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母亲阻挠

蒋立周1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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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母亲阻挠

    春节过完,天气好转。阴霾一扫,春阳高悬,兰天如洗,春风拂面。

    午后,河滩路上,雾岚散尽,天朗气清,宁静宜人,行者若续。

    今天,梁修齐要来县城,天公作美啊。几天来,立惠总爱站在后院河滩上,眺望东边的南坝,抑制不住激动,也许眨眼之间,修齐出现南坝河滩上啦。吃罢午饭,精心梳洗的立惠顺油坊街东走,直到街口与河滩土路交接处,站定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河滩路上,心跳阵阵,擂击胸腔。是啊,马上就要和日思夜想的修齐手挽手走在油坊街上,让满街投来称赞和羡慕目光了。然而,立惠不无担心。至今,妈妈仍不答应,虽然不由她定,但修齐可能受到冷落或者欺侮。她立惠忍心?为此,昨天她向妈求情,请她留点面子,莫给修齐难堪。

    哪知,修英反问:“你们成亲了么?他敢上门来。”

    “按风俗,定了亲可以上门。”

    “我没答应!”

    “妈,”立惠只好撒娇,“由我一次嘛,以后都听你的。”

    “三个字,不得行。”

    “那,”立惠突然脑壳一转,“那我就跟他私奔,一辈子不回来。”

    修英懵了,看定女儿,对方一脸认真,不是威胁,她怕了,缓了口气,说:“他来了喊他去后院睡‘大窝’,跟胡大银一起吃一起睡,我们不管。”

    气得立惠满脸通红:“妈,你欺负人,他成下人了。我去跟婆婆睡,他睡我的东屋。”

    “你还好意思说,不要脸。”

    “我就是不要脸,把我如何?”立惠顾不得语言了,“我还要跟他同床。”

    “你,你,……”修英气得说不出话,浑身打抖。

    此刻立惠想,等阵见了修齐,要他有个精神准备,免得受不了气,一走了之。

    牛皮菜地间的河滩路上,出现一个人影,接着,梁修齐隐隐出现,眼望酸腿发硬的立惠,心跳加快,撞击胸膛,忘情地跑上去。可她刚跑出一段,突然停住,转身蹲进路边牛皮菜行间,只露一个脑壳。虽难发现,却碰动牛皮菜叶上的尘灰,掉落在果绿色短袄上,她亦在所不惜,全然一个淘气的漂亮姑娘。

    修齐戴眼镜穿长衫挂围巾提藤箱,一副公务人模样,目不旁顾走来。到得身旁,立惠一跃而起,大吼:“站着!”修齐果然一惊,脸色由红而白。立惠顿时心痛,猛然扑将上去,紧紧抱住修齐。待修齐定下神,见是立惠,脸色转红。立惠这才恍悟,赶忙松开双手,看着修齐,笑道:“穿这一身,我还以为哪个公事人来了。没走热么?”

    “那么,你是想抱公事人了?”修齐开个玩笑。

    “乱说!”立惠捶他一拳,帮他取围巾,解释道,“我是说你像个公事人。把藤箱给我。”

    “你提不动。”修齐不让她提箱,“等久了吧?”

    “还用问么,吃了午饭就等起,望眼欲穿了。”

    走在干燥的河沙路上,“沙沙”有声。立惠快人快语,告之她妈的态度,请他有所准备,看在她的面上,莫怄气莫多心。修齐一笑:“我不在乎。”

    立惠本想立即亲他一口,可马上来个修正,再擂他一拳,以示感激,手也牵得更紧。上了街道,两人方才分手,并肩走着,微展笑意,不乏大方而幸福。

    婆婆早已迎候朱门外,笑眯了眼。修齐喊道:“婆婆,老人家好,打扰你来了。”

    “莫那么说。你是贵客。这几天,燕子都飞来飞去,为你们欢喜得很哩。”

    果然,几支燕子飞进飞出,轻盈矫健,雀鸣声声。走过后天井时,北睡屋门开了条缝,待立惠引修齐走过南屋门廊,进入东屋,那条门缝重又合上,无声无息。修英偷看啦。

    直到晚饭前,外面赶回的朱经理和立治才见到修齐。修齐先喊声“朱伯伯”,经理应了声,也没细看对方,连声说“好好好,”领着修齐走进饭屋。修英却是姗姗迟来八仙桌,透过发红的电灯光,把未来女婿狠狠看个够,一眼不眨。修齐喊了声“朱伯母”,她似未听见,立治提醒,她才“哦”一声。朱经理狠狠盯了她一眼,她才收回目光。罗玉兰装做不见,不停往修齐碗里夹菜,修齐慌忙端开碗,立惠按住他的碗,说:“婆婆给挑的,吃了有福。”

    朱经理这才稳下心来,问:“读大学几年了。”

    “三年半。”

    “家父尚好?”

