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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东升,天无片云。预示着贞观十七年腊月的小年这天是个晴朗的日子。
早饭刚过,高峻骑了炭火,由西州都督府的大门里驰出,与他一起出来的是冯征。
冯征刚刚新婚燕尔,英俊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成熟。昨天天黑下来的时候,冯征急匆匆地骑马赶来,是高峪见自己这位堂弟去西州三天音信皆无,放心不下,派了冯征出来打探情况。
昨天晚上,户曹孙玄都没来的及换一下尿湿的裤子,连夜将高大人所要的批文办好,战战兢兢送到郭府后宅。恰逢郭孝恪都督由北庭公干回来,正与太祝高慎行、柳中牧监高峻等人坐在一起饮酒。
孙玄看到这位高牧监,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尴尬,将公文呈给郭都督。郭都督看以后说,“孙大人此事办得不错,牧场村拆建之事,倒比本官考虑得还细致……嗯,村中道路方面,孙大人所作的补充很完善。没想到孙大人如此尽职尽责……天都这么晚了……不如一块坐下来喝一杯?”
孙玄偷眼看了看高峻和坐在他身边的高夫人,两人面色如常,看来并未将白天的事向郭大人回禀,这才稍稍安心,不由得一阵阵后怕。要是拖延半刻,让郭大人赶上,自己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哪里敢坐下来吃饭,唯唯应了说还有事,就退了出来。郭都督对孙玄道,“后边一段日子,不如孙大人就代表本官,着重负责牧场村拆建事宜。有事可与高峻多多商量,事急可先办、后报。”
从郭大人那里退出来,孙玄抹了抹头上的虚汗,如释重负。没想到此次能因祸得福,受到了郭大人的赞扬,今后唯有好好地协助高峻将他的事情办好才是正理。
当下,孙玄也不回家,直接回到了户衙自己的那间屋子,将被高峻踢翻的书案扶起、摆正,再仔细地收拾了一番,才哼着小曲回家去了。
冯征说,这几日牧场村砖窑工地在高峪的日夜督战下进展神速,罗得刀专门去了柳中县请回两位泥瓦匠做大工,村中壮男干力工,第一座砖窑已起了大半。现在正在边封顶、边设计第二座砖窑的窑址。
“不过,高老爷……”
高峻知道冯征指的是高峪,笑着说,“我二哥算什么老爷,你这样称呼他他会不高兴的,以后就叫他高老板,说不定还有他顿酒喝。”
冯征笑了,在马上说,“不过高老板让我来,除了看看大人有什么事在西州耽搁了,还有一件事。”
高峻问,“什么事?”
“昨天早上,不知道由哪里来了一拨儿人,也带了泥瓦匠,几辆大车拉的一字上好的青砖,就紧贴了我们第一座砖窑,挖开了地基,也不知要干什么。不但如此,他们还与高老板争夺村里那些壮劳力,出了比我们高一倍的价钱,已经有多一半的人都跑到他们那边去了。”
“你们是怎么样做的?”
“因为西州的公文没有见到,又都是在无主地上,高老爷也不好说什么,由了他们去干。人的方面,是刘牧丞临时由牧场中抽了些人补上。”
“知道是些什么人吗?”
“不知道,但是能看出来,为首的是本地人,再详细的却不清楚。”
高峻带了冯征,二人快马加鞭,半个时辰就到了善政村。冯征不知高大人何意,只好随了进村,二人径直到了王多丁家里。
王老爹听到马蹄声,在院子里看到高峻带了一位小伙子过来,马上由院中迎出,“恩公,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高夫人怎么没随恩公一起回来?”
高峻说,“还算顺利,不过还得再回去一趟,多丁呢?”
“他撑了伤腿,由伙伴们扶着,到村里各家去办恩公交待的事了。”王老爹想去村中找王多丁回来,高峻说,“不急,先看看我那两只虎再说。”
王老爹说,“恩公交待的事,小老怎敢不尽心去办?”说着带着高峻二人转到后院,见院中拴了一条体形高大的黑狗,nai头鼓胀着,正侧卧于地上。
两头虎崽头碰头、互相挤拱着,正在与四只黑绒绒的小狗争夺nai嘴。
近前看,两头小虎欢欢实实,眼睛已经睁开。随手抱起一只,肚子鼓鼓着,显然是在争抢中占了上风。
“王老爹,你准备一只木笼子,能装下两只小虎,要能背在身上。”
王老爹赶紧出去,不一时从邻居家拿来一个,大小合适,将两只虎崽子装了。又取了一只大葫芦挤了狗乳装满,交与高峻。
此时王多丁回来,高峻问,“王小哥,不知你联络了多少个人?”
“回恩公的话,只有一百二十人可以长干,另有包括我爹在内六十人可以打短。另有二十几人两说着……是与王满柜走得近的。”
高峻说,“已经很合我意了,”又对冯征道,“缺多少人,自管与王小哥商量。”
高峻将西州的批文交与冯征,让他带回去给高峪,并嘱咐说,“抢地盘的那伙人,我不回去,你们务必不要乱动,先由了他。”
冯征问,“高大人,我们有了批文,不是更理直气壮?”
“我琢磨他们的消息这样灵通,又处处针对我们,一定大有来头。不搞清楚这些人的底细,怎可冒然行事?你告诉我二哥高峪,什么事先不搭理他们……第二座窑址先不急,等我明日到家再定。”
放下王多丁到各家召集人员,随冯征去牧场村不提。高峻用木笼负了两只虎崽子,挎了奶葫芦,上马赶回西州。也没回都督府,直接去了交河驿馆。
进去一看,松赞等人不在,已经人去屋空。正在这时,驿馆的一位管事见到高峻,马上过来问道,“可是高大人?”
