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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灵显然没有料到拓跋雄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眉头轻皱,陷入沉思。即便她口中说着对白屿筝的不屑,然拓跋雄所说,也是她所担忧之事。如果当真能借褐部之手除去白屿筝,又可借此事打压褐部,从而巩固白部的势力,当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见慕容灵许久不曾开口,拓跋雄复又轻咳几声道:“该说的我也便说了,你思量便是……”说罢,拓跋雄便迈开步伐,缓缓离去,只留慕容灵独自在原地微微发怔。
夜风吹拂着拓跋雄的鬓发,他略略缓了缓脚步,似是想要回头看一看,然而脚步迟缓中,他终究还是强忍下心中的念头,朝前行去……
屿筝在子夜时分醒来,睁开眼的瞬间,便瞧见拓跋阑目不转睛地守在一侧,见她醒来,拓跋阑脸上顿时一片欣喜之色。
“大汗……”屿筝轻唤一声,忽然觉得腹部隐隐传来一阵疼痛。脸色一白,她急忙惊道:“我的孩子!”
“没事……没事……”拓跋阑急忙轻按着屿筝,柔声安抚她:“孩子安然无恙,倒是你,身子本就虚弱,若不是容若,还不知要出什么事……”
冷汗从屿筝的额头密密渗出,此情此景是这般的熟悉。曾经她也如这般在昏睡中惊醒,便失了自己的孩子。她不想再一次让噩梦重演,听到拓跋阑柔声安慰,又抚摸到自己隆起的小腹,这才微微安心了些。可随即泪水便顺着眼角滑落鬓发……
拓跋阑用手指轻然拭去屿筝的泪水:“别哭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即便哭伤了身子也换不回桃音,好歹你也要为腹中的孩子着想才是……”
听到这话,屿筝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喉中却是哽咽一片,泣不成声:“桃音自幼跟着我……至上京之后,没有过一天顺心随意的日子,跟着我忍辱负重、担惊受怕。眼瞧着日子要好起来了,她却……”
拓跋阑只是轻柔地抚摸着屿筝的脸颊,他没有说出或许桃音的死另有隐情,即便是雪灾封山,让狼群无事可觅。可莫那娄他们怎会在望月川的山谷中,同时遭遇几十头饿狼。这样的“巧合”,让拓跋阑不解,也更让他心惊。他只怕非但不能叫屿筝过的安稳,就是连护她周全,都力不能及……
看着眼前泪雨涟涟的女子,拓跋阑忍不住俯下身去,将她拥住,一瞬间,屿筝抽泣的话语止声。随即拓跋阑便感觉到屿筝伸出手环在他的背上,紧紧拽着他背脊的衣衫,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中,放肆哭泣着……
是……没有别的法子可行……只有让她将一切的难过和委屈都宣泄出来。她失去的是她的亲人,是最珍视她的人……拓跋阑在屿筝的恸哭之中暗暗发誓,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安抚着恸哭的屿筝,拓跋阑在她的耳边喃喃低语:“我在这里……你还有我……”
自离开允光,经历了许多坎坷艰难之后,屿筝第一次,让自己放肆地哭个痛快。没有小心翼翼,没有胆战心惊,有的只是对逝去之人的悲痛之心和放肆地想念。拓跋阑的怀抱,仿似可以驻足停歇之地,她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依赖之情,夜色渐深,疲惫的屿筝渐渐睡去,拓跋阑注视着怀中的女子,将一个轻柔的吻缓缓落在她泪痕尚未干去的面上。
这一夜,几顶大帐灯火通明,众人各怀心事,久久不能成眠……
几日后,拓跋阑下令厚葬桃音。于云胡人而言,他们选择用火焰让一切终结,让那温暖之光引领着灵魂通往神灵之处。熊熊烈火中,屿筝看着桃音被毁去半边容颜的脸渐渐被吞噬,泪水再一次无助地滑落。她只有在心中默默祈祷,愿桃音得到神灵的眷顾,来生能无忧无虑、平安喜乐地过完一生……
当雪灾和狼袭带来的沉重而悲痛的气氛淡去些许之后,云胡的冬猎也悄然迫近。而此刻,在北方的白部一族,也收到了来自云胡的信函。
白部族主慕容枫端坐在白虎皮的椅中,挑眉看向手中的信函。但见他身形略显瘦削,微微泛红的面上带着几分鄙弃的神色。双唇隐在络腮胡中,扯出一丝讥讽的笑意,轻轻眯起的狭长双眼破不耐烦地打量手中信函的内容,继而看向一侧的属下萨多道:“看来这小汗王很是急迫呢……”
萨多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自少时便跟随慕容枫四处征战,亦是慕容枫身边不可或缺的军师。但见他长髯浓眉,倒少了几分云胡汉子的粗犷,反而颇有些书卷气。
可白部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看似笑面书生的萨多,实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战场上被他擒获的敌人,纷纷都做了他的刀下鬼。这人,是个连婴孩都不会轻易放过的凶神恶煞。只是他到底智勇双全,慕容枫便也容忍他的所作所为,更甚者,近几年来,颇有纵容之势……
但见萨多从慕容枫手中接过信函,粗粗扫了一眼,便看向座中男子道:“看来拓跋阑已迫不及待的要向白部宣告他的汗王身份,想必此时的褐部亦是收到了同样的书函,只是不知族主有何打算?”