    “谢谢伯父关心,老人尚好。只是校务繁多,老人很忙。”

    “上了年纪,身体为要啊。”朱经理慨然道,“听说你想出国留学?”

    “有此打算,想在理工方面有所深造,尔后回国报效。”

    “年轻时季,多学知识,理应如此,我是非常赞同工业救国的。何时成行?”

    “今秋,毕业就去。”

    朱经理喝口酒,说:“其实,听说不毕业也可留学嘛,何必非等毕业呢,趁年轻早去早回,国事家事两全。”原来经理比女儿还急。

    “没毕业是可留学,国外教育不同国内,爸爸意思是……,”

    “打算去哪国?美利坚还是欧罗巴?”

    “美国。”

    “美国发达强盛,两颗原子弹,打败了日本,功不可没,该去美国,该去美国。”

    “把日本打败了,我们的军布卖不脱了。”哪知修英如此讥道。

    修齐和立惠相视一笑。罗玉兰却说:“美国人坏,欺负妇女,听说飞机场又来美国人了。”

    “到处都是美国洋布,要把我们挤垮。”修英再道,竟然和老太太站到一条战壕了。

    朱经理一笑:“美国还是我们盟友,没有他们参战,日本不得投降。只是,现今又帮老蒋。哎,中国人的家事,他管啥子嘛!”

    “就是就是。”修齐点头。

    立惠道:“妈,你就晓得军布,其他哪样都不管。”

    “没有军布卖,你要饿饭。”修英反驳女儿。

    朱经理不管她们争论,问:“美国那么远,你家资助得起么?”

    修齐略停一阵,答:“爸爸说卖田土。”

    修英突然大声道:“看看,我说嘛,缺钱!想……,”

    “妈,你闭下嘴巴,要不要得?”立治帮妹妹道。

    朱经理没理她,道:“不管你哪年出国,只要你给朱伯伯开声腔,朱伯伯帮你解围。你给家里讲,不要卖田土了,田土命根子呀。伯伯给你筹一些,读成回来,再喊我爸爸。”

    立惠忘情道:“祝爸爸福如东海,祝婆婆寿比南山。”

    罗玉兰直笑:“把我埋在南山就够了,也莫把你爸爸甩到东海。”除修英,皆笑。

    “祝爸爸万寿无疆。”立惠再次忘情喊道。

    罗玉兰笑道:“你爸爸又涨身价了。”满桌笑得更凶。

    修英忿然,干脆端碗欲离饭桌,说:“只怕一出去,就不回来了。”

    修齐红着脸,说:“谢谢朱伯伯,学成我一定回来。爸爸也是这么说的,绝不食言。”

    当晚,修齐住立惠的东睡屋,饱闻满屋女儿香。立惠和婆婆于南睡屋同床。睡前,东睡屋门大开,立惠和修齐说情话传蜜意。西睡屋响起立治拉的二胡曲《良宵》,悠扬悦耳,传入天井,直升夜空。朱家沉沁在喜悦里。可是,北睡屋的修英郁郁不语,直到丈夫进屋,才懒懒说道:“你好大方哟,他出国,你出钱。”

    “到哪里去找这么如意的女婿啊!”经理说罢,和衣倒床。今晚他太高兴,喝醉了。

    次日,修齐穿上全身青的学生装,戴上学生帽,十足的英气勃发大学生。立惠则穿紧身绿缎旗袍,双双从东到西,逛遍主要大街,引得街人注目赞许。

    第三天下午,两人瞻仰毕公公雕像出得校门,刚到拐角,突然迎面冲来两人,猛地扭住修齐胳膊,一人用拳狠击修齐后背,另一人则踢修齐屁股,边踢边说:“打你龟儿乡巴佬,想吃天鹅肉。”那个则喊:“朱立惠是我们大哥的,你娃娃敢抢,老子打死你。”

    “你们做啥子!”立惠反应过来,原来是两个十六七岁小流氓,大吼,“你们是哪里的小流氓,光天化日打人!”

