一看着他放下茶杯,才十认真地说:“金团长,我是出于好心才邀请你跟我合作的。你有没有感觉到,危险正向你逼近?”
“哦,此话怎讲?”金举文心里暗笑,他是团长,虽然不是什么大将,但还是有一定地位,比普通人好多了。刚才虽然在陈翰观那里闹了点不快,但他相信,陈翰观还是中用他的。他怎么可能有危险?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的危险来自你的上司和你身边的人。”左桥一说。
金举文冷笑问道:“左先生危言耸听吧?我现在好好的,怎么会有危险?”
他想,他的上司不就是陈翰观吗?他跟随陈翰观不少日子,还为他找到佛珠、破解佛珠的秘密,他怎么可能对他构成危险?他身边的人都是他的手下,能把他怎么样?
左桥一说:“具体情况,恕我不能明说。总之,请你务必相信我的话。你在我们国家留学过,我欣赏你的才华,是真心想帮你。”
金举文嗖地起身,说:“谢谢左先生的好意提醒,不过,我想,你多虑了。”
他转身要走,太信拦住他,阴着脸,说:“金团长你这么做是不是太不礼貌了?”汉语竟然说得很流利!
金举文冷冷地说:“请你让开!”
太信并没有让开的意思,金举文怒目圆瞪,双方剑拔弩张。
左桥一狠狠地瞪了太信一眼,太信才让开。金举文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包间。
身后传来左桥一深深的叹息声。
三十三
金举文尽管不相信左桥一的话,心里仍有个疙瘩。陈翰观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他的内心想法、情感不会轻易表露出来。陈翰观要是恨他或者对他有成见,他也不知道。但他自认没有冒犯陈翰观,或做对不起他的事。相反,他觉得这段时间自己为陈翰观效劳了不少,找佛珠,破解佛珠的秘密等等。陈翰观没有理由对他不满,起歹意。他身边的人有好几个,林居安,几个连长……,他们的职位都比他低,即便对他不满,又能耐他何?他一次次地自我安慰,不会有事的,必定是左桥一为了把他挖走,有意吓唬他。
然而,一想到自己插手冯家兴失踪案以来几次被人跟踪,他心又有点不安起来。跟踪他的人到底是什么人?有何目的?
夜已经深,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愣是睡不着。
忽然,他听到楼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以为是幻觉,坐起来细听,没错,楼道里确实有脚步声,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职业的敏感,使他不安。他从枕头下摸出手枪,坐起来。他下床,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紧接着,砰的一声,门被踢开了。十几道灯光照过来,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左手挡着眼,半闭着眼,举枪对着门口来人。
“你们是什么人?来人啊!”他大喊道。
有人嘿嘿地冷笑了几声。
他眯着眼,费力地朝门口望去,只见十几个黑乎乎的枪口瞄准自己。
“你们是什么人?”他大声喝道。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金举文,你也有今天?”
是林居安!金举文一惊,旋即大怒,喝道:“林居安,你反了你?”
林居安命令道:“卸下他的枪!”
一名士兵走过来,夺金举文的枪。金举文知道,自己如果开枪,那十几支枪立即齐发,自己身上将布满弹孔。他乖乖地任士兵将他的枪拿下。林居安是他手下,没有人给他撑腰,他没有这个胆抓自己。难道是陈翰观的主意?他想起了左桥一的话,意识到大事不妙。
士兵拿走了他的枪,又有两个士兵上来,给他戴上了手铐。林居安才现身,走到他跟前,踱了一个来回,阴笑着说:“金举文,你死到临头了,哈哈!”
金举文喝道:“林居安,你吃了豹子胆,敢抓我?”
林居安说:“这是陈委员的命令,我只是奉命行事!”
“陈委员?你、你奉了陈委员的命令抓我?”
金举文倒抽一口冷气,心一片冰凉。果然被左桥一说中了!只是他不明白,他又没得罪陈翰观,陈翰观为何要加害他?
林居安见他沉默不语,说:“我是讲情义的人,念在咱们同事一场,到时候,我会给你选一副好棺材的!”
金举文有种天快来塌下来的感觉,听林居安的口气,陈翰观不但抓他,还要要他的命。
他实在想不通,大喊道:“我要见委员,我要见委员!”
“我这就带你去见委员!”
