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内外夹攻 “李白”徐州布战阵 勇挫顽敌 国军血战台儿庄

黄继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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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健生,你来得正好!”

    李宗仁把白崇禧迎进办公室,白崇禧并没有马上落座,而是先把身上的尘土拍了拍,笑道:

    “这回打的是洋仗,我一下来,就跑警报。”

    “敌机天天来,惯了,我可不管它!”李宗仁给白崇禧倒了一杯茶,说道,“武汉恐怕就没那么紧张了。”

    “现在还好!”白崇禧说道,“我离开武汉前,曾请中共军委副主席周恩来和参谋长叶剑英到寓所叙谈。”

    “啊,他们对徐州会战有何高见?”李宗仁对共产党方面的意见也很重视,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他更想了解中共对徐州会战的看法。

    “周恩来的意见值得重视。”白崇禧说道,“他对我说,在津浦线南段,已令新四军张云逸的第四支队协同李品仙、廖磊两集团军行动。在徐州会战的作战方针上,周恩来建议,津浦线南段应以运动战为主,游击战为辅,国共军队运动于辽阔的淮河流域,使津浦线南段的日军时刻受到威胁,不敢贸然北上与津浦线北段南下之日军呼应会师。而在徐州以北,则应以运动战和阵地战相结合的方针,守点打援,以达到各个击破的目的。”

    “周恩来有眼光!”李宗仁点头道,“津浦线南段的作战,诚为周恩来所言,我三十一军在明光与敌血战逾月,我即令李鹤龄将其西撤,敌人以狮子搏兔之力猛扑明光,结果扑了个空,没有捉住我军主力。此时我军却在敌侧突然出现,将敌之后路切成数段,使敌不能北进。徐州以北的滕县和临沂作战,则以阵地战和运动战相结合,都打得不错。”

    一位参战老兵手绘的台儿庄地理位置图

    “委员长派我到徐州来帮德公的忙,是要我们在这里打一个振奋人心的胜仗。”白崇禧道。

    “你刚到,先去休息吧。”李宗仁说道。

    “大战迫在眉睫,没有工夫休息了。”白崇禧站起来,拿上一支红蓝铅笔,走到地图前说道,“滕县已失,矶谷师团骄狂无比,我估计敌人很可能不等待攻临沂受挫的坂垣师团会师,也不等津浦线南段的日军北上呼应,便孤军直扑台儿庄,以期一举而下徐州,夺取打通津浦路的首功。”

    “对。”李宗仁点头道,“我已严令汤恩伯部进行阻击。”

    “我看,与其阻击,还不如放进来打。”白崇禧两手一掐说道。

    “你是说,要汤军团让开正面,使矶谷师团孤军深入攻台儿庄,然后集中优势兵力将其围歼?”李宗仁问道。

    “是这样。”白崇禧用红蓝铅笔描着地图,继续说道,“守台儿庄的孙连仲部,原是冯玉祥西北军旧部,该军最善于防守。如果让孙连仲部与矶谷师团在台儿庄缠斗,消耗敌军有生力量,我们把握时机,命汤军团猛扑敌后,断其归路,使敌进退不能,然后集中优势兵力,将其包围而歼灭之。”

    “好!”李宗仁很赞同这个意见,当下便做了决定,“为了诱敌深入,我命汤恩伯部在津浦线上只做间断而微弱的抗击,然后让开正面,退入抱犊崮东面山区。敌必以为我军不堪一击,舍汤军团不顾,而直扑台儿庄。”

    “德公啊,对这一仗看来你早已成竹在胸啦!”白崇禧见李宗仁的看法与他的观点处处吻合,便非常高兴地说道。

    “哪里,哪里。”李宗仁谦逊地说道,“没有你画龙点睛的那一笔,这个作战方案就不会那么完整。这就是‘李白’的妙用啊,缺一不可,蒋委员长在关键时刻把你派来徐州与我搭伙,他算是摸准了我们的特性。”

    “我现在就执笔拟订作战计划。”白崇禧办事一向作风干练,雷厉风行,他坐到办公桌旁,抽出钢笔,铺开纸挥笔便写。

    “呜——呜——”

    徐州城里,突然拉响了防空警报。白崇禧皱着眉头,骂了一声:“讨厌!”仍在伏案疾书。李宗仁忙把他的副官喊来,命令道:

    “李副官,你马上带白副总长到防空洞里隐蔽。”

    白崇禧插上钢笔,将刚写上几行的作战计划一把塞到衣袋里,跟李副官出了办公室,却不见李宗仁跟着来,他又返回办公室,见李宗仁正在点上一支烟,便问道:

    “德公,你呢?”

