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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很昏暗,木质的扶手梯在脚下摇晃着,“吱吱嘎嘎”的作响。
隐约有潮湿的气息迎面扑过来,四周是斑驳的石灰粉刷墙面,泛黄,含着水汽,浸透了岁月时光,被侵蚀的支离破碎。角落里积满了厚重的尘埃和污渍,早已固化成型,仿佛是愈合的伤口上那一层硬厚的痂。两盏磨砂玻璃灯在顶棚上吊着,年久失修,锈迹斑斑的铁链连接着摇摇欲坠的光影,映出脚下湿滑的台阶上那些大小不一的苔藓斑块。就着时断时续,闪闪烁烁的灯光,凌蓦然看见有依稀的青绿蔓延在眼底。
已经到了地下室的第三层,他在一扇铁门前停下了脚步。铁门高大厚重,四周包裹着牛皮,门边上钉着钉子,一排排的,挤挤挨挨的像是细密的针脚。
手里捏着那把铜质的钥匙,凌蓦然费力的扭进锁孔,本以为会和这年代久远的古物狠狠就较劲一番,可是,就听见一声似有似无的“咔哒”声,然后手上不由自主的向右一转,就开了。
推开沉重的铁门,眼前是一片黑暗与沉寂。凌蓦然一只脚跨进去,站定,伸手在墙壁上摸索,几十秒后,终于找到了那个凸起的小圆点,轻轻的一按,刹那间白色的日光灯就从四面八方齐刷刷的点亮了这个狭小低矮的档案室。
满眼的木箱和纸盒,层层叠叠的堆满了半个屋子,一直顶到了天花板上。
凌蓦然放下手里的钥匙,随手把门关好,然后径直的走到一张小木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本登记簿,用随身的墨水笔端端正正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清江大学学报、电子自动化科学前瞻、植物生物学导报、艺术先锋…
厚厚的明细单在手中随意的翻着,凌蓦然一边读一边抬头看,这些被堆放的毫无秩序的资料,差不多足足装满了上百个大小不一的箱子盒子。灰尘已经很多了,看的出这个地方长久的疏于管理。凌蓦然又环顾一周,记起自己上一次来,好像还是两年前。
靠近窗子的地方有一排黄木架,凌蓦然觉的眼生,这物件好像以前并不属于这里,至少自己是第一次见到。他心生疑虑,轻轻的走过去,看见上下两排的黄木格子里,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十几只一摸一样的小木箱。伸手拿下一个,打开,里面是一盒盒的录像带。
这玩意有些年头了,过时了很久,现在忽然的看见,着实让凌蓦然吃了一惊。录像带大部分还贴着标签纸,只是已经被这地下室的潮气日积月累的印染上了点点黄斑,字迹模糊,难以辨认。
所幸的是录像带还保留完好,凌蓦然抽出一盒,逆着光,看见原本光滑的塑料外壳,已经被摩成了灰蒙蒙的一片,摸上去,有如磨砂玻璃一样的粗糙,却滑腻如流水一般。
岁月,真是不可思议的令人感叹,再好再美的东西也会被时光一点一滴的磨掉艳丽的外表,悄然无息,最后归于平凡,归于沉静。
凌蓦然把录像带放回原处,转身又走回到那些堆积如山的资料前,不由的皱起眉头,他伸直手臂,在整间屋子的两个顶角处比了比,又探身用两根手指在一个木箱的外壁上蹭了蹭灰尘,看着指尖上那道乌黑湿滑的污渍,摇了摇头。
这个地方确实该好好的、重新的、彻底的整理清扫一番了。
裤兜里的手机忽然的震动起来,嗡嗡的在大腿外侧不住的跳动着,凌蓦然回过神,急忙的掏出来,看清来电的号码是清江大学生命科学院科研所。
“喂,我是凌蓦然,啊,段教授,您好。”凌蓦然下意识的挺直的身板,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
“我,我现在不在办公室,对,对,”凌蓦然一边回答一遍不住的点头,“好的,我马上过去,麻烦您等我十分钟。”
挂了电话,凌蓦然一个转身的就走回到门口那张小木桌前,看了看表,在登记薄上写下离开的时间,拿钥匙,关灯,拉开门,雷厉风行的不带一点迟疑,然后就听见一声沉闷的声响,黑暗中那扇铁门又再次的紧闭了。
从清江大学的一号办公楼到院科研所,并不是很远。凌蓦然没有开车,从地下室上来后就顺着小路,穿过风景区直奔目的地。
天气很好,风不是很大,凉爽而温和的吹着,从头顶和面颊两侧徐徐的擦过去。已经是九月末了,闷热的夏季已经悄然的退场,秋天的气息越来越浓,她已经要迫不及待的登台亮相了。
凌蓦然快步的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两边是错落有致的乔灌木丛,雪松,槐树,女贞和冬青此刻繁盛而茂密,投射出一片绿意盎然的秀美景色。
绕着南湖走了大半圈,凌蓦然远远的就看见了那片竹林,再近一点,视野里黄绿相间的屋顶跃然而入。