林居安奸笑一声,转身走了。士兵推着他跟在后头。
金举文被关在上次关谢天恩的监狱里,手脚均上了镣铐。他撕破喉咙大声吼叫着:“放我出去,我没犯法!放我出去……”
他只想见到陈翰观,问他为何要陷害自己?就因为提亲之事?那不可能,那是多小的一件事啊?林居安说,他死到临头,说明陈翰观准备将他处死。他到底犯了什么罪,他为何要将他处死?牢房有士兵把守,自己又上了镣铐,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他已没抱希望活着出去。他想起了左桥一的话,为何左桥一什么都知道了,自己却被蒙在鼓里?
门哐当一声响,一阵脚步声传来,陈翰观率领林居安等几个手下出现在他跟前。陈翰观似笑非笑,冷眼看着他。
他挣扎着,大喊道:“旅座,属下到底犯了什么错,您要将属下抓起来?”
陈翰观慢条斯理地说:“念在你跟随我时间不短,我就告诉你,让你死得明白。你调查冯家兴全家失踪案的过程中,死了不少士兵,还擅自抓了警察局局长。有人将此事捅到了广东,上级发火了,要求查清此事,严惩责任人。还有,最近共产党又闹得凶,上级对我们的剿共工作很不满。为了给上级一个交代,我不得不这么做。你死了之后,我就向上面报告,说是你通共,假借调查失踪案,图谋造反。牺牲你一人,两件事都有了交代,值!”
陈翰观的一席话,仿佛一个炸弹炸响在金举文耳边。他虽然没立下什么大功劳,但鞍前马后为陈翰观效劳,付出了不少。陈翰观不仅不念人情,反而将他当替罪羊。他堂堂一个团长,竟落了如此下场。
他不服气地说:“我本来只是利用业余时间去调查失踪案,你当时要是反对,我完全可以终止,可你后来大力支持我,要我找到佛珠,破解佛珠的秘密。我都是听从你的命令!要说责任,你也有,你怎能将责任全推到我身上?”
陈翰观说:“没错!是我的命令!问题是现在上头查得严,我不得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否则,我怎能自保呢?”
金举文本来还希望陈翰观发善心放他一马,听他这么说,他知道没希望了。他怒火中烧,骂道:“陈翰观,你太卑鄙了!我对你忠心耿耿,为你找到佛珠,破解佛珠的秘密,你竟然一点情义都不讲。我算瞎了眼,你不是人,你是畜生!”
“你对我忠心耿耿?”陈翰观奸笑了几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鬼伎俩!”
金举文心里一惊,自己对陈翰观向来没二心,他为何说此话?难道有人从中挑拨离间?真是这样,澄清事实,陈翰观或许会放他一马。他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语气缓和下来,说:“旅座,您的话属下不理解。属下对您确实忠心耿耿,从没对您使过什么鬼伎俩。您误会了!”
陈翰观还没发话,一旁的林居安说:“金举文,你别装了。你早就知晓了佛珠的秘密,却故意隐瞒着,不告诉旅座。你想独吞掉宝藏,别以为旅座不知道。”
金举文看看林居安,又看看陈翰观,说:“旅座,这、这纯粹是子虚乌有的事!请您千万别听信他人的谗言!”
陈翰观不做声,林居安继续说:“自从你调查佛珠谜案以来,我一直跟踪你。你还记得那个小男孩给你送信的事吗?”
金举文皱了一下眉头,记起来了。那次是周伶俐约他到一庙,说有重要物件给他,实际是想暗杀他。
他没想到跟踪自己的人竟然是林居安,气得咬牙切齿,朝他投去鄙夷的目光。
他冷冷地说:“当然记得!”
林居安说:“你看信的时候,我趁你不主意,也瞟了一眼,信上说,有重要的东西给你,对吧?”
金举闻冷冷地说:“没错!”
他恨自己太大意,一直被林居安暗中监视。
林居安接着说:“我跟踪你快到一庙的时候,被你觉察到,只好返回。而你从一庙回来之后,拿到了重要物件,却不告诉委员。这难道不是鬼伎俩,是什么?”
金举文哈哈放声大笑,将那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末了,他满怀希望地对陈翰观说:“旅座,属下发誓,属下说的句句是实,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陈翰观哼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
林居安接着说:“还有,最近一次,我跟踪你到净空寺。你进了寺里,我没法跟踪进去,你出来后,我继续跟踪你,但被你觉察到。那次,你去干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你回来之后,突然说出了佛珠的秘密。这是你第二次到净空寺,为什么到现在才突然说出佛珠的秘密?其实,你早就知道佛珠的秘密了。你不愿说是因为,你想独吞。但是,你觉察到有人跟踪你之后,知道是委员派人监视你,才做贼心虚,不得已说出了佛珠的秘密。幸亏委员深谋远虑,派我跟踪你,要不然宝藏早就落到你手上了。”
金举文仰头长叹一声,为陈翰观的多疑、狡猾、歹毒,为自己跟错了人。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林居安问道。
“我呸,我有话也不跟你这个小人说!”金举文怒道。平日里,林居安对他前倨后恭,暗地却是陈翰观的钉子、走狗,没一点骨气。他打心里瞧不起他。
他把头转向陈翰观:“旅座,属下的命现在在你手上,要杀要剐随你便。但是属下告诉你,属下自始至终对你忠心耿耿,从不敢有二心!如果你信得过属下,就让属下继续为你效劳,属下向你保证,一定找到宝藏!”
