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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月光似玉盘,两莹流火若萝旋。
将将落入院中,洛竹便将那已经昏迷过去的即墨打横一抱,大步迈向屋内。晴儿正在内院孤立,仿佛是在等他,又好像是在赏月。此时,月色正中,她头上的忧昙花被露水一浸,幽幽的散着淡淡的气息。微微弱弱,似有还无,就如她的人,静静的把着落红凤柱,弱不禁风,恰似下一刻,便会随风而去。
“仙师,幻雾秋兰也开了,城主刚回来。”
“谢谢。你离开这里吧!”
洛竹回过头,打量着这个膳事女官。在她的眉心印着朱纹,这朱纹亦是一枚忧昙花,这暮雨城原本的城花,正是蓝忧昙,而不是如今的幻雾秋兰。五年前,暮雨城的城主,亦并非是言秋雨。
晴儿微低着头,似乎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却把眼光略略往上一挑,低声道:“仙师,为什么不避?反而还要回来!”
“不愿避,也避不开!”洛竹低语,抱着即墨便入内,半个身子进了屋,却又转过头,裂角一笑,说道:“我若避了,你怎么办?”
“仙,仙师。”
“哈哈!找个地方藏着去,不到最后见分晓,别出来!”
洛竹哈哈大笑,长身疾步而入内。把个小女官惊愣在屋外,久久不肯离去,只觉得脸上火烫火烫。
晴儿伸手探着脸颊,看着白鹤纸窗上的人影,一汪秋水略显迷离,却浅浅一叹,转身隐在了黑暗之中。她叫暮容晴,原本是这暮雨城的公主,一生只会描花弄蝶,静守深宫,只待芳嫁,生活安静而清幽。五年前,言秋雨来到这暮雨城,被她父亲一眼看中,欲招其为驸马。正在宾客正浓,花红欲灿之时,父亲却暴病身亡。
接任城主之位的人,是言秋雨。不知何故,那言秋雨待她一如既往,恭敬有佳、侍之若亲,却再不提入赘之事。而她却脱下了一身的华服公主装,自愿入了膳事房,等着某一天,能让蓝忧昙再度成为暮雨城的城花。
一灯如豆。
洛竹坐于屋内,闭目调息。即墨就躺在他的身后,眼睑微晃,她已经醒了,却在揣度他的修行之法。
“天地若铜炉,万物似铁豆。剑有两刃,一刃为意,一刃为势。不想融于铁豆,便须借铁豆以磨锋,执锋刃而出,这便是剑意。意导而势,势养为气,是为剑气。剑气有沉有锐,沉时若高山,锐时斩天地,皆为直舒胸意。洛竹,修行从来没有坦途,修行亦从来没有平和,上古道修,坐忘其形,坐忘其势,坐忘其我,最终融于天地,这是忘情之道。道之一途,不言高低,但却非我辈剑修可取。我传你的剑道,是阴阳五行之道,天地生阴阳,阴缺而阳补,阳亏而阴盈。五行转乾坤,有正亦有负,有平和,亦有杀戮……”
洛竹端坐于床,两手法指互转,时上时下,隐显阴阳。五柄神剑从其眉心一一跳出,绕其上下翻飞,时聚时散,灵转如意。时尔一溜,窜至头顶,时尔一翻,没于无间。更有一剑,剑尖一挑,指着那窗外的月光,牵引其灵力而灌入,再导至眉心,直入其体内。少倾,便见他一身法袍,无风而动,似水纹荡。
待他睁开眼睛之时,精光一闪,再度挥手一揽,将那五将尽数拍入眉心,这才转头笑道:“姑奶奶,你就这么喜欢偷窥吗?”
“呸,谁偷窥了!小色狼,你怎么把我放你床上了!”即墨正欲装睡,却被他一语道破,面儿微红,故作惊诧的跳下了床。
洛竹见她要走,问道:“你要去哪?”
“当然是回我的房间,洗个澡,然后美美的睡一觉!呀,有十几年没睡过觉了。”即墨伸了个懒腰,却将自己的身段展现的窈窕多姿。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浑身上下,没有一条直线,全是曲线。
“咕!”
洛竹吞了一口口水,房间太静,这吞口水的声音过大,被即墨听了个正着,哼道:“从小,你就是个色狼!走了,在这里待两天,然后回师门。”
“等等!”
即墨回头,细眉倒竖,手中抓了柄剑,将那剑直接抵到了他的喉咙:“干嘛,难道,你真的敢色胆包天!趁着本姑奶奶没有修为在身,所以……”
洛竹赶紧摆着手,苦笑:“姑奶奶,你何必明知故问!今天,你就在这里待着,哪也别去。一会,我来应付!”
“你打得过他吗?”即墨歪着头,问。
“当然,打不过也得打。”
即墨收了剑,看着他默然不语,半响,说道:“幻雾秋兰和忧昙花聚在一起,是可招引水属妖兽。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若他真有歹意,为什么在山里不动手。那时,你我都没有还手之力了!”
洛竹耸了耸肩,皱眉说道:“谁知道呢,一会自然会有分晓。我猜,这家伙,多半是在打你的主意!”
即墨转着桌上的茶碗,疑眉:“打我什么主意,想抢我的法宝吗?”抬眼之时,见洛竹翻着白眼,一副要死的样子,她突然一个激灵:“呃……,你是说,哼,胡说八道,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呢,小色狼,小骗子!”
