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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冷冷道:“舅母好大的口气,我们颜家祠堂也是一个外姓人能够随便进出的?这里是堂堂颜府,不是舅母济南一亩三分地。”
杨大舅母一怔,没想到平日软面团般任自己揉搓的外甥媳妇会突然如此强势。
“好个外甥媳妇!我进不了你们颜家祠堂,杨家的祠堂还是能进去的,等我回了济南,把你苛待舅家、为了一个丫鬟敢和舅母顶嘴的事情说了,对长辈不敬,看你还有脸没脸!”杨大舅母威胁道。
秦氏冷冷一笑,满眼都是鄙夷,“大舅母信口雌黄,乱破脏水,我无处辩驳,不过——我娘家秦家是百年书香之家,对长辈不敬这个罪名万不敢认。到时候免不得要撕开脸和大舅母当堂对峙了!”
“大舅母一家在颜府住了两个多月,除了公中给的份例,您今日要吃驼峰,明日要用血燕,我和相公掏了私房银子贴补的数量比三房主子们的份例还要多,一笔笔的都记在账上,就差把您当祖宗供着了,即便是这样,您一天到晚还是嫌这个不好那个不顺心的。”
杨大舅母嗤笑道,“好个外甥媳妇,伺候好舅家天经地义,你居然还记了私帐,是不是等着我们走了,你还要拿着账本去济南讨账?!”
秦氏说道,“为人媳妇,就该勤俭持家,量入为出,每日进出,用在何处,自然都会记在帐上,舅母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亲情亲情,到底都是一个情字,您的所作所为,早就把亲情踩在脚底下,我们颜家就是把心窝子掏出来,也受不住您这样贪婪的索求无度。”
没想到秦氏会彻底撕破脸面,骂自己贪婪这种重话,杨大舅母这种厚脸皮的也扛不住了,气得浑身颤抖,一个巴掌扇过去,“你竟然敢侮辱长辈!”
啪的一声,秦氏居然不躲不让,硬生生受了这一巴掌。
门外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娘子!”
“嫂子!”
闻讯赶来的宁嗣和慧莲齐声惊道,只见秦氏左颊上清晰的印着一个巴掌印,眼眶通红,身子摇摇欲坠,宁嗣忙跑过去扶着妻子,秦氏似乎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歪在宁嗣身上,眼泪簌簌下落。
杨大舅母忙说道,“外甥外甥女来的正好,刚才这个贱/妇口出忤逆之言,对长辈大不敬,我正在教训她什么是为妇之道。”
“舅母慎言!嫂子进门不到三个月,即便有什么做的不对的,您好好教导便是,您这样污言秽语,还打骂嫂子,嫂子即使有三分的不是,您就要落下七分的责任。您也读书人家出来的,为何学那乡野村妇似的动手打人?!”
慧莲强忍住内心的怒气,继续说道:“嫂子是我们颜家三媒六聘娶进门的,将来是府里的当家主母,您这样对嫂子口出辱言,您叫哥嫂将来何以立足?”
“我还不是被这个贱——外甥媳妇逼的!”杨大舅母立刻跳脚道:“她为了一个丫鬟,居然辱骂长辈,你们四表弟被打了个半死,她还拍手说好,这样的外甥媳妇,不要也罢,舅母给你哥哥再寻一门好亲事去!”
九老太太沈氏闻讯赶来,恰好听见杨大舅母要休秦氏的话,心头顿时火起——秦氏是九老太爷做主娶进门的,杨大舅母要休秦氏,就是打九老太爷的脸!
沈氏是个直肠子,很少拐弯抹角,此刻又在火头上,所以她的话很直白,“我颜家的事,还轮不到一个舅母做主!你要摆婆婆的谱,去找你大儿媳妇便是,要打要骂随你便。整日挑三拣四、挑拨离间的不安生。这会子居然对我侄儿媳妇动起手来!你豁出去不要这张老脸,倒可惜了宁嗣和慧莲,这两孩子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没想到隔了房的婶娘会替自己说话,宁嗣和慧莲相视一眼。
杨大舅母脸上火辣辣的,梗着脖子说道:“别在这装好人!你们七房九房张罗娶的好媳妇!以为我们杨家不知道你们存了什么烂毒心思!燕京贤德的小姐多了去了,你们偏偏挑一个父母双亡、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你们就是希望娶个扫把星把五房连累的一败涂地,将来好占了这份家业!”
