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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两年前,方达生还说不出这么软弱的话。
希望之于明天,终究是源于对现时今日不能把握的恐惧。这是普通人的逻辑,当然思嘉是不一样的,谁能比得上思嘉呢?在那种强悍,自信,无所畏惧的背后,是一个人对于所有规则约束的洞穿与蔑视,这是瑞德。而思嘉有的,是一种如同小兽般毫无耻感的勇猛无惧,食物,她只要食物,以及能够买来很多食物的金钱。除此之外,当金钱足够多的时候,她就要扮起淑女,象媚兰一样做起一个安乐的窝来以受人尊重-------这个想法,从前有,现在有,将来也会有。方达生据此思维过了三十年,才终于被死亡所阻击。
是死亡对吧?
细细碎碎的象冬日的第一场落雪,如绵扯絮,由散到密,无声无息的飘落下来。在油黑的地面,广阔的象没有边际的草原。天边,分明有乌云阴翳,更有骄阳艳霞,象是提醒人世间一切如常。而你,就站在天地中央,看雪一滴滴下来,每一抹都深深的沁入泥土之中。分明是只要能接挡所有雨雪就可获得新生,然而冷,更冷。无论如何努力,无论如何狼狈的奔突,都不能挽救所有与全部。雪,终于累积起来,零星,是不规则的方与圆,让人举步维艰,不能不停下来,困顿的,疲乏的,渐渐有寒意上身,再不能动了,眼前是白茫茫一片大地。新的生命,如开闸的洪流,如震雷般渐行渐近。不能不走了,原来,人生,就是这样一场琐屑的争斗。
他定是老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方达生身体微颤的熄灭烟蒂。从前不屑于做的,如今仿佛都变做理所当然,他热情的给芳晴打了一个电话。她没接,这是当然的。一个人的爱情就象他(她)眼中的万花筒,看到的都只是属于自己的世界,她还这样年轻,而他已饱受惊吓,精通人情世故。这样的搭配,原是最好的,可得让她自己过来。心甘情愿的俯首,这不是威逼,只是源于他的疲倦。虽然他不是瑞德,却也看透了普通人唯有无所作为才能生存的本质。活下去,比动物好一点,因为可以修饰与欺骗。在所有人眼里,他仍是条件优秀的一个男人。他们当他是在配种吗?方达生讽刺的微笑着,手指顽强的再拨一次,谢天谢地,她终于接了。语音含混,透着委屈。他是老江湖,自然晓得那对爹妈可能或是将要对自己女儿说些或做些什么,他不由得心疼起来,语气里带有几分命令与急躁:“你出来,我有话要讲。”
她这样年轻,如何能听懂他话里的真意。被他这一喝,倒象是当头挨了一棒,越发生疏客气。
“天晚了,我已经睡了。”芳晴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有事明天再说吧。”
这一个“明天”未必就不是出自于她父母的授意,象她这样纯真又没有心计的孩子,原本应该是将手机一关了之才对。方达生的心一寸一寸软下来,他不晓得自己这样还能持续多久,只知道在这一刻,他愿意并且毫无悔意的屈从于感情的美好:全心全意去保护她,可怜她,当她是一个小孩子,需要照顾。他的声气不由自主低下来,再低下来,带着一点暧昧与暖意,好象就正正的贴在她耳朵上。“那么,明天见吧。”芳晴被这六个字烘得整个人发烫,这不是从李浩勤嘴里能听到的话,却是她心坎里想要的,原来换一个人说出来也依然能让她感到熨贴与温暖。她被自己这个想法给怔住了,几乎就忘了之前万树德给她的命令。然而一夜之后,万树德并没有如芳晴所期望的那样改变想法。李明彩与老伴众口一词对芳晴说道:
“你必须回去,面对所有人,好好的把家里情况解释给亲戚听。不是我们不能一碗水端平,实在是因为家里有困难。好在你爸爸现在也找到工作了,我们家完全可以一个月两仟还出去。亲戚会谅解的,既然他们当初肯借,就说明他们对我们家还是信任与尊重的。这些话虽然可以在电话里讲,但未免有点太没诚意。你还是亲自回去一趟吧,周末来回,挨家解释。晴儿,既然债据是你签的,由你出面解决,当然会更有说服力。我和你爸爸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听你的好消息。你一定行,一定行的。”
芳晴从小到大没有听过这样的话,责任仟均,她在父母面前向来都是被否定的那一个:不行,不可以,仅靠踮脚摸高才够达标入门。象这样的孩子,向来在自我贬斥的心态教育里长大。突然听见这样的鼓励,不可能不虚荣不膨胀不拍胸脯大包大揽包下全部。万树德看见芳晴整个人都亮起来,不由得失笑道:“还是你妈会说,我要迟到了,不和你扯。票是现买呢,还是提前订好。”