    “你莫管,我们打乡巴佬。”一个吼着。

    “他是我男人,当然要管。”立惠奋不顾身,猛力推开一个,“小流氓,无法无天了。”

    修齐的眼镜掉在地上,弯腰欲检,却被推得站立不定,东偏西倒。立惠顿时拳脚交加,雨点般落在流氓身上,喊:“修齐,你还手啊,打不赢咬他两口啊。打小流氓啊!打小流氓!”

    路人早已围上,纷纷指责流氓,有人举起拳头,有人挡在修齐面前,有的帮捡眼镜。见势头不对,两流氓挤出人群跑了。气得发抖的立惠朝两流氓的背影望去,喘息瞬间,见左边街的檐柱后面,有一张熟悉的脸在笑,不是别人,正是妈妈的三哥她的三舅。原来如此!

    谢过众人,立惠扶修齐往回走,刚才踢流氓那两脚,用力太猛,右脚疼痛起来。她想,不把妈是总后台的真相告诉修齐,若他知道后有想法,或者打退堂鼓,那就糟了。她打算只告诉爸爸,不让他人知道。可是到得家门,觉得给爸爸讲也无必要,如果爸爸追问,满城风雨了。直接去责问妈,既不扩大范围,引起家庭纠纷,又不让修齐晓得,还可教训妈妈,使她不再作难。无事一样回到家,送修齐回屋休息,立惠马上喊妈到后院饭屋内,关上门。

    “妈,是不是你喊三舅打的?”

    “是我。你没看见他想掏我们家产啊,你也有一份嘛。”

    “妈,你太可恶了,我不认你了。”说完,立惠一抹泪,“乒”关上门。修英慌了,急忙追上去,拉住立惠:“女儿,妈是做错了,也是为了你呀。”

    立惠甩开妈的手,说:“你是害我,不是为我。”

    “女儿,莫给你爸爸讲呀。”她直跺脚,生怕丈夫撵她回娘家,再来封休书。

    “那你就给全家认错,给修齐道歉!”

    “女儿,我……,”修英向女儿求情,她哪会放下脸道歉呢。

    “你就答应我们婚事,莫再作难。”

    然而,朱门大户在城内发生如此大事,岂能包住?马上,有朋友告之朱经理。晚上回到家,经理先到东睡屋看了修齐,问:“哪个打的你?晓不晓得为啥子?”

    修齐正看书,笑道:“伯伯,莫得啥子?两个小流氓,不晓得哪里来的?”

    “弄清楚,不能饶了小流氓。”

    “伯伯,算了。”修齐反倒安慰伯父,“这类事,重庆更多。算了,伯伯。”

    此时,立惠正进屋,经理问:“你看清没有?是哪个打的?”

    立惠忍住,没有说出真相,只道:“我也没认出,怕是同学指使人打的。”

    “无法无天,我去找人查,非要找出凶手和后台。”

    “伯伯,算了,没受一点伤,算我白挨了。”修齐道,

    “不,要查!小小县城,容易查到。”

    立惠道:“爸爸,我看算了,事情闹大了,反而坏了我们体面,败了我们名声。”

    经理想了想,说:“岂有此理。”

    “你们不要再出去了。”原来婆婆站在门外,说。

    “婆婆,我们偏偏还要出去,看我们怕没怕?”立惠说。

    “就是,我们是打不散的。”修齐说。

    经理笑了:“倒也是。现今婚姻自由,哪有这么荒唐的。”

    吃晚饭时,婆婆随便说:“那个砍脑壳的这么缺德,要挨枪子。”

    立惠下意识看了妈一眼,只见妈低头吃饭,不敢抬头,全没往常脸色。

    立惠说:“明天我们还要上街,妈妈陪下我们吧。”

    “不了不了,你们去嘛。”修英低头忙道。次日,立惠修齐依然上街,反而昂头挺胸。

    两天后,南门车站。送修齐上汽车,立惠含情脉脉,说:“修齐,我想了好久,爸爸的建议你可考虑,何必非要读到毕业才出国呢。你不是说美国可以续读么?你就早去早回嘛,我等着你。”

    修齐看着她,眼睛红润,说:“我写信给爸爸,由他定夺。你要是想见我,就下重庆来。”

    立惠眼含热泪,直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