高峻惊奇,点头。
那人说,“原先住在这里的老爷说,有事先走。因不好再去西州府打扰,就没通报你。不过他们留了一封信给你,说是万一高大人来的话,当面交给高大人。”说着,双手递过一封信。
高峻接过,拆开一看,正是松赞所写:
“高峻贤弟,我与末蒙甲木萨等人决意今日离开西州,去焉耆国一游,因不愿受繁礼所累,没去西州府辞行。我们预计在焉耆逗留几日,直接回去。为兄诚祝你我,后会有期。”
在信的最后,还弯弯曲曲地画了一幅图,直指一地,标着“焉耆”两字。
“这些人什么时候离开的驿馆?”高峻问。
“回大人,恰好已走了半天。”
高峻出了驿馆,手里拿着地图,负了虎笼,飞身上马,沿着地图所示追了下去。
因松赞等是扮作客商模样,赶了剩下几头牦牛,又有文成公主所乘的马车在内,走得实在不算快。虽是早行了半日,待高峻单人轻骑赶上的时候,五成的路程才走了两成。
禄东赞最先发现身后一匹红马踏尘而来,报与松赞。松赞等人驻步回身,高峻已至近前,翻身下马,对着松赞施礼。
“大哥走得这样急,害得小弟猛追!”
松赞早看到高峻所负的虎笼,说道,“末蒙……你嫂嫂见了你们之后,倒惹起思乡之情,前夜起就有些愁烦,想着快些去焉耆走走,哄她开心。贤弟这是……”
“大哥赠我宝刀,小弟甚为喜爱,想着也只有送大哥两只虎,才过意得去。”说着把虎笼解下,奶葫芦也被禄东赞接去。
松赞大喜,拥了高峻,不住地拍他后背道,“多谢兄弟,多谢兄弟!从此我吐蕃也有了猛虎了!”又细致地问高峻乳虎事项、应注意些什么。高峻尽自己所知,一一告诉松赞。
松赞道,“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去焉耆了。只有这一葫芦奶,怕急切之间找不到,不是要饿了这两个宝贝?我们这就赶回逻些城,定要全城找些乳犬,好好喂起来!”
看松赞喜形于色,恨不得一步赶回逻些城,高峻也不多话,只是冲了公主的马车深深一躬道,“公主保重!”
马车内似有低低抽泣声,有话传出,“兄弟……我见故乡人,而思乡之情更切,就不见面了。如果异日你有机会,就带了弟妹,再到布达拉宫来相见吧……日后,兄弟如果能见到我父江夏王——请代我问一声安好……你把我贴身所带玉佩交给他老人家,就说,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有松赞待我好……请我父王不必挂念。”
车帘一动,伸出一只玉手,托了一块尚带体温的玉。高峻伸手接玉,眼泪下来,回道,“公主放心,我一定将公主的话带到,逻些城也一定会去的。”
说罢与松赞等人洒泪而别。松赞一行果然掉转马头,径往逻些城方向去了。
高峻将公主的佩玉小心挂在颈间,打马回到西州。
郭孝恪都督正陪了六叔高慎行说话,见高峻进来,忙让他坐,又见高峻额间有汗迹,问他去了哪里。
高峻把早上以来的事一一禀告郭都督,只隐去了牧场村有人与高峪争地一事。正好高峻想起了万士巨等人的事情,就向郭都督请示。郭孝恪说,“那些流外官员,你可自行使用,只要记得及时报知赵长史便可。八品以下职事官,你若用谁,让我知道,我来把把关……不过贤侄所荐人选,我还是信得过的。”
这等于是将柳中牧人事大权尽放给了高峻。郭孝恪又说,“柳中牧眼下没有五品以上官额,将来有了的话,我也要报知吏部,让吏部核批。”
高峻看到郭待封也在坐。高畅陪在郭待封身边,低眉顺首,脸上也看不到往日见到高峻时的那副神态,问道,“郭二哥考校一事有了眉目了?”
郭待封道,“托兄弟的福,还算顺利,不过结果要年后才下来。”
高峻看郭待封神态,似是成竹在胸。六叔说,“不出意外的话,待封贤侄入选左右千牛卫,就是正九品的职事了。过个一年半载,若是做个千牛卫录事、参军什么的,就又升了两级,到从八品上阶;若是再干到左右卫中侯,那时就不与你分上下,也是个正七品下阶了!”
郭待封作谦道,“哪有那么快,再说,高峻又不会停下来等我”,不过话语间其意踌躇满志。高峻又问六叔,“不知道六叔打算何时回去?”
高慎行道,“别看我是个太祝,最烦那些俗礼,好在郭兄也是军旅出身,与我脾气相投。我代大哥送高畅过来,千里路程也非邻乡那么方便,高畅就不必回去了。郭兄如果愿意,今晚就让他们圆房我也没意见。要是我赶不上,家里一两日间又来不了人,高峻你就做你大姐个娘家人,在喜宴上代我坐个正席。”
高畅娇嗔道,“六叔,你就把我扔在这里了?”
高慎行笑道,“这是什么话,以后这里才是你家,六叔与你爹娘放心得很呢!”
高尧笑道,“我说什么来,漂亮姐姐早晚是人家的人,看来我今后还得多多拍我漂亮嫂子的马……”忽然停住不说,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