    “我就在院子里走一走,从来不钻洞的,你去吧!”李宗仁不在乎地说道。

    “李副官,你去吧,我和德公还有事。”白崇禧见李宗仁不进防空洞,他也懒得去了。

    李副官见李、白两位长官都不躲飞机,心里虽然着急,却不敢多言,又不敢独自一个人去钻防空洞,只得远远地跟着他们。原来,长官部内防空设施极差,只有一个可容二十人的小型防空洞,而长官部每日接待的中外记者、访客及作家不下数十人,因此,每当敌机临空,警报骤发时,那防空洞便被各种访客和长官部内胆小的官员占用。李宗仁从未到那里去,警报响了,他只是从容地走出办公室,到大院的草地上散步,观看敌机投弹。那些战地记者也大多是胆子大的,他们见李宗仁若无其事,便也纷纷钻出防空洞,就在草地上抓紧时间进行采访。有几次,炸弹就落在大院的围墙外边,大胆的记者们也被吓得大惊失色,李宗仁却谈笑风生,处之泰然,使记者们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名美国记者连连伸出大拇指说道:

    1938年3月,我军镇守淮河北岸狙敌渡河北上

    “李长官真将军也!”

    李宗仁不怕炸弹,李副官是知道的,他没想到刚由武汉后方来的白副总长也是个不怕炸弹的人。李副官远远地站在一座假山旁边,只见李、白两位长官走到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便坐下了。李长官在悠闲地抽着烟,白副总长在膝上铺一张纸,在写着什么。警报声由断续变成了连续,表明敌机已经临空。李宗仁仰头看时,只见两架日本轰炸机,俯冲下来,飞得很低,可见机舱内飞行员狰狞的面目。一阵可怖的呼啸声过后,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大地开始持续几分钟的震颤。老槐树上的枯叶和枯枝纷纷被震落下来,掉在李、白的头上和身上。李宗仁气呼呼地大骂一声:

    “欺人太甚!”

    白崇禧却无动于衷,仍在专心致志地书写着他的作战计划。李宗仁忍不住了,伸手在白崇禧的肩头上不重不轻地敲了一下,忿忿地说道:

    “我们的飞机都干什么去了?蒋委员长把空军留来干什么?留来打内战吗?”

    白崇禧见李宗仁的火气那么大,只好把还未写完的作战计划收到衣袋里去,神秘地苦笑着问李宗仁:

    徐州会战中的中国最高统帅部蒋、李、白三巨头并肩指挥作战

    “德公,你说蒋委员长到底有多少架飞机?”

    “你是他的参谋长,比我清楚!”李宗仁确实不知国民党空军到底有多少飞机。在两广“六一”事变前,蒋介石的空军频频飞临柳州、桂林和南宁上空侦察、示威。广西空军虽然是些没有经验的年轻飞行员,但都大胆地驾机升空与蒋机周旋。全面抗战开始时,广西空军有一所航校、一个驱逐机大队和一个轰炸机中队,为了抗战,李、白毅然地把自己的空军全部交给了中央。广西空军归中央改编后,飞行和机务人员的级别都比原来降低了一级,但官兵们心中只想到为国杀敌,毫不计较个人名位。李、白对此也甚为满意。但是,李宗仁到徐州快半年了,这几个月来,几乎天天都在空袭警报中度过,日本飞机每天两架,早、中、晚三趟按时飞抵徐州上空俯冲投弹。可是,却没见到国军的飞机迎战,李宗仁直恨得牙痒痒的。

    “以前,我总以为委员长有不少飞机,空军强大,可是这次由广西到了南京任职,才真相大白!”白崇禧说道。

    “他到底有多少架飞机?”李宗仁追问。

    “三百架。”白崇禧伸出三个手指说。

    “我不信!”李宗仁摇着头,“他一定打了埋伏,没跟你说实话!”

    “真的!”白崇禧还是苦笑着,“我真没想到他的飞机竟少得这样可怜,且又是那样残破和落后!”

    白崇禧便把蒋介石空军的内幕详细地向李宗仁说了。那是白崇禧抵京不久蒋介石召开的一次最高国防会议上,蒋介石指定由冯玉祥和白崇禧拟订全面抗战计划。为了弄清国军的实力,一天,冯玉祥和白崇禧到蒋介石官邸,专门就空军的实力问题请示蒋介石。

    “委员长,我们到底有多少架飞机?”冯玉祥一坐下便问道。

    “这个……这个……”作为中国航空委员会委员长的蒋介石,也不知道他自己的空军到底有多少架飞机,只得把空军司令周至柔找来查问。想不到周至柔一张嘴便报告道:

    “报告委员长,空军实有作战飞机三百架。”

    “什么?你说什么?”蒋委员长用眼瞪着周至柔,喝问道。

    “报告委员长,空军实有作战飞机三百架。”周至柔战战兢兢地又复述了一遍。

    “我要枪毙你!”蒋委员长把桌子一拍,大声叱喝,“国家每年都有巨款拨给空军,你把这些钱弄到哪里去了?搞了那么多年,你才搞了三百架飞机,目下抗战急需空军,三百架飞机如何对敌作战!”