慕容枫倚在座中,将一大碗烈酒灌入喉中,面色越发红了许多:“且不说当年拓跋律成在位时,也要敬我几分。如今区区一个黄毛小儿,想单单凭着一张纸便唤本主前去,未免也太小看了我慕容枫!”
“话虽如此,可属下觉得,这拓跋阑的确不简单!想他七岁便入宫为质,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那中原皇帝乖乖放他回来。即便略去这些暂且不提,单是拓跋雄心甘情愿让出汗位一事,便值得我们细细商榷此事。拓跋雄是什么样的性子,想必族主也十分清楚。这拓跋阑到底什么本事,能让他这野心勃勃的兄长甘愿放弃汗位……”萨多微微皱眉,拿起手中的信函,缓缓说道。
此话不由得让慕容枫在椅中直了直身子,萨多所言不假。他记忆中的拓跋阑仍是孩童的模样,而自他的爱女灵儿于十二岁那年前往上京入宫时,他便再没有见过二人。
思及灵儿的离去,慕容枫的心如今还是隐隐作痛。他本不愿送灵儿前往上京,慕容枫所想,自然是让灵儿拿住拓跋雄的心,从而顺理成章的成为云胡的可敦。可无奈的是,拓跋律成十分疼爱小儿子拓跋阑,言语之中,更是属意要将汗位传于拓跋阑。对于一个只能身在上京为质的小王子,慕容枫自然是不报丝毫希望的。即便是受拓跋律成的宠爱,他仍不愿让灵儿太过委屈。孰料,彼时不过才十二岁的灵儿,竟有自己的主意。当慕容枫知道这一切的时候,灵儿早已在前往上京的路途中……
即便是猜想,慕容枫也知道灵儿在上京宫中吃了多少苦。那个被他视作珍宝,自由宠爱的女儿,甚至不惜自降身份,成了拓跋阑的婢女。当年慕容枫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心中对灵儿疼惜,通通化作怒火,熊熊燃烧着,和他的野心一并,对云胡汗位虎视眈眈。
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阴差阳错,如今灵儿却已贵为云胡的可敦。不得不说,天意难料。只是因得当年怒气郁结在心,始终有个结梗在他的心中,所以自拓跋阑和灵儿回到云胡,他也不曾前往相探。思念爱女的那颗心,逐渐在觊觎漠城的野心中淡漠了些许。
如今情势诡变,他知道褐部宇文一族亦是对漠城虎视眈眈。如今汗王初继,拓跋阑又常年身处中原,并未得云胡民心,此时正是颠覆现下局势的大好时机。他慕容枫和宇文百里,自是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
冬猎之行,便是隐隐触发一切的时候。即便心里涌动着想见到灵儿的急迫,慕容枫亦是强压着这迫切之感,沉声道:“且先缓缓,我倒想看看这乳臭未干的小儿到底有什么本事……”
两日后,拓跋阑尚在王帐中与众将士商议迁都之事,只见拓跋雄缓缓入得王帐。拓跋阑抬手示意众人先行退下,这才看向拓跋雄道:“听容若说你这几日咳得厉害,怎么不歇着?”
拓跋雄没有回应他的问话,反而问道:“迁都之事商议的如何?”
“冬猎之后,便可着手……”拓跋阑望着眼前的沙盘,神色有些沉郁:“自然,前提是白部和褐部都不觊觎漠城才是……”
拓跋雄冷冷一笑:“你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听到大汗轻然叹了一口气,拓跋雄继而说道:“我方才问过莫那娄,送往两部的信函,如今只得到了褐部的回应,白部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这是意料之中的……”拓跋阑应道:“父汗在位之时,也要敬慕容枫几分,如今是我承继汗位,他未曾将我放在眼中,也是情理之内……”
“若慕容枫执意不肯参加冬猎盛事,又当如何?”拓跋雄看向年轻的大汗,很想知道他有什么样的打算。
没料想,拓跋阑只是轻然一笑,伸出手在沙盘上随意划了一个圈:“若是得知云胡可敦或许地位不保的消息,只怕慕容枫也如坐针毡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