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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洪跟孙女聊得好好的，没想到晚上就出事了。
雪千仞在雪山洪家和雪千言一起玩，饭都快好了，秦氏也没来接孩子，白秀英无奈的看看肖美娘，肖美娘叹口气。小秦氏这人没数，她们也不能一味纵着。但这个点让孩子回去，委实了民太……
雪丫丫哪里不明白奶奶的顾虑，孤儿院的饭食一向紧张，就这也还会有些邻居的孩子前来，给他们吃了，自己吃不饱还嫌伙食不好，不给他们吃，街坊之间的，难免会说闲话。
她看看自己的脚，穿鞋子走路还真有些疼。
“俺爷，俺们到水沟那再看看鱼吧，顺便送千仞哥回家。”
雪山洪抬了下粗长的眉毛，抱起雪丫丫到雪千仞旁边：“仞小子，走，跟伯爷爷一起回家 了。”
雪千仞比雪千言大了小半年，此刻撅着嘴：“俺还没玩好呢。”
小弟弟家好玩，家里都没人跟他玩。小弟弟家还有小木头车子，伯爷爷家饭也比自家饭好吃。
肖美娘低下身子哄道：“仞子乖啊，跟伯爷和妹妹一起去看看鱼好不好？”
雪千仞站起身来，脸冷着嚷嚷道：“不看不看！俺才不想看！”
话音落地，他已经跑了出去。肖美娘有些担心，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小气太过分了。
雪山洪抱着雪丫丫赶紧跟了出去，一直到看见雪千仞进了自家的院子 ，雪山洪才想到门口打个招呼，就听屋内的小秦氏道：
“仞子，咋回来了？不是说了让你就在你伯爷家吃吗？”
“俺娘，咱家人都在家，您怎么老想着让仞子到伯家吃？”
“到他家吃咋了？他家伙食好着呢，仞子才去吃了几天，都长肉了！”
其他孩子一脸向往，雪里松看了下对面的弟弟雪里柏，见他不言不语，自己叹了口气：
“伯家日子好过那是人二子能干，但伯家也有五个孩子要养的……”
“那怪谁，一样是猎户家出来的，就二子能打到东西，你们上山来回多少趟的，也没见你们拿多少回来！”
看了眼闷不吭声的雪山林：“人家有本事孩子去上学，自家擒的钱也没几个还要跟风……”
坐在门口的雪山洪脸上满是不满和郁气。雪丫丫却冷静道：“俺爷，叔奶这样的，你再帮也讨不到好的！”
一家老小给管的死死的，自己下地干活不是肚子疼就是腰疼，分给他们家的任务，几乎都是孝文婶子干的，她自己就负责东家长西家短。要比亲近，雪山木跟雪山林可是亲弟兄，大秦氏和小秦氏也是亲姐妹，雪山木家日子也不差，孩子今年也都去上学了，怎么人家就没念叨自家吃不饱？
她家两个伯伯，雪里松和雪里柏，跟大堂爷爷雪山木家的雪里红、雪里橙是亲堂弟兄，打猎手艺更是师承一脉，怎么人家日子就能过起来，她家就苦哈哈？
雪里柏自打老婆生雪千仞难产死了后，就一蹶不振，每日下地干活，回家万事不动，自己儿子都要嫂子孝文帮着管教。人家做伯娘的，上头还有婆婆，不管说人家没有慈心，管了，老婆婆小秦氏坐在地上拍大腿，说大儿媳女心狠，苛待没娘的亲侄儿……
雪家的名声在村里一般就是因为小秦氏的发挥。大秦氏为人端正，从不与人争吵。肖美娘看着柔弱，与人为善，但与其他人又天生的有着距离感。村里百来户人家，与她有矛盾的还真没有，交好的也不少，如连二奶奶、张桂兰等，甚至毛氏兰那样全村有名的“能人”，对肖美娘也是敬着的，原因暂且不明。
雪山洪再没兴趣进去打招呼，毕竟人家也不在意不是？
他是懒得与小秦氏起皮，却不知道人家根本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这棵大树。
稍稍腌制的鱼块，配上陈年的豆瓣酱，老雪家人就着酱鱼块美美的享用了一顿晚饭。这是雪里二提出来的，他每日白日上工，吃饭也是急冲冲的。也就晚饭能稍微慢点，而且晚上孩子们都在，好吃的一起吃才更美味啊。