    “报告委员长,国家拨给空军的钱,全部存在外国银行里,都有账可查。”周至柔委屈地说道。

    “我问你为什么不用这些钱来买飞机?”蒋委员长一听更加火了。

    “报告委员长,这全都是夫人的主张。”周至柔这下算缓过气来了,有恃无恐地说道,“国内不能制造飞机,空军各种飞机均靠从外国购买。但是各飞机生产国这几年来技术发展很快,飞机更新换代也快,我们今年买回的飞机,到了明年就落后了。因此,夫人决定干脆把钱存到外国银行里,什么时候外国飞机生产的技术水平相对稳定了,我们再买。夫人说,这样做,我们不吃亏。我提醒她说:‘空军才三百架旧式飞机,万一打仗急用怎么办?’夫人说:‘放心好了,委员长打了十几年的仗,哪一次用上了空军?不过派几架飞机吓唬吓唬对手罢了。为了迷惑外界,你可在飞机编号和航空地图上做些文章。’我觉得夫人的话不乏远见卓识,就这么办了,谁知道现在要和日本人开战……”

    “这个,这个,你不要再说了!”蒋委员长气得脸色发紫,急忙喝住了正在滔滔不绝的周至柔,因为有冯玉祥和白崇禧在座,“家丑”不能外扬。

    原来,周至柔出身陆军,对空军业务不懂,因他与蒋介石是同乡,所以得委以重任。他上任后,生怕处理不好与蒋介石的关系,于是灵机一动,决定走“夫人路线”。蒋介石是航空委员会委员长,周至柔便提议宋美龄担任航空委员会秘书长。宋美龄对空军也很感兴趣,便欣然当上了这个握有实权的秘书长,还挂上了空军中将军衔。周至柔有了靠山,便事事按宋美龄的意旨办事。蒋介石因空军有夫人和亲信掌管,便也不再仔细过问,谁知蒋夫人机关算尽,硬是算不到要和日本开战,偌大的中华民国竟才这三百架破旧飞机。淞沪抗战,中国空军的英雄飞行员便驾着过了时、数量又少得可怜的飞机与日军空军作战。虽然屡挫强敌,但是打到后来,三百架飞机很快消耗殆尽。中国的领空便成了日本空军的世界。轰炸徐州的这两架敌机是从上海江湾机场起飞的,它们简直像上班一样,每天早、中、晚三趟,一刻不误,准时光临徐州上空投弹。中国的空军在保卫上海、南京时已所剩无几,余下的为了保卫武汉,便无力顾及战略要地徐州了。

    李宗仁听罢白崇禧的叙说,真是又可笑,又可悲,又可恨,他“咚”的一声站起来,愤慨地说道:

    “我找蒋委员长要空军支援徐州会战!”

    “德公,这比要一个集团军到徐州来还难十倍呀!”白崇禧叹了口气,“目下苏联援助的飞机和志愿人员正陆续抵达,空军正在训练接机,要投入徐州作战恐怕还不可能。”

    “广西那两队空军打光了没有?”李宗仁问道。

    “这两队驻在孝感和信阳两个机场,他们分别担任武汉三镇和京汉铁路的空防任务。”白崇禧说道,“恐怕也难以调到徐州作战。”

    “我找委员长讲话。”此时空袭警报已经解除,李、白急忙返回办公室。

    “委员长吗?”李宗仁很快要通了武汉的长途电话。

    “嗯,是我,德邻兄。”蒋介石答道。

    “我们即将在台儿庄与敌人大战,为了鼓舞士气我请求委员长派空军支援。”李宗仁说道。

    “

    嗯,这个,这个,恐怕技术上的问题不好解决……”

    “委员长,我的要求一点也不高!”李宗仁说道,“我们打了几个月仗,只看到敌机在头上横冲直撞,耀武扬威,轰炸扫射我军阵地。官兵们都盼望我们的空军前来助战呀!我知道空军有困难,但我既不要求你派飞机来保卫我在徐州的指挥中心,也不要求空军长期配合陆军作战,我只请你派几架飞机在前线上空转几圈,在敌人阵地上投下几颗炸弹,然后向我军阵地低飞一趟,使我守军官兵能亲眼看见自己的飞机支援,借以鼓舞士气,就算完成任务了。”

    坚守台儿庄阵地的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

    李宗仁恳切的态度使蒋介石颇受感动,他终于同意把有限的空军派到徐州上空助战。

    春雪消融,田野小麦青青,台儿庄被层层翠绿簇拥着,古老的大运河从她前面静静地流过。明朝万历三十二年,京杭大运河改道,由济宁经微山湖向东,经台儿庄南下,南北漕运往来如梭,南下沪杭,北上京津,台儿庄是必经之地。这儿原来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荒凉小庄子,只有几间用石块垒起来的破石屋和几户穷得逃荒要饭的人家。大运河一通,短短几年间,这荒凉的小庄便发展成为几万人的商业巨镇,并且还获得了“天下第一庄”之美誉。据地方志记载,到了清朝初年,台儿庄已成为东西南北各长三里的商业大镇,“商旅所萃,居民富给,村镇之大,甲于一邑”。民国以来,虽然战乱频仍,但台儿庄以其重要的地理位置,仍然是苏鲁边上的一个重要商业市镇。除了古老的大运河绕庄而过外,又有陇海铁路支线通过,台儿庄四通八达,在运河上远眺,俨然是一个繁盛的大县城。在码头上下船,只见以砖石砌成的城墙环绕四周,城墙开六个城门。城内建筑均系砖木结构,石块垒起的墙基,非常牢固。街道不宽,仅可通过马车。路面全铺着光溜溜的青石板,居民多经商。由台儿庄过运河往西南三十余公里,便是战略要地徐州。台儿庄是徐州东北的门户。

