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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寇之所以难缠,就在于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哪儿。
就像是唐赛儿一样,带着手下的叛军从青龙山逃出来之后就直奔着益都而去,一路上掀起无数的腥风血雨之后又转道东南直奔即墨,看样子是打算把整个青州府都搅个天翻地覆。
弹劾朱高煦和薛斌的奏章也像雪花一样飞向京城,只不过都被压了下来,似乎朱老四根本就不在乎他们有多无能,哪怕他们一直就带着大军跟在唐赛儿的后面却始终抓不到人。
至于这两天一直都不太正常的杨少峰,则是慢慢悠悠的跟朱瞻基等人一起晃到了即墨。
此时的即墨远不是后世的即墨区,而是一个小县城,规模并没有比蒲台大到哪儿去,而且比蒲台还穷。
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即墨所处的位置实在有点儿坑,往年有倭寇的威胁,最近这两年虽然不用担心倭寇了,但是海边的土地对比起内陆的土地来说,终究还是差了许多。
同样的,即墨也是唐赛儿传教的重点地区,唐赛儿从即墨离去之后带走了大量的白莲教骨干成员,剩下的百姓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是信奉白莲教的。
等跟上一任即墨县令做好了交接之后,杨少峰就更头疼了。
白莲教造反并不光是在蒲台一个地方做乱,而是联络好了诸多头目之后一起乱起来的,即墨也已经乱过一回了,虽然还没有达到十室九空的程度,但是说一句十室三空却也差不多。
把手里的卷宗来回翻看了好几遍之后,朱瞻基才叹道:“民生维艰啊。”
“民生不艰,还要我们干什么?”杨少峰斜了朱瞻基一眼,说道:“国朝养着官员是干什么的?不就是让他们代天子牧民的?难道还是让他们欺压百姓,往自己兜里捞银子的?”
朱瞻基顿时气结,吭哧了半晌之后才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若天下官员都有这般的觉悟,哪儿还会有那么多的贪官?”
屈指弹了弹手里的卷宗,杨少峰道:“现在就两件事情要办。
第一,把以往的案子都给捋一遍,看看有无冤假错案,有没有受屈的百姓,如果有,该重审的重审,该放人的放人,该赔偿的赔偿。
第二,让吴明联系当地的锦衣卫,把即墨的情况摸清楚,顺便再重新丈量一遍即墨的土地,重订黄册。”
说完之后,杨少峰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意:“看到没有,唐赛儿还是有用的,最起码帮着咱们处理了许多不太好处理的垃圾。
现在那些人都没了,大量的土地就空了出来,或收归官田,或分给百姓,只要再想想其他能够发家致富的法子,即墨的百姓富起来,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朱瞻基忍不住长舒一口气:“终于正常了,前几天一提起唐赛儿,你就显得内疚的不行不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辜负了唐赛儿呢。”
杨少峰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总得有些底线吧。我对大明的百姓用这种手段,于心不忍。”
“别忍不忍的。”朱瞻基指着自己手里的卷宗道:“即墨的问题很多啊。
看这个叫王桃的,输了田地房屋,卖了老婆女儿,手筋脚筋各被人挑断一根,现在不说是废人,其实也差不多了。
我刚才看了卷宗,即墨像他一样的人还有很多,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
“赌狗不算人。”
杨少峰先给定了个调子,然后才眯着眼睛道:“大明自太祖高皇帝起便禁赌,这即墨的赌坊能开到现在,估计背后也是有人的。
先让吴明他们把赌坊给封了,所有人都拿回大牢里面关着,让你的人接手看管,原本的那些衙役也未必能靠得住。”
“嗯,”朱瞻基又指着卷宗道:“还有这个,刘三,欠了王老爷家里租子还不起,一家人都服毒自尽了,而王老爷又趁势收回了刘三佃租的土地,转租给了其他佃户。”
“现在这姓王的不也没了?”杨少峰道:“先整理这些命案,等到命案都了了之后再处理其他的案子。”
然而随着看的卷宗越来越多,杨少峰的脑袋也越来越疼。
大明不是科技发达的后世,百姓只能豁出命去争抢那有限的资源,比如为了在大旱的时候争夺水源,械斗之类的破事儿也就层出不穷,所以才有了穷山恶水出刁民的说法。
就像是白莲教一样,为什么白莲教能在山东盛行起来?
除了唐赛儿会一些所谓的法术能够糊弄人心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百姓太穷,再加上官府的不作为,百姓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佛身上。
归根结底,还是穷字给闹的。
过了半晌之后,朱瞻基忽然开口道:“其实,我感觉也没多难?
