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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镇子上时,夜已深沉,官道上只有一家有着一进院落的客栈亮着微弱光芒。尹凡直接冲了过去,下了马。小白马立时变成了拳头大小,蹦到了界灵怀里。尹凡瞪了它一眼,随后走进客栈。
客栈柜台上摆着小半截蜡烛,在夜风吹拂中兀自摇摆,好似下一刻就要熄灭。一支枯瘦的手臂自暗处伸出,护住蜡烛,生怕它在黑暗中熄灭了。
尹凡望向柜台后方黑暗中那个朦朦胧胧的人影,这般过了许久,柜台后面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微弱声音:“客观是打尖儿啊,还是住店啊?”
“住店。顺便再来点吃的东西和两套干净衣服到房间里来。”
“没问题。不过近来世道不好,本钱少,赊不起帐,客观就先把账结了吧。”
尹凡掏出老僧人给的十两银子,放在柜台上。
黑暗中的人护住蜡烛的手挪过来,放到银子上,发出刮擦的声音,收了起来,道:“客观这是从哪里发完财回来,随身带了这么多银两。小店一时间找不开。”
“找零了给我,先给我们安排个房间。”
那人抬起手臂指了指柜台左侧一扇在风中“吱呀吱呀”摇晃的门,道:“过了那扇,里院第一间便是。时候晚了,烧水的小二已经睡了,客官就将就将就,直接休息吧。”
他从柜台后面拿了一小节用过许多次的蜡烛,点燃后递给尹凡。尹凡再次看了一眼躲在黑暗中的人影,并不说话,接过蜡烛,拉起界灵,走进内院。偌大的院子里,借着微弱的烛光隐隐只能看见两盆盆栽,一口大缸。尹凡拉着界灵来到左侧那间房子,吱呀一声推开。
房间显得极为破旧,桌子椅子上满是刮擦的痕迹,几处边角都已缺失,庆幸的是这房间还算干净。不过尹凡本还想着今日能在客栈里洗个澡,换套干净衣服,这样明日里进城也能稍微顺眼点,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情况,倒是有点苦闷。
不过这个小镇有一点奇怪之处让尹凡极为在意,刚才只是急着赶路没有多想,这会闲下来了,又无太多睡意,心中忍不住有些奇怪。
虽说此时已是亥时,大多人早已休息,但这石桥镇作为一个距离即墨县不过几十里的镇,这等时刻竟然已无一点声响,心中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界灵见他坐在凳子上发呆,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尹凡抬起头嘿嘿一笑,道:“我在想你呀。”
界灵一脸奇怪,问道:“想我做什么呀?”
尹凡嘴角一抽,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店家此时没有人手,光靠他做点膳食还要弄套衣服只怕人手不够,我去厨房看看能不能打个下手,也好快一点。”
界灵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你要快点回来呀。”
尹凡点了点头,道:“有人欺负你的话,你就甭管三七二十,各种颜色的法术往他身上砸就好!”
界灵使劲的点了点头,尹凡这才放心离开。他来到院子里,发现最后一片阴云消散,皎月终于将它那弥足珍贵的月光持久的洒下来。尹凡关上门,往客栈大厅走去。走至进大厅门口时,他眉头一皱,转身向身后那间房间望去。借着月光,他赫然发现纸窗后面有一个人的上半身影子,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他凝望许久,发现那影子依旧一动不动,皱了皱眉,不再理会他。转过头,一步踏进大厅,却是迎面撞上一个人。
“客观,夜里看不清,还是小心些好。”说话的是一个身材矮小并且驼着背老年人,他干枯的双手端着一个木盘子,木盘子地下放着两套粗糙简单的麻布衣服,木盘上面则放着两碗稀粥,三个窝窝头。
这极端的时间内竟然已将食物与衣服准备齐全了。
透过那双干枯的手,尹凡一眼就认出这人是那个站在柜台后面的掌柜。只是此时背光,他低垂着头,看不清他面容。他直接从掌柜手里接过东西,道:“知道了。”他看了一眼手中木盘盛着的食物,好久没见到这东西,看起来倒有些流口水。
“最近阵子里闹瘟疫,牲畜都死得差不多了,也就只能吃一些这些谷物了。”
“瘟疫?”