    1938年3月26日,日军攻入台儿庄,我守军与敌进行殊死巷战

    三月二十二日,孙连仲第二集团军奉命渡过大运河,进驻台儿庄,并将台儿庄以西约七华里之港口村及以东约三华里之官庄同时予以占领。第三十军第三十一师据守台儿庄,全庄居民已疏散一空,只有一位头发如银的老大娘坐在自己家里,宁死不肯离家。三十一师原是冯玉祥旧部吉鸿昌的部队,不但能攻善守,而且军纪也好。士兵们为老大娘送饭送水,照顾周到,亲如一家。

    却说矶谷师团攻占滕县之后,果然骄狂无比,矶谷师团长得知他的兄弟部队坂垣师团在临沂战败,不能南下台儿庄会师时,当即决定挥师南下,攻占台儿庄,然后派兵北上协助坂垣师团作战。矶谷师团长的野心膨胀得简直无法装在他的胸腔内,他不仅要独占台儿庄、徐州,而且要一直打过淮河去,夺取独立贯通中国南北战场的赫赫战功。

    “孤军深入,乃兵家之忌呀!”幕僚长提醒矶谷师团长。

    “中国军队,不堪一击!”矶谷师团长把手往下一劈,仿佛快刀剁肉一般。

    矶谷师团长即率部南下峄县。汤军团第八十五军奉命稍作抵抗后,即秘密向枣庄东北的抱犊崮山区转移,准备从北面拊敌侧背。汤军团的另一支部队——第五十二师也秘密向东过运河绕道北上,到枣庄以东郭里集附近与第八十五军汇合,准备以雄厚的兵力猛击南犯的矶谷师团之背,并切断其后路。矶谷师团占据峄县后,即循津浦路台枣支线,直扑台儿庄。

    台儿庄被硝烟炮火吞没了,几百年来,一直静静地流淌着的大运河也被激怒得掀波腾浪。矶谷师团长对台儿庄是志在必得,打下台儿庄后,进军徐州,便是旅次行军了。他以比攻击滕县时还猛烈几倍的火力,以几十辆战车、坦克,上百门的野山炮和重炮,几十架飞机,猛击台儿庄,欲将其夷为平地,然后再进军大运河以南。台儿庄坚实的城墙也经不住钢铁的强大攻击,炮火、炸弹、冲击前进的坦克,首先将砖石砌就的古老城垣击破,步兵随后蜂拥而入。守军三十一师师长池峰城在台儿庄内督战。城内的每一座房屋,每一条街巷,每一道残垣,每一道断壁,每一座石堆,都在燃烧着,每一寸土地上都是血与火。

    台儿庄巷战开始了。攻进台儿庄的日军,惊骇地发现,面对的竟是一支赤膊上阵、面目黧黑的军队,他们手握大刀,身上挂满拧开了盖子的手榴弹,大刀飞舞,手榴弹爆炸,一个排打光,又一个排从瓦砾里钻出来;一个连打光,又一个连从断壁后冲出来。攻入庄内的日军留下一大批尸首,不得不退了出来。矶谷师团长见皇军竟受挫于一个小小的台儿庄,急命福荣大佐率主力围攻台儿庄。日军在大量援兵的支持下,从东、北、西三面包围了台儿庄。

    三十一师形势险恶。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急调重炮营和战车防御炮连赴台儿庄助战。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将总部移驻距台儿庄仅五里的一个小村内,调动第三十师和第二十七师在日军左、右两翼侧击,以牵制日军对台儿庄的攻击。矶谷师团长也倾其所部,由峄县南下,与中国第三十师和第二十七师激战,以保障攻台儿庄日本两翼及后方的安全。

    台儿庄被火海淹没了。日军以大量燃烧弹和催泪瓦斯轰击,逐屋逐街地肃清拼死抵抗的中国守军,守台儿庄的第三十一师八千余人已伤亡五千多。在一个残破的屋子里,师长池峰城在不断地咳嗽,一口一口地咯血。他三十多岁,头发蓬乱,上身只穿件咖啡色的绒线衫,下面穿条军裤,裤腿扎在马靴里,腰上挂支小号左轮手枪。

    “总座,总座!”池师长紧张地握着电话筒,用沙哑的声音向总司令孙连仲报告,“职师四个团长已伤亡三个,原有十二个营长如今只剩下两个,下级军官已全部换过一轮了。照此下去,全师必将拼光。是否可以将部队撤出台儿庄外,在大运河北岸与敌再战?”