他知道陈翰观视财如命,以宝藏来诱惑他,他或许会放他一马。
陈翰观冷笑一声,说:“谁对我忠心,我心里有数。我要是放了你,我该如何向上级交代?你也不要怪我狠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也是没办法啊!”
金举文内心一片冰凉。他知道,陈翰观杀他之心已决,他难逃一死。他深深地为自己感到悲哀,又是一声长叹,对陈翰观说:“事已至此,我知道多说无用,我告诉你,我心里有两个字,一个是‘冤’,一个是‘悔’!”
“你冤也好,悔也罢!反正佛珠我已经到手,杀了你,我还可以向上级邀功。可谓一举两得!”陈翰观大笑着,带人离开了牢房。
金举文破口大骂:“陈翰观,你这个老贼,不得好死!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一名士兵走过来,对着他的脸,狠狠地给了他几拳,打得他眼前金星乱飞,鲜血顺着嘴角滴落。
金举文做梦也没有想到,仅仅几个小时,他的命运便发生了颠倒,从团长变为阶下囚。可笑的是,他还以为陈翰观器重他,向他提亲,梦想娶她女儿为妻。现在看来,陈翰观简直就是一个人魔,他成了他实现个人目标的工具。
角落的那盏马灯明明灭灭,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像那盏微弱的灯,即将走到尽头。他为自己感到惋惜,自己不是死在战场,而是死在自己人手上。他遗憾的是,没能跟亲人见最后一面,父亲的遗愿还未完成,他没能再给父亲上一炷香。
他回想起这些年的经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三十四
不知是深夜几点,金举文肉体和精神均已疲惫不堪的时候,铁门哐当地一声响,几个士兵走了进来。其中一士兵解开他身上的绳索,打开脚铐,将他带走。金举文刚想问他们,想干吗?一个士兵走过来,捏着他的脖子,往他嘴里塞了一条毛巾。他说不出话,边挣扎,边呜呜地叫着。
折腾了好一会儿,他耗尽力气,浑身绵软,任由他们推搡着往门口走去。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快到了。要说不恋生,那是假的。他后悔没有好好陪陪家人,后悔没有轰轰烈烈地恋爱一场,后悔没有多多感受太阳的温暖,看看温柔的月亮。他惋惜自己,这么年轻就告别这个世界,没有为国家做出什么贡献。
出了牢房,他被押上一辆军车,绑在一根铁管上。一同被押上车的,还有另外五人,个个均五花大绑,上了手铐。他不知道这五个囚犯犯了什么罪,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五人像他一样,即将被押送到秘密地点枪决。他将和这五人死在一块!
军车后面被遮得严严密密。士兵哐当一声关上门,里面就更黑了,伸手不见五指,空气很沉闷。
不一会儿,汽车发动了,呜呜地响着,仿佛一匹老马,喘息着朝前方颠簸而去。他的身体随之摇晃。他从没认真考虑过死亡的问题,当死亡即将来临的时候,他脑子杂乱地运转着,想找出一些珍贵的记忆、美好的愿望,却终究徒劳。再珍贵的记忆,他都无法带走;再美好的愿望,他已不能实现。他丢掉自我意识,任由思绪野马脱缰般自由地驰骋。
不知过了多久,汽车仍在摇晃,他听到有人骂了一声:“×的,闷死了!”
他被押上车的时候,看到这五人像自己一样,嘴里都塞着毛巾的。那人能说话,说明他已经取出了嘴里的毛巾。
他听到那人继续说道:“我替你们取出毛巾!”
片刻之后,他听到站在他身旁的一人开口说了话:“太憋气!××的!”
接着,黑暗中,他感到一张嘴巴触到他脸颊,于是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仰身子。
那人说:“别怕,我替你取出毛巾!”