杨大舅母此话一出,连一心想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宁嗣脸都绿了,他扶着秦氏坐在罗汉床上,说道:“秦氏系出名门,府里上下无不赞她贤良淑德,堪为颜家宗妇。舅母莫要为了一时之气,说这种伤亲戚情分的话。”
见向来乖顺的外甥都指责自己,杨大舅母请求的看着慧莲,希望她能站出来为自己说句话,慧莲假装没看见,张罗丫鬟婆子们取了膏药给秦氏敷脸。
每个人都在维护秦氏,四面楚歌的杨大舅母决定后退一步,转移目标,她指着那个丫鬟骂道:“就是这个贱婢惹的祸!想勾引你们四表弟爬床不成,反咬一口污蔑他调戏,我实在气不过,才找上门来说理,这丫鬟口出挑拨直言,挑唆得我和秦氏不和,争执起来,我就误打了秦氏。”
谁知这丫鬟是个有气性的,她抄起一支银剪刀,跪在宁嗣面前哭道,“奴婢虽然出身贱籍,但从小伺候夫人笔墨,是也懂得礼义廉耻,根本不会做出爬床这种没廉耻的事情来!是舅家四爷调戏奴婢,奴婢大声呼救,幸亏几个婆子及时赶到,赶走了四爷,这些婆子还有过路的管事妈妈们都亲眼瞧见,奴婢若有半分假言,就用这利剪剪了舌头去!”
杨大舅母扑过去就要厮打这丫鬟,“那些婆子管事妈妈们都是你这个贱俾事先串通好的!我儿百口莫辩,被打的卧床不起,若真有什么好歹,你们统统要给我儿偿命!”
九老太太出身武将家庭,性格耿直的,有些身手,她一把将杨大舅母推开:“外男不得擅入后院,本来是为了方便你儿行孝道,才放他进后院给你问安。如今想来,却是我们太过仁慈,放了一头豺狼进来!两个婆子随身跟着都防不住!还请杨家四郎照照镜子,他这等下作卑劣之徒,我们颜家的奴婢都瞧不上!”
“你——!”杨大舅母被推搡得踉跄的后退了好几步,没有人上前扶她。
杨大舅母指着宁嗣慧莲骂道:“你们两个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们合起伙来欺负你们亲舅母、抹黑你们亲表弟的名声?!你们身上流着一半杨家的血,以为这样就能置身事外?!连为舅家出头的勇气勇气都没有,你们丢尽了杨家的脸面!”
宁嗣和慧莲垂着头,暗恨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扯后腿的极品亲戚。
秦氏却挣扎的站起来,护着丈夫和小姑子,直视着杨大舅母,说道:“舅母休要信口雌黄,我丈夫和小姑都是极好的,真真丢了杨家脸面的,是您生的好儿子。”
秦氏命丫鬟取来一个账本,对宁嗣点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便给四表弟遮掩了,四表弟来京至今,在外头花天酒地,手里的银子月钱不够,便打着颜府五房的名义赊账,外头上门要债,我担心相公气恼,无心功课;小姑备嫁,怕她伤心。便都拦了下来,用私房银子打发人走了。”
宁嗣和慧莲大惊,这事他们兄妹两个真的毫不知情啊!宁嗣接过账本细瞧,顿时气了个绝倒——里头八大胡同青楼楚馆、酒楼赌坊,凡是燕京不入流的地方几乎处处都有杨四郎的脚印!短短两个月,秦氏代为还的赊账足足有五百两之多!
慧莲和九老太太传看了,也是越看越惊心,九老太太冷笑一声,将账本塞给杨大舅母,讽刺道:“要是按照我们颜家的家规,此等滥堵好色之徒,早就开了祠堂从家谱除名了!”