    孙连仲总司令的指挥所离台儿庄仅五里,周围敌炮纷纷落下,爆炸声不断震耳欲聋,对庄内的血战,他非常了解。本来,按照统帅部的规定,战时集团军总司令的指挥部可以离火线四十里。但孙连仲总司令为了激励部下,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将总部放在两军殊死搏斗的台儿庄外仅五里之地的一个小村内。他知道池师长的报告全是事实,如此打下去,不但池师要打光,而且三十师和二十七师也难存在。孙连仲的第二集团军,虽然名义上辖两个军,但因在山西娘子关的战斗中,损失惨重,只剩下三个师。后虽奉命调许昌整补,但因津浦线战事吃紧,又即奉命调到台儿庄来作战,因此第二集团军可供作战的部队仍然是第二十七、三十、三十一这三个师。这样整连整营地拼掉,孙连仲如何不着急呢。

    “你等一等,待我向李长官请示。”孙连仲又拿起另一个电话筒,要通了徐州长官部的电话。

    却说李宗仁长官与白崇禧副总长坐镇在徐州长官部,紧张地指挥台儿庄大战,几天几夜,都没有睡上觉。作战室旁边有间耳房,那里安放着一张小小的行军床,李、白两人有时轮流到那小床上和衣躺一躺。台儿庄的炮声在徐州都能听到,市面上有些人心惶惶,但市民们见长官部岿然不动,李长官每日仍骑着他那匹枣红马,到街上奔驰。市民们感到战火不会烧到徐州来,除了积极参加劳军支前外,大多数人仍在忙着自己的营生。李宗仁内心是颇为紧张的,矶谷师团虽然掉进了他和白崇禧设计的口袋里,但困兽犹斗,特别是这只凶猛残忍的野兽,绝不甘心死亡,必然要全力反扑挣扎,如台儿庄顶不住的话,不仅要功亏一篑,而且整个局势将难以收拾。

    “汤恩伯在什么地方?”

    李宗仁不断焦急地询问汤恩伯的下落,但是长官部的几部电台却一直没有和汤军团的电台联系上。汤恩伯自奉命让开津浦线正面,秘密避入枣庄东北方向的抱犊崮山区后,便音讯杳然了。按照李、白的作战计划,第二集团军在台儿庄顶住敌人攻势,并将矶谷师团主力吸引到台儿庄一带后,汤恩伯军团即应在敌人侧背采取果断行动,一可减轻台儿庄守军的压力,二可断敌归路,使台儿庄保卫战顺利进入第二阶段。可是汤恩伯退入抱犊崮后,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如果汤恩伯不动,不但整个计划要落空,而且第二集团军必将覆灭,徐州大门洞开。

    “给我马上找到汤军团的位置!”李宗仁严令电台台长道。

    “游动哨(汤军团代号)!游动哨!你在哪里?你在哪里?请回答!请回答!”电台台长呼叫得口干唇燥,一点回音也没有听到。汤军团的电台没有讯号,长官部又无飞机侦察,如何找到汤恩伯的位置?电台台长正急得抓耳挠腮,还是白崇禧从武汉带来的参谋灵机一动,给武汉统帅部打了个电话,询问汤军团的下落。对方告知,汤军团已向东南转移到兰陵镇去了。李宗仁闻报大怒,要统帅部命令汤恩伯立即和第五战区长官部联系。不久,长官部的电台才又和汤军团的电台沟通上。李宗仁忖度,汤恩伯在抱犊崮逡巡不进,又擅自跑到兰陵镇去,必是为了避重就轻,以保存该部实力,如不严令其南下围歼矶谷师团,后果不堪设想。遂即口授电文:

    “着该军团长即率所部南下攻击敌之侧背,如敢违令,致误戎机,当照韩复榘的前例予以严办!”

    电报发出之后,李宗仁仍不放心,因为汤军团是蒋委员长的嫡系,汤恩伯恃有靠山,如不遵令,李宗仁也办不了他,想到这里他遂给蒋委员长发了一个急电,请委员长训诫汤恩伯遵令行事。

    李宗仁估计果然不错,原来汤恩伯退入峄县东北山区后,可捕捉两个作战时机:一是攻打枣庄、郭里集;一是以主力南下,猛击自峄县南下攻台儿庄的矶谷师团侧背,以解台儿庄之危。可是汤恩伯避重就轻,只在枣庄和峄县一带游动,并不以主力南下。在台儿庄打得紧张的当儿,他干脆把部队拉到东南方向的兰陵镇去了,并且命令电台暂停和战区长官部联系,因此李宗仁无法知道汤军团的位置。在接到李宗仁的严令后,汤恩伯只笑了笑,说:

    “我汤某决不会步韩复榘的后尘!”