“他看你的眼神不对!”
“有什么不对?”
“和张麻子看你的时候,一模一样!”
“呃……”
即墨皱了眉,细细一思,好像真的如他所说,那人每次看她的目光既是躲闪,又是灼灼。她虽然一直潜修,但怎么着,也是二十好几的大姑娘,对这情情爱爱啊,略懂,略懂。当下,便挑了眉毛,骂道:“呸,你们这些混蛋,都是一丘之貉!”突地,她又似想起了什么,低声说道:“洛竹,以后,千万别让人,看见你像个血人一样!”
“为什么?”
“不为什么,那太难看了,难看得要死!”她回过头来,指着他,比划着他难看的样子,却惹得洛竹心中一阵暖意。
“嗯!”
洛竹低应一声,长身而起,来了!
即墨一个抢身,就要去开门,洛竹跨步拦住她,低声道:“姑奶奶,你就别添乱了,你现在连一只鸡都打不过!”
“你,你……”即墨大怒,张牙舞爪,却被他一把擒住,扔到了床上,顺手扯过被子,将她一掩,然后狠声道:“小娘皮,你要是不听话,老子就把你拔光光!”
“啊,你敢!”
“有什么不敢,那言秋雨都敢,我为何不敢!”
洛竹怪笑,即墨提剑就砍,却砍了个空,正要下床,他却走到门边,拉开了门。对着她:“嘘!”
月华如水,从门外渗进,映得门口半边浮白。洛竹在那幽光中笑,样子虽然古怪,却让人觉得沉稳如山,似乎即便天踏地陷,他也浑不当回事。她心中微微一安,身上乏力得厉害,便软了身子,倚在床边。
“嘎吱!”门关了!
“仙嗡,仙嗡。”
这时,一阵琴音悠扬而起,似清风拂过山岗,似冰泉落入寒潭,如低似喃晃忽在耳边。倏尔,那曲风一变,危耸若剑,直插青天。修指一拔,又见一枚秋叶,从九天坠下,飘荡在月中,沿着那青山顺水而下,一飘一摇,摇落美人肩头。美人孤立在树下,昂望着苍穹明月,似乎正在轻叹,月寒。
“咚……”
指掩弦,弦已尽,音不绝。
言秋雨盘腿坐于院门口,身前置放一案,案摆一把焦尾琴。一身华丽的长袍,层叠平铺。高冠玉带,面如冠玉,眉似青山。
“啪啪啪!好一曲,月下寒梅!”
洛竹击掌而赞,前生,他精通琴棋茶画,听得这一曲月下寒梅暗合天地自然,洋洋洒洒,伶而不凄,孤而不绝,若不是痴到了一定境界,绝对弹不出此曲。
言秋雨笑道:“洛仙师风神如玉,应是此道大家,秋雨却是搬门弄斧了。莫不如,一起过来,喝杯酒。如何?”
说着,他轻轻一击掌,自有宫女从其一旁,撤走琴弦。素手轻盈之时,案上已置放着碟碟精致小菜,更有两壶酒,酒香四溢,让这本就清冷的院子,更显冰洁。
洛竹微微一笑,大步向前,跪坐于地,把着酒壶便灌得一气,哈了个口气,赞道:“好酒,叫什么名字?”
言秋雨笑道:“酒名,闻醉!”
“闻之即醉,果然是好酒好名。卿本佳人,奈何为贼!”洛竹长长一叹,眼神却瞬间锋锐,越是大奸,越是难辩。他们刚来此地,这言秋雨便用神识窥探,而那晴儿也似话中有音,当时他便觉得其中有异,只是还没有理清,就被即墨拉着去降妖。在他和即墨都失去战力之时,他分明觉察到了这人的神识,他就躲在那暗中密林深处。
言秋雨深抿了一口酒,提着酒壶,把他面前的酒碗斟得七分,笑道:“天下,何人不为贼!修士修行,盗天地灵力。圣人闻道,盗天地众生。帝皇亦为贼,盗生民疾苦。生民亦为贼,盗天养地出。世人皆为盗,盗功名利。那么,秋雨,怎地就盗不得。请!”
话落,他朗朗一笑,就着碗中酒一饮而尽,抬眼一瞟天上孤月,赞道:“好酒,好月!”
“你想盗什么?”洛竹眯了眼,只余一线。
“盗心!”
言秋雨迎着洛竹的眼芒,淡然说道:“盗即墨姑娘的心!你也懂琴,应该知道秋雨所言不假。你有伤在身,挡不住我,我已筑基。”
五年前,言秋雨修仙无望,自知终生都不可能和即墨有果。便离开了云奕派,飘零到此,为老城主赏识,欲将女嫁之。说来也是孽,就在他灰心绝望之时,偏偏却入了空念之境,又得老城主以灵丹资助,竟一举突破了辟谷,筑基有成。待得筑基有成,他更觉世情荒涎,对即墨愈发难忘,忧情冲心,极是迷茫。
恰逢一日,他外出之时,竟见到了一群雪尾鸾。他知即墨正在找寻中意的战斗灵宠,便寻了幻雾秋兰遍植于城,结合着忧昙花引那雪尾鸾前来攻城。又将此事报于师门,等着即墨前来。当即墨得知此地有变异雪尾鸾时,果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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