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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烨温柔一笑,伸手轻轻捏捏苏紫陌的鼻梁,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四哥,紫陌她……”宇文澈看着宇文烨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痛。
“她还在。”宇文烨十分肯定地说。虽然气息已经十分微弱,虽然钟隐已经宣布了放弃,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他已经遣叶焕派人到洛城去寻帝师慕容了,并出动了他在暗处的势力暗楼去访山问川,寻找名医,他不放弃,绝不!
“哎……”宇文澈长叹一声,看样子他是劝不动他了,情这一字果然是英雄难关,他轻轻退出主帐,吩咐了一下守在外面的莫非,就先回去休息了,战事结束,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些天,有他忙的了。
月至中天,整个皇国兵营,除了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之外,就再无其他声音,一个白影飞快地掠过。守在主帐外的莫非条件反射性地将手紧握在剑柄上,下一秒又松开,对着空气略微点头。下一秒,白影掠入主帐中。
蜡烛微微摇晃,此刻的司空逸看起来像是鬼魅,他出手之快,连宇文烨也不曾防备。他将手中的号钟琴放在矮几上,挥手将伏在床边的宇文烨推开,走上前细细打量苏紫陌的脸。
“冤家!”司空逸轻轻怨怪一声,抬手结了一个印引动了主帐外的阵法,随后轻叹,将苏紫陌抱起,旋身坐到矮几前,让苏紫陌以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自己怀中,起手落指,琴音盘旋。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一遍一遍,声音从清亮到喑哑,怀中佳人却不见丝毫动静,眼见得天色渐白,指尖丝丝血迹渗出,那双熟悉到骨髓的褐色瞳孔始终不得见。司空逸长叹,紫色眼瞳透出一种伤痛,无奈,他不得不将苏紫陌抱回床上,用被子轻轻包裹,挥手收琴解阵,徒留一抹微不可见的血迹在她的左耳后桃花胎记处。
黎明,第一缕曙光落上主帐,宇文烨惊醒,第一反应便是去探苏紫陌的鼻息,还好,她并没有离开。宇文烨揉了揉额角,暗骂自己怎么会睡着,却在收回视线的时候撇到了她的发鬓,微微的凌乱说明有人来过。他微微眯了眼睛,唤了叶焕,又下了一道加急的指令。跟他宇文烨争,总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才好。
此后的几天里,潼关从表面看起来真的归于平静。龙国已经向皇国纳贡以示歉意,并打算派使者出使皇国示好。暗楼的人收到的指令一道比一道急,出动的人手一次比一次多。主帐的夜晚总是格外安静,从外看不出任何异样,而内里却是不变的凤求凰,琴音缭绕,绵情入骨。而让所有人都牵肠挂肚的苏紫陌依旧安然地睡着,不曾苏醒,也不曾离去。
转眼又到七月,该来的,总会来……
又到七月,天气犹然闷热,但天空已高远而去,白云轻盈,伴着哒哒的马蹄,好像一切都很好。可是,很多人心中都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寂寞,因为这个七月的一开始,没有再听到那个清脆如铃的声音唱着:“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六月廿五,圣旨到达潼关,潼关一战大捷,皇帝之心甚慰。龙颜大悦,必有重赏,但念及冰凝郡主身体,不宜车马劳顿,皇帝的圣旨中有了如下意思:镇宸大将军宇文烨带主力军快马加鞭,先行回朝接受封赏;墨部精骑护送冰凝郡主慢行,太医院的人已经在赶往救治冰凝郡主的路上;因冰凝郡主重伤未醒,行程时长又不确定,故而原定于七月初九的成婚大典暂时延缓,待郡主身子好全再议。
当时圣旨一宣完,主帐内的众人神情各异,各自在心里揣摩着圣意,直到司空逸一声轻笑之后,纵然宇文烨心中有多少个不愿意,此时也只能这样:宇文烨带三十万大军先行,留下宇文修和七万墨部精骑保护苏紫陌在后,在她身体允许的范围内尽量早得回到长安。
七月初一,天气晴好,一辆不甚华丽的马车在一群黑衣骑兵的保护下缓缓走在路上。外面是一片肃穆,车内却是悠闲自得。
“逸,都这个时候了,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钟隐掀开车帘看了看,一个若隐若现的阵法布在马车上,他试了试,外面是听不到他们说话的。
“这些天你一直在重复这句话,不是说不在乎名利的吗?现在怎么开始担心你的神医盛名了呢?”司空逸从喉咙里溢出一个轻笑,桃花眼微弯,似是故意挑衅。
“罢了,就你这性子,你不说我也有几分了然。”钟隐叹了一口气,看着依旧安静沉睡的苏紫陌,心里盘算着等她醒了怎么给她进补才弥补得了这么多天的折腾。
司空逸看着钟隐一张一张写方子,突然极认真地问了一句:“雪初,你莫不是心里有了我的陌儿?”
