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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伊始,屿筝尚在由桃音侍候着梳洗,便见青兰急急入内道:“娘娘,李太医来请脉了……”
屿筝抚向云鬓的手微微一顿,便吩咐道:“传。叫芷宛来候着便可……”
李霍入得殿来,便俯身一礼,见是芷宛候在殿内,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微臣这么早来叨扰娘娘实属不该,只不过顾大人忧心,命微臣方能安心……”
屿筝缓缓点点头道:“本宫知道,你自是转告顾大人,昨夜一切顺利,没有人察觉,本宫安好,多谢他出手相助……”
李霍为屿筝请脉,半晌之后,收回落在绢帕上的手,带着几分探究看向屿筝,沉声说道:“今晨……郁司药……殁了……”
心中一惊,屿筝似要起身,转而却又松懈了下来,淡淡吐出一句:“是么……”想起昨夜大牢中遍体鳞伤的郁心,一早便知道会有这日,如今虽是来的迅猛,却也不能叫她太过吃惊。
见她神色并非过于惊讶,李霍低声道:“看来娘娘一早便料到了,只是微臣斗胆问一句,娘娘与郁司药谈了些什么?自投入大牢这几日,即便是再严苛的刑罚,郁司药也咬牙忍着,为何娘娘一去,她便……”
“你是怀疑本宫?”屿筝蛾眉微微挑起。
“微臣不敢……”李霍恭敬垂下头。于他而言,眼前的女子不仅仅是贵嫔娘娘,更重要的是,她是顾锦玉所在乎的人。
屿筝轻叹一口气,缓缓收回手:“不过是叙旧罢了,郁司药……不愿她的尸骨埋于这王土中……”
“娘娘的意思是……”李霍疑惑地看向她。
望着描绘着浅彩繁花的窗纸,屿筝缓缓说道:“郁司药向往漠北之地,她说那里天地辽阔,惟愿做一粒沙,逐风天涯……”
李霍略一思量便道:“微臣知道了,请娘娘放心……”
看着李霍起身告退,屿筝暗自想到,但愿顾锦玉能明白她的意思。而对于郁心所求之事,于屿筝而言,也只能尽力至此了……
见屿筝想的出神,一侧的芷宛忙上前提醒道:“娘娘,昨儿清宁宫的芙沅传话,今日便复了晨昏定省,这个时辰,娘娘该往清宁宫去了。”
屿筝缓缓起身,扶了扶发髻上的如意和合簪,唇角露出一丝真切地恨意:“是啊!也该去拜见皇后娘娘了……”
乘坐着轿辇往清宁宫行去,屿筝暗自打量着这深沉的宫闱。几个太监和宫婢沿着宫巷匆匆行进,在看到屿筝的时候,便纷纷退让到一侧,跪下行礼,等待轿辇行过。
屿筝抬头,用手遮蔽着刺眼的阳光,沉默静望着头顶那湛蓝的天空,一切都似乎是静谧安详的,安详到使人不察数日前曾有一场杀戮在这宫闱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什么都不曾改变过。
然而王爷那双清澈的眼眸恍然掠过眼前,屿筝的心尖却是微微一痛。不知王爷现在何处,是否和郁心一样受着非人的折磨。而皇上到底会不会顾忌着兄弟之情,留他一命。这些疑问,最后却都化作一根根没有答案的丝线,将屿筝缠绕的难以呼吸。
天空偶尔有飞雀掠过的身影,屿筝怔忡地望着它们,希冀着遥不可及的自由。她知道于她如此,王爷亦是。可终究还是逃不出权力的桎楛和牢笼,究其根本,都不过是皇上掌中的棋,半分由不得自己。
屿筝踏入清宁宫的时候,见其他几位妃嫔早已在殿中落座,而投向自己的目光亦是各有不同。然略一打量,也只是嫉恨多过于关切。
待她款款入内落座,方才还喧闹不已的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屿筝权且无视那些探究的目光,只静待皇后出现。
倒是坐在身侧的绮贵嫔,看向她柔声问道:“妹妹可安好?”
屿筝看向绮贵嫔,但见她如往常一般,着了一件绛紫织锦裙,裙上勾绣着迎盏的合欢花,仿佛随风轻摆。那柔弱纤细的花朵,愈发衬得绮贵嫔娇柔温婉。可也只有屿筝知道这其中的含义。
她尚未顺常时,与绮贵嫔在芙蓉园便巧遇过。彼时二人说起的,正是这合欢花,绮贵嫔只叹此花情意绵长,而屿筝却思此花颇为苦情。如今见绮贵嫔赫然将此花绣纹着于衣衫之上,多少也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深宫锁怨,情爱最易凉薄。只是能看透这一切,并不容易。
勾起唇角,露出温柔一笑,屿筝轻声回应道:“多谢姐姐挂怀,妹妹一切安好……”
但听得绮贵嫔叹了一口气道:“当日事出突然,待本宫回过神来,僢轩殿已被禁军守卫起来。得知妹妹被拘为人质,也是次日的事了。只是之后皇上下了旨意,不得扰了妹妹静养,故而才未能前去探望……”
“妹妹心领了,姐姐近日可好?”屿筝亦带着十分关切,柔声问道。
话音落定,却听得嘉妃冷笑一声道:“鬼门关走了一遭,良贵嫔的胆量倒是见长,听闻良贵嫔在紫宸殿上厉声斥责王爷和反军,好不风光。只可惜一并为了人质的尉贵人便没那般幸运,失了腹中胎儿之后,至今卧床不起,却也未得皇上垂怜。倒是你良贵嫔,太医每日都来请脉,想必皇上虽不踏足后宫,可良贵嫔安好与否,倒是清楚的很……”
嘉妃这话,自是将后宫怨怼的矛头指向屿筝。屿筝刚要开口,却听得皇后的声音沉沉响起:“嘉妃有这份闲心,不如去灵德寺诵经祈福,也是为皇上积德积福,也是功德一桩!”