他才明白过来,车上每个人双手被上了铐,被绑得紧紧的,那人想用嘴巴咬出塞在他嘴里的毛巾。他将自己的嘴向着那人的嘴,那人咬住毛巾用力一扯,毛巾被取了出来。他深深呼吸了几口,说了声谢谢。
站在他身旁的人说:“不客气!都是自己人!”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很大,他们又是在几乎密封的后厢,开车的士兵不可能听到。
金举文听见一人说道:“队长,现在是深夜,他们今晚可能要行动了,咱们恐怕……!”
被唤作队长的人慷慨激昂地说:“不就是死吗?有什么大不了的?革命之火,他们是扑不灭的。我们几个倒下了,将会有千千万万个同志站起来的。”
一人附和说:“没错,共产党人是杀不尽的!”
金举文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他们的话语已表明,他们是共产党。他感到很可笑,自己曾是堂堂国军一团长,却将要跟几个共产党死在一块。
他旁边的人轻轻撞了他一下,问道:“同志,你是哪个分队的?”
金举文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是什么分队的。”
那人又问:“他们干吗抓你?”
金举文不想说实话,自己一个国军团长成了死囚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随口编了个理由说:“我、我偷了他们的枪。”
“偷枪?”有人笑起来,问道:“偷枪干吗?闹革命啊?”
金举文含糊地应答了一声。
旁边的人说:“你想闹革命,可以找游击队,找共产党啊!”
有人说:“自己人!可惜,我们刚认识就要死在一块!”
金举文不再哼声,他虽然不忍心国民党剿共,残杀自己同胞,但对共产党没什么了解,没什么好感。他觉得,自己跟他们谈不到一块。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金举文感到汽车越来越颠簸,晃得他头晕脑胀。突然,汽车嘎的一声停了下来。有人嘘了一声,大家都安静下来。
金举文听到有士兵打开车门,骂骂咧咧地下车检查。手电筒光偶尔透过缝隙照进车厢里。四周一片寂静,好像是在野外。
一名国军士兵在下面喊道:“有好多石头挡路,快下来!”
金举文听到几个士兵跳下车的声音。就在这时,砰砰左边响起了枪声,紧接着是惨叫声。有子弹打在汽车上,发出刺耳的哐哐当当声。显然有人伏击国军士兵。双方打了起来。
金举文心里一喜,他不知道劫车的人是谁,但知道自己至少有逃命的希望。
枪声中,不少国军惨叫着逃跑。没多久,枪声停止了。
车下方不远处有个声音传来:“弟兄们,国军全跑了,快上车救人!”
“队长,是咱们的人!”车后厢有人说。
金举文才知道,劫车的人是共产党。
很快,车后厢的门被打开,几个人打着手电筒爬上了来。金举文看到和自己同车的五人个个身穿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脸上均有伤疤,显然受过酷刑。跳上车来的几名男子中的其中一人,对站在他对面的一名强壮男子说:“队长,你们没事吧?”
被唤作队长的人说:“没事!”
两名男子依次打开他们的手铐、解开绳子。其中一人见金举文面生,上下打量他,问道:“他是谁?”
被唤作队长的人说:“自己人,他也是闹革命的!”
他接着向金举文自我介绍:“我叫吴正平!”
金举文不了解共产党,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会被他们虐待,便撒了谎,说:“我叫张文!”
吴正平一一向他介绍身边的人。他说话很快,金举文也没用心听,一个都没记住。他随他们下了车,车下站着七八名男子,个个穿着粗布衣裳,手里均拿着枪。
吴正平走到一名中年男子面前,说:“中队长,你们是怎么得知消息的?”
被唤作中队长的男子说:“车一出来,就被咱们的人盯上了。这三更半夜的,车上不是押送要犯就是运送军火。我猜是你们,就带弟兄们埋伏在这里。你们没事吧?”
“没事!”吴正平说。
他转过头,朝金举文招了招手。金举文硬着头皮走过去。
吴正平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介绍说:“这是我们中队长王凌云。我是小分队队长。中队长,他叫张文,是个进步青年,想参加革命。”
金举文不大情愿地和他握手问好。
王凌云说:“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队伍!”
金举文心里苦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参加游击队?他曾是国军团长,什么共产党、游击队,在他看来都是土匪。他根本不屑加入他们的队伍。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却怕引起怀疑,招来杀身之祸,只好继续撒谎,虚伪地说:“我终于找到组织了,很高兴能成为你们的一员!”