雪小小餍足的靠在白秀英身上，雪千言也昏昏欲睡。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晚上本不应该吃得那么好和饱，但雪丫丫习惯洗漱后还要看会书。乡下人家，很多灯油都舍不得买。可雪家特殊，雪丫丫的年纪，白日看那些书太引人侧目了，这有违肖美娘一贯提倡的低调。现在世道不甚明了，新政府才建立三年多，所说边关还在打仗，你看那林保怡家小儿子还没回来就知道了。谁知道会不会又有政权更迭？
说来越强大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和家人，可她家丫丫如今才三岁，大人一抱就走的小豆丁一枚，谈何保护自己？
低调才是王道，她家老二每天上街有多辛苦？真以为好日子是卖几尾鱼就能得的？寻常人光每日上镇或进城就够呛了。老二到镇上卖鱼卖山货卖野味，更主要的是带着耳朵就听，带着眼睛去看。
这厢雪家人还在享受餐后余韵，外面垂垂的大门被人拍响了起来。急且短促，肖美娘皱起眉头，雪山洪把雪丫丫放到她怀里，自己到大门口：
“谁啊?大晚上的？”
“他大伯，是俺们！”
雪山洪心下一惊，这大晚上门拍的那么急，不会是雪山林有什么事吧？
但也不该是小秦氏亲自来啊？
他心思斗转间，门栓已经抽了开来，来人倒没有莽撞的直接推门，好歹还算有礼的等他把门打开。
“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谁啊？”肖美娘站在灶房门口往外看，没有月亮的晚上，人脸实在不甚清晰。
小秦氏拉着雪山林进了门，脸上还带着笑，一副讨好的模样，偏身子又挺得直直的，那架势，肖美娘心里提防起来。
果然，等小秦氏拉着不甚情愿的雪山林进了屋，不待肖美娘招呼，自发的拿过两张凳子。白秀英看孩子都好奇的睁大眼睛，连刚才昏昏欲睡的雪千言都坐直了身子，不勉头疼。
她刚已经快手快脚将碗筷收了起来，桌面上的鱼翅都扔到了还有余火的灶膛里。此刻桌子上干干净净，碗也放到了锅里。
小秦氏夸张道：“哎哟，才吃过饭啊，这么晚吃饭多浪费灯油啊！”
雪云云低头排好凳子，肖美娘笑道：“里二回来晚，一家人一起吃热闹。”
“英子，碗筷洗好先带孩子们洗澡吧，别浪费灯油了。”
小秦氏嘴角几不可见的向右上抿了下。雪丫丫坐直了身子——这位小奶奶是来者不善啊！
“哎，俺多嘴了，嫂子家能擒钱呢，哪里像俺们家这样抠搜，就在乎这点灯油民！”
“他婶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秀英手里的碗滑了下，肖美娘忍不住皱眉。
“雪山林，什么 事有话直说就是！”雪山洪不好与堂弟媳妇一般见识，言语直奔雪山木。
雪山林嘴巴张张合合，最终哑了音。小秦氏在他旁边等了一会儿，见他最终什么话都没说，不禁抬高音量道：
“千仞他爷，你倒是说话啊！”
雪山林听到千仞两个字，又想起老二那颓废的样子，狠了狠心道：
“堂兄，沟里的鱼是你家里二放的。”
肖美娘心里咯噔了下，雪丫丫回忆起中午，她跟他爷俩人在正屋，雪千刃在灶房门口玩。当时他俩讲话的声音可小了，还有一句没一句的。雪山洪却面不改色道：
“里二放的？俺家哪来的这么多鱼？”
雪山林看堂兄的表情，以下犹疑不定。小秦氏接口道：“就你家放的，俺仞子回家都讲了，说是你跟丫丫讲的什么里二变精了，鱼没伤到什么的，还说以后不日日捕了要多养鸡、鸭的话。”
肖美娘道：“你不知道丫丫跟她爷爷去钓鱼的事吗？俺村人都知道了吧？”
她见白秀英已经洗好碗，对百里二道：“帮你媳妇拎水去，孩子们要洗澡呢，她一个人怎么忙的过来？”
雪里二看看二叔二婶，听话的打了热水到东屋南边的洗澡间，他要帮雪千言洗澡的。
雪云云姐妹三也被白秀英带了出去，她们在东屋洗，水反正有雪里二倒来着。雪丫丫窝到雪山洪怀里动都没动一下。
“不是，仞子说了，说他们祖孙说的啥占便宜没占够的，还说什么 像今天一样大家一起乐的！”
小秦氏学着小孙子的话：这话听着就不对劲啊！