    汤恩伯仍在兰陵镇按兵不动。

    “总座,委员长急谕!”参谋处长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

    汤恩伯赶忙起立,立正,接过电报一看,这才吓得有点发抖,蒋委员长电谕:

    “严令所属作最大之努力,为战略上适切之协同,促成绝对胜利,以利全局。蒋中正。”

    “电告委座,恩伯立率全师南下,到台儿庄东北方向夹击矶谷师团。”汤恩伯不敢怠慢,即命参谋处长向蒋委员长报告。又吩咐道,“同时给李长官一电,告知我部已遵命南下。”

    “是!”参谋处长去了。

    李宗仁得知汤恩伯已全师南下,这才略略放下些心来,可是副参谋长黎行恕来报:

    “德公,孙连仲请求撤出台儿庄,到运河南布防。”

    “不行,汤军团援军已到,孙部必须死守台儿庄,决不许后撤一步!”李宗仁指示道。

    黎行恕出去不久又返回来,说道:“孙连仲部伤亡惨重,仍要撤退,孙本人要和德公亲自通话!”

    李宗仁心头一沉,即匆匆走到作战室,拿起电话筒,孙连仲听到李宗仁来了,即说道:

    “报告长官,第二集团军已伤亡十之七八,敌人火力太强,攻势过猛,我们已打退敌人六次攻击,予敌大量杀伤。可否请长官答应暂时撤退到运河南岸,好让第二集团军留点种子,也是长官的大恩大德啊!”

    李宗仁心中一阵悲凉,他明白台儿庄的形势已严重到了怎样的地步,否则,孙连仲是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大战爆发前的一天,李宗仁曾到距台儿庄不远的车辐山视察,他亲眼看见孙连仲将总部设在离台儿庄仅五里的一个小村内,便知孙连仲死守台儿庄的决心坚不可摧。现在,他心里虽然同情孙连仲的困境,但是,汤军团已经南下,估计明日中午即可进至台儿庄北部,如同意孙连仲此时放弃台儿庄,岂不功亏一篑。李宗仁严厉地命令孙连仲道:

    “孙总司令,敌我在台儿庄已血战十余日,胜负之数决定于最后五分钟。援军明日中午可到,我本人也将于明晨来台儿庄督战。你务必守至明天拂晓。这是我的命令,如违抗命令,当军法从事,严惩不贷!”

    孙连仲见李宗仁严令他死守台儿庄,便不再请求撤退,只是悲壮地答道:“好吧!长官,我绝对

    服从命令,整个集团军打完为止!”

    “孙总司令,我命令你不但要坚守到明天拂晓以后,今夜还必须组织敢死队对敌实施夜袭,以打破敌人明晨拂晓攻击的计划,则汤军团明日中午赶到,方可前后夹击敌人。”

    李宗仁说完后,心头稍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打了几十年的仗,似乎还是第一次对部下这么苛刻。

    “报告长官,我的预备队已全部用光了,夜袭实在抽不出兵力啦!”孙连仲无可奈何地说道。

    “孙总司令,我现在悬赏十万元,你将后方凡可拿枪的士兵、伙夫、马夫、担架兵和前线士兵全部集合起来,组织一敢死队,实行夜袭。这十万块钱将来按人平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好自为之。胜负之数,在此一举!”

    “是!”孙连仲大声答道。

    孙连仲放下这只电话筒,又拿起那只电话筒,给三十一师池峰城师长下达命令:

    “李长官要我们死守台儿庄,已悬赏十万元,你今晚必须组织敢死队,向敌人发动夜袭!”

    “总座,总座,台儿庄城内西北门、北门、东门、东南门都已经落入敌手,我们已被压迫到北站、西关和南门,三十一师全师都快打光了,今天白天已很难支持得住,晚上无法再抽出兵力来夜袭了!”池峰城在电话中不断喘气和咳嗽,“请总座在黄昏前让我们退过运河吧!”

    “不行!”孙连仲几乎咆哮起来了,“士兵打完了,你就自己上前填进去。你填过了,我就来填进去。有敢退过运河者,杀——无——赦!”

    “是,总座!”

    池师长放下电话筒,咳嗽不已,一口接一口地咯着鲜血,他的勤务兵用一条被硝烟熏黑了的毛巾,替他擦着嘴唇。他一把推开勤务兵,命令道:

    “请参谋长来!”

    勤务兵在火线上把参谋长找了回来,池师长命令:

    “你立即派人,给我将运河上的桥梁拆除,晓谕全师官兵,破釜沉舟,死守台儿庄,直到最后一人。有谁敢退过运河,即就地正法!”

    “是!”参谋长去了。

    池师长又命令传令兵:“你马上给我传令,集合师部所有能拿枪作战的人员,我要训话!”

    师部卫士、医生、通讯、伙夫、马夫等勤杂人员四十余人,全部持枪来到池师长面前。

    “有怕死的没有?”

    池峰城一个个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些后勤官兵。这四十余人紧紧地闭着嘴,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现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世界上最耻辱的两个字是“怕死”!

    “没有怕死的,那好!”池师长骄傲地一笑,“你们今天就跟我去死!”

    池师长说完把他身上那件咖啡色的绒线衫猛地脱下来,扔到地上,又把领子沾满污垢的一件衬衣也脱了下来,光着上身,拿过一支手提机枪,又在腰上挂了几枚手榴弹,大吼一声:

    “跟我来!”