游击队员烧了汽车,消失在夜色中。
金举文随游击队来到一片密林。吴正平告诉他,此林叫做绿泉林,是他们的据点之一。此时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多。密林里不时传出古怪的动物叫声,头顶悬着一轮明月,月光清冷地洒下。秋天的浓雾像一片巨型薄纱漂浮在半空。空气出奇地清新。
游击队员的大本营在密林深处的一片空地,十几间草屋像十几个小山丘。游击队员围坐在地上,兴高采烈地谈论今晚的战斗以及收获。金举文不感兴趣,困乏得不停地打哈欠。
吴正平将他带进一间草屋,指着地下一堆干草,说:“你就睡这里吧!”
金举文不做声,悄悄皱了皱眉头。尽管小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他好歹还有张破床睡觉。当团长的时候,就更别提条件有多好。这干草堆能睡人?
他硬着头皮刚躺下,便有蚊子嗡嗡地袭来。好在他实在太困乏,很快便入了梦。
次日,他还在睡梦中,有人将他摇醒。那人他不认识,却竟像认识很久的朋友似的,调侃道:“睡得这么香,是不是梦到漂亮的姑娘了?”
他朝他勉强地笑了笑,不做声。他昨晚确实做了梦,梦到的不是姑娘,而是带兵训练。他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国军团长,士兵对他敬畏有加。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坐了起来。他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知道,那些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他已不再是国军团长!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参加游击队?那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沦为土匪?回省城?陈翰观肯定派人追杀他。天下这么大,竟然没有他容身之地!
吴正平弯身穿过那扇低矮的木门,走了进来,问道:“张文兄弟,昨晚睡得还好吧?”
“还好!”金举文看了看手上被蚊子叮咬的一个个红包,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吴正平挨着他坐下来,问他:“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金举文一惊,难道吴正平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身份?他看了吴正平一眼,见他一脸诚恳,不像是审问他。
他又撒了谎,说:“泥瓦匠!”
“不错啊,盖房子的呢!”吴正平说:“国民党到处抓共产党人,这里条件虽然差,但是隐蔽、安全。革命嘛,不吃点苦怎么叫革命?”
金举文肚子咕噜一声响。
吴正平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怎么?肚子抗议了?走,吃早餐去!”
他拉着金举文出了茅草房,来到附近的一块平地。游击队员三三两两地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饭团嚼着。吴正平走到一口大黑锅边,揭开锅盖,拿了一个饭团递给他。
“吃吧,我们平时就吃这个,已经很不错了。运气好的话,捉到一只野鸡、野猪什么的,大伙就有机会改善一下伙食。”他说。
金举文接过饭团,愣住了。他在国军里当团长的时候,早餐不是包子,就是粉条、面,何曾吃过这样的早餐?不过,回想起小时候挨饿的经历,他又觉得满足了。他几大口便将饭团嚼进肚子里,止住了肚子的叫喊,人也觉得精神了些。
吃过早餐,吴正平将他单独叫到一边,给他讲游击队的纪律,比如要听从组织的指挥与安排等等。吴正平滔滔不绝地讲,金举文却根本听不进去,他心里想的是下一步该何去何从?国军已经回不去,参加共产党他又不愿意。他已经没有第三条可走。
“你记住多少了?”吴正平推了他一下。
他一惊,慌张地说:“你、你讲得太多了,我一下子记不住。”
吴正平笑笑说:“刚来都一样,没关系,我耐心给你讲几遍,你就记住了。”
金举文只好硬着头皮听他讲。吴正平又从头讲了一遍。这次,金举文用心听了。他暗暗吃惊,游击队的很多条纪律都强调群众意识,比如不拿群众的任何东西,不做对不起群众的事,深入群众、团结群众之类的。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国民党屡次剿共均失败了。共产党扎根在百姓之中,命运跟群众联系在一起,知百姓的苦,想百姓之所想,深得民心。
他生长在普通家庭,深知普通百姓之苦。他的理想是学成后为国家为人民服务。共产党的宗旨也是如此,既然如此,参加游击队有何不可呢?他有点动心,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游击队是土匪,他曾经是国军中堂堂一团长,怎么可能委身去当一名土匪?共产党的纪律虽然说得好听,谁知道他们是否做得到?也许那些纪律都是忽悠人的!
再说,他曾经是国军团长,共产党要是知道这点,还会这么和气地对待他吗?共产党的纪律里说,优待俘虏。他对此深深怀疑。陈翰观以前抓的共产党,每个都大骂国民党,连死都不怕,可见,他们对国民党有多怀恨。他们要是知道他曾是国民党团长,不杀了他才怪!
他假装认真地听,哼哼哈哈地敷衍吴正平,心里寻思着怎样才能逃离共产党的地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