听得司空逸问话,钟隐写字的手猛地一抖,一个豆大的墨滴落在纸面上,他哭笑不得地抬起头,“先不说苏儿是待我如长兄,就说你我的关系,我怎么可能对她有旁的想法?”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不过是随口问问,陷在爱中的男人偶尔吃吃醋也是正常的。再说,就算你对陌儿有什么想法,我也是不会把她让给你的!”司空逸眉眼一扬,霸道中带着妩媚,说得理所应当。
“咳,你可不要忘了,苏儿现在的身份是没过门的烨王妃。”钟隐将污了的纸团起来丢到一边,头也不抬地打击司空逸。
“是么?难为你还记着。不过很快她就不是了。”司空逸闲闲地靠在马车壁上,拾起一本书随意翻着。
“你倒是有自信。”钟隐笑笑。
“那是必须的。”司空逸笑意更深。
那日圣旨到达潼关,众人在主帐内默然无语,宇文修率先开了腔。
“四哥,父皇之意甚深,臣弟看,四哥还是依照圣旨赶快回朝得好。”
“那怎么行?”宇文澈出声阻止,“总不能把紫陌一个人留在这儿,再说,她现在生死未卜,四哥怎么能安心地离开?紫陌是四哥即将过门的妻子,她对四哥之心,人人明了,若是哪一日紫陌醒了却不见四哥,以她那敏感的心性,怕是要以为四哥抛弃了她,若是再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谁承担得起责任?”
“七弟莫要着慌,郡主已然不是个任性的小孩子,加之她冰雪聪明,又与四哥心意相通,来之前恐怕心里已经对结果有了计较,就算是苏醒时不见了四哥,也会理智处之。况且父皇的圣旨中并没有明确说要我也即刻回京,不如就由我留下来护送郡主,一则是待她醒来有个解释,二来也多一份安全保障。”宇文修按了按宇文澈的肩膀,温和地说。
“司空公子难得沉默。”对于宇文修和宇文澈的说辞,宇文烨未置可否,却抬眼望向站在一边的司空逸。
“烨王爷抬举了,既然烨王爷已经知道了我的底细,那我也就不隐瞒什么。”司空逸将手中的白玉扇缓缓打开,“天家最忌讳的便是兵权旁落,所以太子迎娶上官甄宓便是一步极好的棋,而烨王爷此次带兵出征,却是迫于无奈。太子的德行众人皆知,烨王爷心中所想虽然平素无表达,但是知子莫如父。七万墨部精骑,终究是个疙瘩。潼关一役,冰凝郡主内伤严重,生死未卜,这里人人知晓,可是长安却未必如我们这般明白。冰凝郡主再怎么才思过人,也不过一介女流之辈,加之王爷与她的感情,郡主上战场,烨王爷默许,这总让人忍不住怀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以郡主现在的状态怕是不能日夜兼程,王爷舍不下郡主是人之常情,但是若是经过有心人之口,难免变成王爷编造郡主伤情,有意抗旨,拥兵自重,意图谋反。”
“意图谋反”四个字轻飘飘地从司空逸口中说出,却重重地落在了众人心上。宇文烨剑眉一拧,陷入了沉思。这样的情况他并不是没有猜测到,知子莫如父,反之也一样。太子虽然平日里嚣张跋扈,但毕竟是太子,苏紫陌也曾给他分析过之前龙国滋扰边疆之事,亦是如此意思,他的父皇想要保住他的太子,就必然会想办法将他手中仅有的墨部精骑也收归手中,这一次便是极好的机会。潼关距离长安之远,父皇不可能不知道,再加上苏紫陌的病情,却依旧要求他在七月初九之前回朝,分明是不相信苏紫陌的情况,有心刁难,他若真的不回去,恐怕后果不会轻松,墨部精骑统领权被夺事小,意图谋反便是大罪,他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