杨大舅母对小儿子好赌好色的毛病心知肚明,但也真的不知他竟然在外头打着颜府五房的名义赊账。
五百多两银子对杨大舅母而言并不是个大数目,若提前知道,还给秦氏便是,可如今这个大把柄被秦氏捏在手里,她已经没有任何辩词了。
心一横,杨大舅母疯癫的撕扯着账本,“都是假的,四郎是我和老太太看着长大的,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秦氏冷冷道:“账本抄写了好几本,舅母尽管去撕。您若不怕丢脸,也可以一家一家去问,看是不是表弟赊的帐。”
杨大舅母终于山穷水尽,只得一味抵赖撒泼。
宁嗣和慧莲对舅家已经彻底寒了心,慧莲暗道:四表弟太过分了,打着五房的名义赊账,还尽是青楼赌坊这种脏地方,玷污的是我们五房的名声,我马上要出嫁,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再出这种事了。
宁嗣心里感激秦氏识大体,看着妻子脸上的红肿的指印,又是怜惜又是羞愧,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傍晚,宁嗣修书一封,几经修改,连夜派人日夜兼程送到济南府同知外祖父手里——这也是唯一能够管束魏大舅母的人了。
杨大人打开信件,读到杨大舅母打骂外孙媳妇秦氏,杨四郎调戏家奴、在外头嫖堵无忌时,差点没气的当场晕倒。
此生仕途在同知之位上止步不前,杨大人也心灰意冷,不指望飞黄腾达,只希望能顺当的乞骸骨退休。
致仕的人最怕人走茶凉,政敌秋后算账往死里踩。杨大人两个儿子都没出息,孙子辈更是一个都指望不上,唯有指望外孙宁嗣,还有即将嫁入魏国公府的慧莲能照看一二,这也是杨家济南这一支唯一的靠山了。
可是大儿媳妇这个又蠢又悍的愚妇正在把这座靠山挖空!
杨大人急得一夜没睡,命小儿子和小儿媳还有身边的脸的两个管事去燕京把大房一家子人全部叫回来,以后没有他的点头,谁都别想踏出济南一步。
一行人赶来燕京已经是十月初,杨大舅母听到公公的口信犹如晴天霹雳般,随即强笑道:“下月就是外甥女的好日子,何不再住上一个月?外甥女出嫁,舅家总得有人送嫁,免得有人闲话。”
杨小舅吞吞吐吐道:“父亲说,若大嫂执意不回,就命大哥休妻,大嫂永远不能进杨家门。外甥女出嫁,由我和媳妇留在亲家观礼。”
杨大舅母这才明白,她如今是两头都不受待见了。杨家大房就这么兴冲冲而来,灰溜溜的走了,不带走一丝云彩。
燕京西城,秦府。
虽说秦氏脸上的指印已经消失很久了,秦老太太还是疼惜的抚摸着孙女的脸颊,眼圈一红,叹道,“从小到大,祖母连句重话都没说过,如今嫁到婆家,却被人动手打到脸上,早知如此,就不该结这门亲事。”
秦氏拿着紫砂壶给祖母泡茶,淡淡道,“孙女大了,始终都要出嫁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嫁到别人家说不定还不如颜家呢。”
“孙女头上没有公婆,两个婶娘又是极明理的,迟早要分出府去。五房只有一个庶出的小叔,将来的妯娌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小姑子大姑子嫁的都是豪门,需要娘家依仗呢,对我这个嫂子是恭恭敬敬的。”
“唯一不省心的舅家已经被孙女设计赶走,以后休想在我面前抬起头来,将来的颜府,是孙女的天下呢。”
秦老太太问道:“那杨家四郎真的毫无定力,一引就上钩,那个丫鬟你打算怎么处理?”
秦氏道,“以前还真没瞧出来她居然有这种心思,乘着我小日子不方便,精心打扮了往相公身边凑,被我设计引到杨四郎这个色鬼经过的地方,一箭双雕。不能留她了,否则迟早会起幺蛾
子……”
十一月慧莲远嫁南京,由于魏国公府世镇南京,又在各种阴差阳错之下,这个女孩此生都没回过燕京娘家,她身处魏国公这个规矩深严老牌世家贵族,头上有三层婆婆,她哭过,笑过,落在被人挖的坑里过,也挖过坑给别人踩过,当她的鬓发变白时,终于坐上了魏国公夫人的位置。
同月,西南捷报传来,许三郎攻破北越全境,俘获国王父子,将在十二月初押解回京。
此时,小子龙已经开始满地爬了。
作者有话要说:~~~~(>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