你看啊,即墨并不算大,你在杨家庄子的那一套照搬过来,差不多也就是几年的时间?”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瞧着朱瞻基,眼神就像是在看二傻子一般:“杨家庄子才多少人?即墨的人有多少?因地制宜这个词你不懂?
生搬硬套的后果就是让百姓原本就不富裕的生活变得雪上加霜,到时候人人都是白莲教徒,你就等着被皇爷爷挂城门楼子上风干吧!”
“是挂你,不是挂我,”朱瞻基认真的反驳道:“再说了,我的意思是照搬杨家庄子的模式,又不是完全照搬过来。
比如这路,你是不是得修?比如这河渠,你是不是也得修?田里养鱼的法子能在杨家庄子用,怎么就不能在即墨用?”
“杨家庄子没干旱!”杨少峰毫不客气的反驳道:“即墨可不像顺天府这几年一样风调雨顺,反而不是旱就是涝,你在田里养鱼,要么等着收鱼干,要么等着庄稼都被淹死吧!”
心里越想越烦,杨少峰干脆扔下了手里的卷宗:“先修路!别管啥时候,修路总是没错的,先修三条路,一条通往鼇山卫的,一条通往益都再到顺天府的,一条通往济南府的。
等路修好了之后,先从鼇山卫那边试着晒海盐,可行的话就往整个即墨都推行开,然后就是海里的鱼,组织渔民出海打鱼。”
不怀好意的瞧了朱瞻基一眼,杨少峰忍不住嘿嘿笑道:“你这个皇太孙殿下带个头,专挑海里的好东西吃,等你滚蛋回顺天府了,我就组织人手用冰块往顺天府给你送海鲜。”
“要钱不?”朱瞻基第一反应就是杨少峰又打算坑自己了:“要钱的话,那我就不能吃海鲜,吃了难受,用你的说法就是海鲜过敏。”
杨少峰摇头道:“咱们可是兄弟,我怎么可能跟你要钱?
不过,这海鲜得打上太孙府特供的名头,回头你再去替我跑跑门路,什么太子府特供啊,宫中贡品啊,皇爷爷再把这玩意赏赐一些给朝中的大佬们,这海鲜的身价就起来了。
等到海鲜的身价一起来,咱们兄弟就能坐在家里分钱了,岂不美哉?”
朱瞻基摸着下巴道:“那咱们五五开,我要一半!”
“你心咋那么黑呢?”
杨少峰顿时就不乐意了:“你,我,徐景昌,薛斌,吴英,吴克勤和吴克忠兄弟,秦子宁,还有咱们二叔和三叔,尤其是咱们皇爷爷和户部的夏老抠,这些都得分一分,咱们两个五五开,他们能乐意?
这么着,这次的生意,皇爷爷的内帑分两成,夏老抠的国库再分两成,你我和二叔三叔各半成,剩下四成就分出去,咱们吃肉,也得让老徐老薛他们跟着喝汤才行。”
朱瞻基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来另外一个问题:“那盐呢?”
杨少峰道:“盐的事儿得另算。
盐这个玩意儿吧,它跟别的东西就不一样。
你像这海鲜,咱们可以说它能滋阴补肾,有钱的就多买点儿,没钱的不吃也行。
可是这盐不成,这玩意是人就得吃,没了盐,这人就会生毛病。
如果咱们这儿真能晒出海盐来,回来就往不产盐的地方运,让夏老抠的国库补贴点儿,把盐的价格打下来,争取让百姓们都能吃得起。
当然,我估摸着等全大明的路都修好了,这运输的成本肯定也就降下来了,就算夏老抠不给咱们补贴,应该也没多大的问题。”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说来说去,所有的问题就又都回到了路的问题上面。”
杨少峰道:“咱们先刨去军事上的用途,不考虑良好的道路交通在军事调动上的便利性,就光说对于民间的影响。
比如即墨的海鲜,海盐,边市城的牛羊肉,这些需要快速冷冻运输才能保证新鲜的东西,如果道路不好,这些东西就没办法互相流通起来,估计边市城的百姓一辈子也吃不上海鲜,岭南的荔枝也注定了是少数北方人才能吃得起的好东西。
但是把道路修好了,原本十天的路程缩短到五天甚至三天,那海鲜就能运到边市城,顺天府的百姓也能吃上新鲜的荔枝了。”
朱瞻基道:“那你打算从哪里下手?”
杨少峰道:“先把这些卷宗过一遍,没啥大问题了再去各个庄子里面瞧一瞧。唐赛儿替咱们除去了某些人,剩下的事情就是咱们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