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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沉默了,原本热闹的前院一时间变得有些鸦雀无声。
“客,酒来了。”小厮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只见他正捧着一壶酒,如同护着甚珍宝似的接近了裴九。
“多谢。”裴九的一双凤眼落到了小厮怀中的那壶酒上,微微一笑。随后,这个看起来似乎纤细得有些病弱的年轻人居然一把拿过酒壶,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裴九这突然起来的举动倒是惊呆了这名叫小乙的小厮,而其他人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位贵公子居然会做出这般与自身气度颇为不符的事情来。
“好酒!”裴九开口赞道。这一壶美酒下肚之后,裴九的脸色倒也无甚变化,不过饮完之后,他的身上倒也多出了几分豪爽之气。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小乙便觉得自己手上一沉,旋即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手上多出了个钱袋子。小乙忍不住掂量了一下,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了。
“有劳小兄弟为裴某走着一遭了。”裴九笑得很是温和。
“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捧着手上这沉甸甸的钱袋子,小乙笑得格外开心,尚且有些孩子气的脸都变得有些飘飘乎了。
显然,这位裴九公子是个家教极好的青年,并未因眼前众人与自己之间那几乎肉眼可见的身份差距而失了礼数。可在场的这些人无不是见过世面的,大家都懂得,看似彬彬有礼实则拒人于外一直都是这些自诩知礼习文、诗书传家的门阀子弟的通病。因此即便裴九再怎么表现的温文尔雅,在场众人却也有所收敛,不敢再像方才那般无所顾忌了。
可没想到,众人不欲招惹裴九,可裴九却是主动挑起了话头。只见裴九的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望向了直到方才还说个不亦乐乎的大牛,开口道:“方才听闻,前辈名讳可是唤作‘大牛’?”
那大牛万没有想到这么一位贵公子居然会主动对自己开口,但万幸他这口才也不是白练的,当下便近乎本能地回应道:“啊呀区区贱名粗鄙得很,怎可被入得了玉九郎的耳啊?”
裴九听了以后却是一脸正色地回道:“前辈过谦了,名乃父母尊长所赐,世人皆当珍视爱惜,又何来贵贱之分?倒是晚辈这‘玉九郎’的虚名有些叫诸位前辈笑话了,毕竟晚辈裴度涉世未深,在座诸位皆是晚辈尊长,若不嫌弃,直呼晚辈名讳便是。”
裴度的这一番话说下来,倒是令众人的紧张情绪缓解了不少。
那大牛更是立马恭维道:“郎君这话真是……到底是世家子弟呀,像我等这些市井粗人可比不了啊!既然裴公子如此自谦,那我等也断断不可失了礼数。这名讳既然如公子方才所言,乃父母尊长所赐,那我等也万不可如此随意提及啊!”
“是啊是啊!”
“说的有礼,说的有礼啊!”
人群中顿时想起了一片附和之声。
前院发生的这一切都叫李牧云听个一清二楚,不得不说,这大牛身手如何尚不得知,但这口才,属实是有些出众——至少,比起一般的市井武人要好上不少。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大牛的话。
“哼,不过就是个纨绔子弟罢了,在某家看来,与那后头的脓包皆是一路的货色,又在这装甚的儒雅?!”
角落里一个背上系着斗笠,头发花白的人翻着一对倒三角眼,满脸不屑地说道。
这话一经说出,莫说是旁人了,就连能说会道的大牛都被惊得直嘬牙花子。
其实,任谁都不会将放在的那几句对答当真,但出门在外,客气一点总是没错的。虽说众人皆是习武之人,脾气总是有的,但少为自己招惹些是非、仇敌总是好的。
可这一位……
就在大牛一对眼睛滴溜溜乱转想着该如何替着莽夫圆场的时候,那裴度却好似没有听见那人这几乎与谩骂无异的刺耳语句,反而径直来到大牛面前,施了一礼道:“家父为晚辈取名为‘度’,又为晚辈冠字曰‘行止’,意在教育晚辈为人处世莫要忘了分寸,失了礼数。前辈若不嫌弃,那便称呼晚辈行止即可。”
“啊……是极是极,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有些不明所以的大牛也只能干巴巴地回应了一句。
随后,裴度又转身来到适才那满脸不屑的人面前,恭敬地行礼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那人眨了眨自己的三角眼说道:“某家生平最见不得似你这般装腔作势之徒,胡须都还未见得蓄的有多长,装甚的老成,汝这竖子且听好了,你阿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堂堂‘铁笠’莫斗是也!”
“莫斗么……”裴度似是在品鉴诗文一般将这人的名字念了一遍,“倒是有些名实不相符啊。”
甚么——莫斗原本想大骂一句,可惜眼下根本没有这个闲暇让他说出来。
因为莫斗猛然间只觉一阵劲风扑面,急切间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背上的斗笠忽然就翻在了他的身前。莫斗抓过斗笠向前一兜,竟已极为迅捷之速将打向他的物什尽数收在了斗笠当中。可等他拿过斗笠来定睛一看,却是有些愣住了。
只见被他收在斗笠当中的,居然是些未曾穿线系绳的铜钱。
“你要作甚?!”莫斗有些不明所以。
“晚辈忽然有些乏了,不知这些钱财可否令前辈将客房让与晚辈?”
“好胆!”莫斗怒极反笑,只见他那拿着斗笠的手将腕一翻,斗笠中尽数兜着的铜钱全都反向朝着裴度疾冲而去,势大力沉,可比方才裴度的所发的猛烈多了。
直面这一猛烈攻势的裴度好像满不在乎一样将手一甩。这回众人看清了,只见他的袖口之中忽的就飞出了一根线。
那是一根极为常见的,被用作穿引铜钱的线。
不知是错觉还是甚么,只见这根线在众人的眼里显得极为缓慢。可就是这么一根线,居然精准无比地穿过了一枚又一枚铜钱。
这些铜钱虽然是向着裴度的方向打去的,但总体上还是分散而出的,而裴度甩出的线在众人眼中明明是呈直线而出的,可居然像是有了灵性一般在空中硬生生扭转过来,迅速将这空中散得乱七八糟的铜钱全都穿在了一起。
裴度手一挥,这一串铜钱就这么涌入了他的袖子当中。在旁人的眼中看来,倒像是莫斗主动将这一串前送入裴度的袖子里一样。
这是甚么暗器手法?
莫斗表面上虽然没甚么变化,但心中早已大为震惊。这一回,莫斗显然是感受到了压力。
如果他在之前看见了裴度将钱袋将给小乙的手法,肯定不会如此鲁莽。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由于裴度将钱袋掷给小乙之时是背对着众人,再加之他的出手极快,所有人都没有看见——更不用说是离得远远的,坐在角落里的莫斗了。
但莫斗并未放弃,只见他抬手一掷,手中的斗笠登时飞向了裴度面门!
既然莫斗在江湖上被称为“铁笠”,那么便说明他的本事可能全在这一顶斗笠上。
面对这飞来的斗笠,裴度不敢怠慢。只见他双手一震,两只袖子蓦然间伸长了数尺,在这呼呼作响的斗笠即将撞向裴度面门的那一瞬间将其堪堪拦下。
“甚么!”终于,莫斗忍不住惊呼出声。
原本,这裴度便穿着与众人格格不入,颇有魏晋古风的宽袍大袖,而现在,这两只袖子就在莫斗的眼中组成了一道看似松散无比实则密不通风的铜墙铁壁。
“……”身在客舍中的李牧云陷入了沉默,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