    台儿庄被翻了个儿,被火烧了有十几次,每一寸土都是焦的。台儿庄里中国守军部队建制已经打乱,士兵们手握大刀,腰挂手榴弹,从火海里冲出来,带着一身呼呼的火焰,扑向敌人。每一座残壕里,只要还有人活着,便有步枪的对射,手榴弹的袭击,大刀的砍杀,徒手的搏斗。死去了的,也都一个个怒目圆睁,紧紧地握着大刀,或抓着尚未拉开导火索的手榴弹。在一条小巷子口,一堵断墙下站立着十几名手握大刀的中国士兵,敌人吓得不敢前进,忙放了几梭机枪,但中国士兵们仍未倒下,敌人逼近一看,这些中国士兵早已战死,但却一直站立着没有倒下……

    敌人猛攻了大半天,只前进了一百公尺。在那一百公尺的焦土上,摆满了中国军队官兵和日本军队官兵的尸体。矶谷师团长忙把攻击台儿庄的指挥官福荣大佐找来,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无能!无能!一个小小的台儿庄,你打了十几天,也没打下来,真丢尽了大日本皇军的脸!”

    福荣大佐委屈地说道:“中国军队之战斗精神,其决心勇战之气概,实属罕见。他们凭借散兵壕死守,在皇军猛烈无比的炮火轰击下,全部守军顽强抵抗直到最后。以至于如此狭窄的散兵壕内,重叠相枕,力战而死之状,虽为敌人,睹其惨烈之状亦将为之感叹,曾使翻译劝其投降,应者绝无!”

    我军在台儿庄向敌发起总攻

    矶谷师团长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他在滕县时见到中国军队顽强抵抗视死如归的精神,已印象很深,没想到在台儿庄又遇到一个同样强硬的敌手,如果这样打下去,何时才能灭亡中国?他正在发愣,幕僚长来报:

    “我军侧背发现中国军队,其番号为汤恩伯的第二十军团!”

    矶谷师团长暗吃一惊,他邀功心切,全师由滕县南下直扑台儿庄,背后空虚,如被中国军队切断后路,便有被前后夹击的危险。他的师团在滕县攻坚已遭到相当程度的伤亡,在台儿庄又苦战了半月,付出了比攻滕县更大的代价,很难再经得住中国军队的包围攻击。他忙向幕僚长命令道:

    “报告军部  ,请速派第五师团由临沂南下增援!”

    “是!”幕僚长应声而退。

    矶谷师团长即对福荣大佐命令道:“在中国军队尚未完成合围之前,你无论如何要在今日黄昏前,结束台儿庄的战斗!”

    “是!”福荣大佐领命而去。

    徐州长官部作战室里,李宗仁和白崇禧都紧紧地盯着地图出神。副参谋长黎行恕来报:

    “德公、健公,攻打临沂的坂垣师团突然避城而走,星夜南下,出现在台儿庄西北方向的向城、爱曲附近,袭击汤军团第五十二军之侧背。汤军团长已急调第八十五军一部协助五十二军在爱曲、作字沟一带阻击敌人。”

    白崇禧听了,也不说话,只管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划了几个大箭头,然后扭头对李宗仁道:

    “德公,你看如何?”

    “命汤军团再次让开大路,放坂垣师团进入台儿庄以东地区,然后以五十二军在南,八十五军在北,并列向矶谷、坂垣师团背后攻击,吃掉敌人这两张王牌!”李宗仁看了白崇禧在地图上画的箭头,眼睛一亮,他非常赞赏白崇禧这个大胆的应变计划,但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委员长答应给我们调来的第七十五军,何时可以开到?”

    黎行恕道:“估计明日上午可到。”

    “干!”李宗仁把拳头往下一挥,命令黎副参谋长,“即电令汤恩伯,让开大路,把坂垣师团放进来再打!”他略一沉思,又说,“即命高参余定华,代表我到禹王山卢汉的第六十军督战,要卢汉不惜一切代价,阻挡当面之敌,不使其增援台儿庄!”

    “是。”黎行恕答道。

    黎副参谋长刚走,李宗仁对白崇禧道:“我很担心守台儿庄的部队不到明天便全部打光。”

    “对!”白崇禧点头道,“敌人援兵到来,必定会拼死猛攻,请德公再次敦促孙连仲总司令,无论如何要顶住。”

    李宗仁即时拿起电话筒,要通了孙连仲总部的电话。

    “报告长官,池峰城师长已命人将大运河上的桥梁拆除了,第二集团军决定破釜沉舟,背水死战。”孙连仲道。

    “台儿庄里情况如何?”李宗仁问道。

    “敌人除使用重炮持续轰击,数十辆坦克冲击外,还使用大量燃烧弹和毒气弹,台儿庄又一次变成了火海,与第三十一师的电话通讯已断绝,详细情况不明,我决定待火势稍住时,率卫士入庄作战!”孙连仲道。