“提前订,周五晚上走,周日下午回来。就住你骐彰哥那里,妈都想好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出门,秋意正浓,吹在身上有股簌簌的寒意。芳晴与家人分别后,索性走了两站。她四肢一暖,凡百心思皆涌上意头,要怎么说,要对谁说,要怎么说,她真是一点准备也无,只感觉到心慌。忍到不能再忍,觑空对罗菁才露出一点口风,就被对方一个惊诧莫名的眼神吓得把满腹心事都逼了回去。这朋友真是不能再做了!什么破铜烂铁都往自己身上背,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牺牲?这样复杂的亲情是现时今日的罗菁所完全不能理解的:生下我,是因为父母自愿,而不是子女强求。尽抚养之责,教育之义务。不求回报,不求索取。经济独立,关系单纯温暖。是血亲,更是相互温暖的同伴。-------这才是正常的父(母)子(女)情缘。象芳晴这样,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就算是公司也没这样赶员工出门求人宽贷债务。罗菁不能理解,更不敢搭腔,只是默默的把芳晴从自己朋友名单上剔出去:一个不懂得爱惜自己,为自己争取的女人必然在心中有着比别人强过百倍的希图对方回报自己的欲望。万芳晴不会是个单纯的人,就算现在是,将来也一定不是。疏远在即,罗菁微笑着倒比平日讲了更多的笑话给芳晴听。芳晴心里微微好过些,她感激罗菁的好意,生怕朋友担心,忙忙的说:“我明天就走了,回家给你带好吃的回来。”罗菁哪敢接招,连忙应道:“不急,还是忙你自己的事吧。”
这话在理,芳晴的心静下来,与平时一般无二的做单子接电话。办公室有同事从小胡的嘴里听说芳晴有个能拿折扣的朋友,便一一问上来。芳晴只是抿嘴笑,难得居然有人邀请她加入周末的聚会。芳晴矜持的回应道:“你们男人的联欢会,我一个女孩子去做什么呢?嫂子们在还差不多。再说我也去不了。”她当然不会笨到说出回家是为了还债的事,只推说是为了看望老人。“你倒有孝心。”有人调侃。说这话的正是标榜“同学朋友家人”都是拿来利用的那一个:虽然是实话,但社会并没有宽宥到根究现实将表象放到显微镜下细细观察的地步。由得自个儿吧,越是腐烂的根就越能开出妖异鲜艳的花。花香馥郁,芳晴静静的陶醉了一阵,如今她也算是有点经脉的人了。而这,就是一个人在城市的生存之道。更宽更广,如章鱼一般大爪盘据,芳晴心念一动,沉默一阵,终究是缓缓将手机放到桌子上。且不说她不爱方达生,就算是。也要让他低头俯首,自己过来。这不是威逼,只是源于骄傲。因为她还年轻,有气力开始再开始。芳晴低头抿嘴一笑,时光流转,很快就到了出发这一刻。在长途车站,下午三点,她清清爽爽的拎着只小包。有谁在喊,她转头再转头,终于看见了。是一对夫妇,芳晴自然是认识的,却没料到是在这种时候。有什么在脑子里哄轰一响,她腿抖了一下,最终镇定的迎上去。温婉的带着加倍的小心,妇人,带一点惋惜的上下打量芳晴,看得芳晴心慌。原来那事还是存在的,没人提,她几乎就要忘了,只当是梦。“阿姨,我的车要开了。”她说。妇人,别人都称呼为“资姨”,遗憾的向芳晴道声再见:“回来的时候找我家杨志玩啊,资姨给你做好吃的。”说完这话,她满意的看见芳晴脸上明显一怔。车如游龙,摇摇晃晃的开出车站。杨志的父亲杨颉表捅捅妻子问道:“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姓孙的跑了,小志总不能打一辈子单身。我看这姑娘不错,当初和那姓孙的一齐来做客的时候,明显就比姓孙的强。斯斯文文一看就好*。咱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娶媳妇的底还是有,媳妇就是用来过日子的,不是用来逞能斗气。要那么拨尖做什么,再拨尖也没见姓孙的读个博士挣份产业。就那么个人,竟让咱们一家子受气-----”资秀红越说越气,越气越说,就这么唠唠叨叨走到儿子的住处。打扫清洁做饭收拾,这都是小事,当她从秘密的地方把儿子的存折取出来,不由得瞪大了眼。一笔两万,这是什么用处。资秀红不动声色,专挑儿子洗澡不设防的时候问出。杨志果然不察,顺口答道:“我借给宜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