众人闻声,纷纷起身拂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都起身吧……”但见一袭玉色鸾衣的皇后端庄落座。望仙髻上的金凤步摇微微轻颤。凤尾蜿蜒,如舞九天。眉间嫣红的花钿灼人眼目,任谁都能察觉出,今日的皇后较之往日大有不同。
如若说往日的皇后眉眼温和,那么此刻,她的美目之中却多了几分让人生寒的凌厉之色。即便是一贯骄纵的嘉妃,在看到皇后的视线淡淡瞥来的一霎那,也不免打了个寒颤。
看着众人落座,皇后才冷着脸,郑重说道:“良贵嫔与尉贵人身陷险境,这其中滋味你们自是不能体会。今日还能姐妹相聚,坐在一起,便是天大的福分。她们二人,当该是后宫嫔妃的表率。在那般场合下,还能临危不乱,试问阖宫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只怕若是换作你们,早已哭闹着哀求,乱了皇上心绪!”
狠狠瞪视了嘉妃一眼,皇后又道:“如今皇上在前朝忙于政事,无暇顾及后宫。身为妃嫔,更当是恪守己身,为皇上排解后顾之忧。却不该是如今日这般,混来嫉妒生恨,唇舌之战!”
皇后神色砺刃,这一番话也是不怒自威。嘉妃面色一阵白一阵红,终是盈盈起身,垂首低语:“臣妾知错,但凭皇后娘娘责罚……”
“罢了……本宫念在你是初犯,也不做追究。只是本宫不想再听见……”皇后冷冷吩咐。
“臣妾受教……”嘉妃惶惶然地抬起头,心中却惊恐起来。
定省之后,众人从清宁宫出,却是心有戚戚。往日那个端庄淑和的皇后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凌厉之色。但众人亦是心知肚明,此番宫廷动乱,明相又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皇后在宫中的地位更是坚固不可动摇。嚣张跋扈也好,恃功而骄也罢,皇后都自有她的道理。
因得屿筝自动乱之后,便在岚静殿静养。而皇上下了旨意,不允任何人前去探望,如今见她安然前来,绮贵嫔与方筠自是有许多话要说于她,然而屿筝只是略作寒暄,另时相邀之后,便带着芷宛往琴月轩前去。
芷宛扶着屿筝朝前行去,一边向屿筝说着探来的消息:“璃容华这几日染了风寒,卧床不起,皇后娘娘特意免了今日之后的定省,说是璃容华小产后落下了病根,应当好生休养才是……”
屿筝冷嗤一声:“未知又在打什么主意。只是海溪入了琴月轩,这件事倒颇叫本宫在意。海溪若是璃容华的人,为了避嫌,自是没有再要回琴月轩的道理。可本宫瞧得出,他效忠之人,是中宫那位。这便不得不叫本宫疑心了……”
“娘娘……”芷宛轻声劝道:“璃容华处处针对娘娘,甚至不惜至娘娘于死地,娘娘又何必担心她?”
“她不仁,本宫却不能不义。终归她是本宫的姐姐,若是有什么闪失,伤心的会是父亲,毕竟承欢于父亲膝下的,是她……”屿筝淡淡说着,心中却泛起无尽的苦涩,缓步朝着琴月轩行去。
琴月轩中,林凛跪在殿中行礼。屿筝瞥了她一眼便问道:“璃容华呢?”
“回娘娘,方才服过药睡着了……”林凛轻声应道。
“本宫去瞧瞧……”屿筝说着,便要迈步入内。却见林凛跪着挪动了几步,拦在屿筝身前:“娘娘留步……”
“大胆!”芷宛厉声一喝:“娘娘去探望,岂容你阻拦?”
“奴婢不敢……”林凛不卑不亢:“只是主子才歇下,望请娘娘留步,待主子痊愈,必定前往岚静殿拜见娘娘……”
“不必……”屿筝淡淡一笑,停了脚步,转身意欲离去,芷宛疑惑中,却听见屿筝顿了顿,转头看向林凛道:“本宫瞧着琴月轩人手不足,林姑姑又忙着往霜华殿去,看样子,是该禀告皇上,从内务府拨几个人来照顾璃容华才是……”
林凛听到良贵嫔说出霜华殿,自是大吃一惊,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而良贵嫔却似认定了她一般,只盈盈立在原地,丝毫没有离去的打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