    “孙总司令,你务必坚持到明天早晨,我们的援军已经陆续赶到,我军很快就要反攻!”李宗仁放下电话筒,心情异常沉重。默默地在室内踱着步子,不断地抽烟。

    白崇禧为了缓和一下空气,把桌子上的那台收音机的旋钮拨动了一下,想听听音乐。他特别爱好京剧,每当闲暇之时,就开收音机找京剧听。这几天战事紧张,他几乎把这个收音机忘了。现在到了紧张极点,他又突然发现了这台收音机。他刚拨了几下,只听得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洋洋自得地说着:

    “同盟社台儿庄消息……经几天来的奋勇作战,皇军已攻占徐州北大门台儿庄三分之二的地区。今天皇军又以强大火力,再次猛击台儿庄,已将残存的中国守军全部肃清。至发电时,皇军已克复台儿庄全部……”

    “什么?”李宗仁一下奔到收音机旁边,挥起那只大拳头,差点要把这个信口开河的家伙砸碎。

    白崇禧却焦急地拿起桌上的电话筒,立刻要通了孙连仲总部的电话,可是接电话的却不是孙连仲。

    “你是谁?孙总司令呢?”

    “我是孙总司令的参谋,奉命留守总部,孙总司令已率卫士冲进台儿庄督战去了。他说,他说……”那留守参谋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孙总司令说什么?”白崇禧喝问道。

    “孙总司令说,他不准备再回到总部来!”

    “……”白崇禧沉重地放下电话筒。

    入夜,台儿庄的大火总算熄灭了,焦脆的土地上,仍到处冒着烟,被烧焦的尸体,东一堆,西一堆,还在吱吱作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浓烈气味。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和第三十一师师长池峰城,仍率部坚守在台儿庄的一隅。经过一天恶战,敌人不惜代价,已攻占台儿庄四分之三的地方,中国守军被压迫到台儿庄南关一隅,死拼不退。总司令孙连仲亲自督战,师长池峰城亲率士兵反复冲杀,由晨至暮,战况惨烈。战至黄昏,敌人终不能将中国守军消灭于台儿庄内,最后不得不中止了疯狂的攻击。夜幕降临,集中在南关一隅的中国守军尚残存八百余人,除三十一师外,尚有三十师和二十七师的部分官兵,统一由池师长指挥。

    “弟兄们,李长官悬赏十万元,令我们组织敢死队,夜袭敌阵,愿去的,马上报名!”池师长在暗夜中集合官兵训话。

    军需官随即抬来了几箱子叮当作响的现大洋。八百余人全部报名,要求参加敢死队,夜袭敌阵。池师长把这几百人看了又看,最后挑选了三百名身强力壮身上没有负过一点伤的官兵。军需官按人头平均分配,把一块一块的大洋分发到那些敢死队员的手上。

    “师长,我不要钱,我要参加杀鬼子!”一个左臂扎着绷带的河北老兵跑到池师长面前,要求参战。

    “你负伤了,不能去!”池师长拒绝了。

    “我右手还可以拿刀!”那老兵固执地说道。

    “我也不要钱,师长,你让我去吧!”

    “俺一家老小都让鬼子杀光了,要钱也没处寄啊,师长,你让我去吧!”

    几百人中,凡能站起来的,纷纷请求参战。池师长又挑选了两百人,命他们穿上鬼子的衣服,戴上鬼子的帽子,找了几个会日语的人随同出发。

    午夜时分,台儿庄内枪声大作,手榴弹爆炸声,喊杀声,惊天动地。几百名敢死队员抱着必死的决心,分组向敌人进袭,冲进敌阵,见敌就砍就炸就杀。敌人乱作一团,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退守一隅的中国残兵,竟还有乘夜出击的作战能力。黑灯瞎火,他们只见雪亮的大刀片飞舞,他们的飞机、大炮、坦克、毒气全部失去了作用。战至天明,中国守军重又夺回了台儿庄内四分之三的地区,把敌人直逼到北门一隅。

    拂晓,李宗仁长官带着随员,到达台儿庄前线督战。中国军队开始全面反攻,第二集团军从正面出击,第二十军团由敌侧背猛击,第九十二军、第七十五军在台儿庄以东前线投入战斗,由曹福林率领的韩复榘旧部,从鲁西沿津浦路南下,到达临城、枣庄北侧地区,已遮断敌之退路。进攻台儿庄的敌军两万余人被中国军队紧密包围于台儿庄北的三角地带。李宗仁一声令下,台儿庄一带中国军队全线出击,杀声震天。天空九架一批的中国空军机群,第一次出现在徐州战场上,向敌人阵地俯冲投弹扫射,配合陆军攻击敌阵。在台儿庄血战半月的矶谷师团,已成强弩之末,在中国军队的猛烈围攻之下,进退维谷,损失惨重,不得不烧掉大量物资,枪杀军马,遗弃大量武器和装备,矶谷师团长率残部突围向北溃逃。

    台儿庄大捷的捷报传来,震动中外,举国欢腾。国民政府所在地武汉三镇五万余人高举火炬,用两部大卡车载着李宗仁将军和白崇禧将军的巨幅画像为前导,进行声势浩大的火炬游行,隆重庆祝台儿庄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