科研所不大,前后加起来一共就三栋老式的洋房。凌蓦然踏着旋转的楼梯,上到二层,在一扇红木门前站住,然后抬起手稳重的敲了三下。
“请进。”里面缓缓的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
“段教授,您好。”凌蓦然刚进门就看见一个身穿灰色中山装的老人正在靠门边的书架上翻找着什么,“对不起,路上走的慢了,来晚了。”
“呵呵,没事,没事,”段教授把一本厚厚的细胞学词典从架子上抽出来,回过身,从老花镜下面看了凌蓦然一眼,呵呵的笑起来。
凌蓦然关上门,进了屋子,不坐,起步走到段教授的书桌前,见他把那本词典放在右手边的一堆稿纸上,忍不住的轻轻的问了一句,“段教授,您叫我来…”
“呵呵,凌蓦然,别紧张,别紧张,”段教授拿下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搓了搓手,然后指了指窗边的沙发,“呐,我们过去说。”
在沙发上刚坐定,凌蓦然就看见茶几上有一盆梅花的盆景,一时兴起不由的伸手就要去碰。
“哎,动不得,动不得啊。”段教授手疾眼快的拉住了他,凌蓦然一怔,顿时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对不起,段教授,我,我不知道…”
“没事,没事,”段教授把盆景移到窗台的花架上,站在干净清透的阳光下,小心翼翼的端详着,“这花正在抽花苞,碰不得是真的,要不然腊月的时候,可就闻不到香喽…”
“啊,对了,这里有些资料文件要给你,”段教授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又走回书桌,拉开最底下的一个抽屉,取出一个饱满的牛皮纸袋,随后交给了凌蓦然。
“你的研究生学习项目和课程安排已经定下来了,”段教授在凌蓦然身边坐下,看着他一张一张的抽出那些大小厚薄不一的文件,“我记得你的本科方向是生命科学,对,斯坦福大学,”段教授若有所思的说着,“在你出国之前,你的专业是生物工程,对吧?”
凌蓦然抬起头,手上的动作嘎然而止,他看着眼前这个和蔼可亲的人,苍老,可是却周身散发着一种温暖而坚定的力量,仿佛是熊熊燃烧的一堆篝火,穿透了黑的夜,驱散了刺骨的冷,带来明亮的希望。
“每个人都年轻过,”段教授没有理会凌蓦然,滔滔不绝的说起来,“年轻过,就一定彷徨过,愤怒过,怀疑过,甚至犹豫过。”段教授一边说,一边替凌蓦然把膝上的那些散乱的文件一一的整理好,“但是,万万不能的,就是否定自己啊。”
段教授站起身来走到饮水机前,拿了一只玻璃杯,接了白开水,递给凌蓦然,“凌蓦然,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人,如果他开始否定自己,那么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否定自己…”凌蓦然顿时思考起来,“那,那就应该是放弃了…”
“呵呵…”段教授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凌蓦然默默的喝水,他从牛皮纸袋里翻找出一张浅绿色的文件,递到凌蓦然的眼前。
“这是…”凌蓦然放下手里的杯子,仔细的看起来。
“你的助教申请也批下来,明天就开始工作吧,早一天熟悉早一天适应。”
“好的,段教授,我知道了。”凌蓦然跟着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努力,不辜负您的希望。”
“呵呵,你负责的班级也已经安排好了,”段教授站起身,慢慢的回到书桌边,又戴上了老花镜,“可别小看这助教的工作啊,实验室,资料室,仪器的进库与出库,当然还有每周的实验课辅导和作业批改,”段教授把那本细胞学词典翻开,用手推了推眼镜,“你要好好干啊…”
“我明白,段教授,”凌蓦然把资料妥善的放进牛皮纸袋封好,站起身来,微微的欠身,“我回去了,您老忙吧,就不打扰您了,有事情我给您打电话。”
说完就走到门边,拉了把手,轻轻的迈出去。
“哎,等一等,掉了一张…”段教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凌蓦然回头一看,果然几步远的地上,静静的躺着一张白色的纸,依稀还看的见红色的印章。真是马虎,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返身捡起来。带上门的时候不由的瞟了一眼,原来是助教负责的班级列表,黑色的铅字井然有序的排列着,排头第一行,清清楚楚的印着,“生物技术112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