掌柜点了点头,道:“这边没有怎么打仗,很多战败逃跑的士兵就跑到这附近。可许多都是跑到这附近就被追兵砍死,一来二去死得多了,即墨那边来人把尸体全部拢起来,拔掉了盔甲扔到南边的乱葬岗上。死人多了,这瘟疫也就来了。”
“葬岗那边的人全部都是死亡的士兵?”
掌柜顿了顿,又道:“也不全是。”
“嗯?”
“因为战乱和旱灾,镇子里许多农户种的田地绝收,而商贩生意又难做,这样一来倒是饿死了不少人。那乱葬岗上,不少还是镇子里饿死的人。如今这镇子,没钱的都已经饿死了,有点钱的,也早已经跑光了。”
“是这样啊。”尹凡紧皱的眉头微微松了松,叹了口气,原来是这般,怪不得这镇子里看起来这般寂静,原来是这幅原因。
“时候也不早了,客观吃了东西也早些休息吧。”
“多谢了。”
尹凡道了谢,拿着东西推开门,正准备回房间,他忽然想起什么,侧过头,望向旁边那扇窗户。月光照耀下,那扇窗户后,空空如也。
尹凡皱了皱眉,心中有些警惕起来。他回到房间,和界灵将那窝窝头和粥喊了,便让界灵早早休息,自己则是换上那套衣裳,半眯着眼睛,呈半睡半醒状态,躺在她旁边,休息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尹凡骤然睁开眼睛,身体一翻来到窗户旁边,左手血缶符翻飞,右手玄天剑气在手。他靠着窗户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是一个女人的歌声,歌声悠扬却极为阴森,淡淡的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声音时近时远,忽而像是在院子里,忽而又像是在极远的地方。
听着那歌声,就算是尹凡这种先后被锤炼过心境之人,心中也是感觉发慌,一阵无法阻止的恐惧蔓延开来。尹凡骇然,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这歌声来回几遍后,渐渐的,弱了下去,直至不可闻,好似远离了这里。
尹凡长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思量自己最近倒是跟着妖鬼一流结下缘分了,走到哪都净是一些诡异之事。这女人歌声估计也不是什么好景象,这里十有八、九都是是非之地,赶明一天亮就赶紧离开这里。
“叮铃铃……”
黑夜中,突听一声铃铛声在院内响起。尹凡全身一震,自己的全身一时间都无法控制,不由自主站立起来,开始向外走。可仅仅一瞬,他就清醒了过来,心中一惊。只是他虽然清醒了,另外一人就不见得了。
在这声铃铛声响后,界灵不由自主从床上站了起来,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向门外走去。尹凡吓了一跳,跑过去使劲晃了她两下,轻声呼唤:
“灵儿!灵儿!”
可无论他怎么用力摇晃,怎么呼喊,界灵竟然完全没有一丝反应。而与她成反比的,则是躺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白马依旧睡的跟死猪一样。
眼见界灵就要走出门去,尹凡无奈,一咬牙,血缶符出手,直接将界灵手脚全部捆住。可就在尹凡目瞪口呆之中,界灵身体周围金木水火土的法术接连打在尹凡的血缶符上,虽没有将血缶符打出印记,可每每承受一次法术,尹凡脸色就苍白一分,到了最后,尹凡不得不将血缶符撤了下来。
“叮铃铃……”
血缶符刚刚撤开,界灵就站起身,推开房门,向外边走去。尹凡别无他法,微微沉吟,立马跟随在界灵身后,微微放开心灵,任由不断传来的铃铛声刺进自己心中。但他分寸控制的极为恰当,刚好让铃铛声控制自己的身体行为,却不让铃铛声完全主导自己的思想。
就这样,界灵在前,尹凡在后,都向外面走去。两人走至院子,直挺挺的又向外面街道走去。
"吱呀"
他们身后房间的被打开,“噔、噔、噔”的声音传来,跟在他们两人身后,一齐向街道外走去。听得身后“噔、噔、噔”的声音,尹凡感觉自己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奈何界灵死叫不醒,自己也只能这般。
客栈柜台上蜡烛早已燃光,只剩下了一大滩蜡油,客栈门大开着,老掌柜的此时早已不知去了何方。借着月光,看见外面的景象,心中惊骇更盛。
但见原本沉寂的官道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百来人,神情一脸痴呆。看其穿着,几乎全都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叮铃铃……”
不远处,铃铛的声音再次传来,女人凄厉悠扬的歌声,再次响起。所有人顺着那铃铛声,缓缓前向,出了村子,向南方去了。
其方向,乃是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