雪山洪没法吱声，雪丫丫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俺们钓到鱼快乐，大家都有鱼吃更快乐！”
小秦氏左右看看，没明白这四丫头是什么 意思。
肖美娘道：“弟妹觉得是什么 意思？”
小秦氏哑口，突然不知怎么继续下去。雪山林道：
“那是松柏娘弄错了。”
他抬起头：“堂兄，要是有好的路子，让里二也带带他堂兄弟吧——老二自打朱氏去了，都没个魂样。”
肖美娘想起雪里柏那副颓废的样子，到嘴的拒绝又咽了下去。可是——
她看向雪山洪的脸，知道他现在也有些为难。
“俺爹上山不是跟叔伯一起吗？不然让哥哥姐姐们跟俺和爷一起钓鱼？”
雪丫丫心下哂笑，能有什么办法？那鱼塘子明显有什么 阵法，难道她要带着雪山林家人也去？
秘密知道的人多了，就不叫秘密的。何况，若她所料不错，雪山林一家应该是无法进去的。
雪山洪看向雪丫丫欲言又止，最终看着小孙女的眼神叹口气道：“老二白日上工，下午得空就上山。俺跟丫丫钓鱼，你们也不是没看到的，一家人过日子，能出力出力，能动手不躲懒，心往一处使，这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一席话说的雪山林低下了头，小秦氏有些心虚，不免虚张声势道：“这大道理说的，谁不懂啊！”
是啊，道理谁都懂，偏她干起活来偷奸耍滑，在家里动动不作妖，总想着拿捏儿媳妇。人说娶到一个好媳妇能旺三代，雪山林娶了她，真是把整个家搞鸡窝，而小秦氏，就是打司晨的母鸡。
雪山林抬头就看到雪丫丫明亮好奇的大眼睛，心以下不知怎么的有些羞愧。转而看到堂兄旁边娴静的堂嫂，想想自家端肃稳重的大嫂，再看看旁边还在愤愤不平的媳妇，突然道：“堂兄，俺知道了！”
说罢就站起身，对小秦氏道：“你要是不回，俺就一个人回了。”
小秦氏头一次听自己老头如此冷漠又强硬的声音，有些发怵，但又不想在肖美娘这丢了面子。边起身边骂骂咧咧道：“死老头子，说什么呢？俺不回家去哪？……”
雪山洪没起身，肖美娘站起来送到门口，等人离了门前的小路，立马关好门下了门栓。
雪山洪看着雪丫丫：“那鱼……”
“俺爷！”雪丫丫道：“他们进不去的话会怎么样？”
雪山洪坐直了身子：“他们进不去……”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全家不能进去的就肖美娘、白秀英和雪千言。他以为是因为他们身上没有雪家的血。而雪山林和雪山木和其下的雪家子嗣，按他的想法，当不在这列……
“明天带雪千仞去不就知道了！”
那张脸虽然小，一看就是雪家的种！雪千仞像他爹雪里柏，而雪里柏在长相上最像雪山林，三代同脸。老大雪里松长相上更像小秦氏，可是性格却截然不同，比较像雪山木，沉稳大气，老二雪里柏嘛，长相像雪山林，性格也像，也因此，两个儿子中，雪山林最疼的还是老二。听小孙子的话，认为他们家多条出路，又看着雪里柏整日颓丧，雪山林才会忍不住厚着脸上门来求雪山洪。
“真要带他去试试？”
雪山洪反倒有些犹豫了。
雪丫丫摇摇头：“俺爷，还要让他们准备鱼竿的，不管能不能进。”
雪山洪有些头疼，肖美娘乐得看他笑话，让他随便心软，也不看看那小秦氏的为人，想蹭她孙女的福气，还上门来胁迫，没拿扫帚赶他们都是给了面子的。也就臭老头子拿他们当宝！
雪山洪哪里不知道肖美娘的不满，然则现在就是看家族，雪家本来人就少，再不团结让人看笑话，以后他们在村里日子也不会让人瞧得起的。再说了，雪里柏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也不想那孩子就这么废了。说来说去，不就是缺个媳妇吗？
肖美娘懒得理他，眼看东屋开了门，转身抱起雪丫丫：“该俺们丫丫洗澡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