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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重新开始以后,四班男生悄悄商量:“我们得争点气啊,人喻嗔从篮球场跑过来的。”去年丁梓妍嫌远,都不肯过来给他们送水。
男生们纷纷点头,给自己鼓劲。
不说赢,至少不能再那么快输了比分。
想象是很美好的,然而上场不过两分钟,四班队员面如菜色。
柏正弹跳力极好,原本之前还是耍着他们玩儿,这回扣球狠得要命,四班二传慌忙接球,结果那个球员不慎被打中胸口,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男生脸色当场青了。
四班队员连忙问:“你没事吧?”
男生揉揉胸口,老师也走过来了:“同学没事吧。”
男生摆摆手:“没事,嘶。”说白了是他接球失误,他叮嘱同学们,“十五班的球你们小心点接,打着人痛死了。”
他说完下了场,接替球员继续上场。
喻嗔即便不懂排球,也知道排球打起来不该这样狠。她担忧地看一眼班上同学,心想要是今天丁梓妍愿意过来,柏正他们可能就不会这样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十五班男生单方面碾压四班。
旁边有人小声嘟囔:“还好我们班没有抽到十五班,柏正太吓人了。”
柏正扣球死狠,四班接得十分吃力。
直到比赛结束,喻嗔发现自己掌心都紧张得冰凉凉的。
两个班级的参赛员相互击掌,这是体校传统,旨在告诉大家,比赛第二,友谊第一。
排球是最后一场比赛,看完喻嗔就打算回去了。
她收拾好纸杯和热水瓶,准备离开赛场。
“喻嗔。”
喻嗔回头,看到一个头发微卷的男生喊自己,她认得他,叫做庞书荣。
庞书荣看了眼身边的垂涎的乔辉,还有脸色不善的柏正,开口道:“能帮我们倒点水吗?”
喻嗔笑着点点头:“可以。”
她也不嫌麻烦,跑回来,像刚刚那样,给十五班的男生每人冲了一杯。
乔辉喝到甜滋滋的温水,感动得不行:“谢谢你啊喻嗔。”
“不谢。”
喻嗔看了眼坐在台阶上的柏正,也给他递了一杯:“你喝吗?”
柏正手肘搭在膝盖上,掀起眼皮看她:“你们班喝剩的给我喝?”
乔辉听见这话,想说哥咱别挑了,有得喝就不错了,现在哪个女孩子肯拎热水跑这么远的?
喻嗔知道他的臭脾气,也大抵晓得了他喜欢为难自己。但她脾气不错,也愿意迁就大恩人。顿了顿,喻嗔收了杯子。
柏正见她收杯子,似乎没打算再给他。他心里更不爽。
要走赶紧走,看着就心烦。
谁知下一秒,那少女一步步走上台阶,在他面前蹲下来。有一刻他心跳漏了半拍,脱口而出:“离老子远点!”
喻嗔有些怕他,轻轻“哦”了一声,站起来往后退了两阶。
柏正居高临下,看见她小小一只,仰头望着他,软软地问:“你如果要喝鲜开水,我回去再帮你倒可以吗?”
少女那双杏眸圆圆的,像是包了一汪水,映出他凶神恶煞的样子。
柏正对上她眸光,不耐烦地说:“不喝。”
喻嗔早有心理准备,因此也觉得没什么。他说不喝,她也不用来回跑去倒。她盖好热水瓶,又把乔辉他们随手扔在地上的纸杯一一捡起来,这才追同学们去了。
乔辉幽幽感叹:“别人家的初恋小甜心啊。”
庞书荣看一眼柏正,笑道:“像正哥家的。”
乔辉一听这话,卧槽庞书荣胆子真大,都知道正哥喜欢丁梓妍呢,这次竟然不怕正哥发火。
一旁胆子小的伊庆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大家都看向柏正。
柏正从他们身边跨过去:“还留这里等吃午饭吗?你们这么闲?少哔哔有的没的。”
乔辉看不出他什么心情,也大着胆子问一句:“正哥,你喜欢喻嗔啦?”
谁知道这句话像是点燃了一个雷。
柏正转身,干净利落一脚踹他屁.股上:“放屁!”
“哎哟。”乔辉捂着屁.股十分委屈,为什么刚刚庞书荣说话正哥不生气!不都是差不多的意思吗!
“好好好,”乔辉妥协,“我知道,你只喜欢丁梓妍嘛。”
柏正顿了顿:“嗯。”
他这样告诉他们,也这样告诉自己。
体育联赛如火如荼进行了两天,四班因为倒霉抽中十五班,很多项目与决赛无缘,但是也有好消息,女子八百米跑,邢菲菲拿了第一名,让四班长了脸。
周五下午又到了放假的时候,廖羽老师说:“大家有空也回去复习一下文化课,下周一来就要进行期中考试了,也希望你们重视一点。”
班上异口同声一阵“切”。
只有丁梓妍微抬下巴,眼里带着势在必得的光。
喻嗔边收拾书本,边问出自己的疑惑:“这次比赛不是叫‘体育联赛’吗?我听说是全市的比赛。”
就连市中心也早早做过宣传,按理还有总决赛的,喻嗔挺意外,这场比赛竟然在学校比完就终止了。
桑桑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失落:“是联赛,但是我们学校从来没有参加过全市高中的总决赛,”她耸耸肩,“人家瞧不起我们学校呗,觉得一群非主流小混混,没资格。”
起初衡越也加入过一年比赛,可是别的学校穿着整整齐齐的校服,青春阳光。而衡越体校的男生女生烫发染发,一过去就被人指指点点,体校学生的脾气上来了,当场就和一个市三中的高材生发生了冲突。
后来这么多年,衡越体校都没再去参加全市联赛,久而久之,便丧失了比赛资格。
桑桑愤愤道:“主办方出台了一个什么破规定,联赛变成全面比赛,学校得有人成绩上五百分,才可以参加体育类联赛。说得倒是好听,为了促进文化课学习。”
当时这个政策一出,衡越体校成了笑柄,这个要求并不算高,甚至对别的学校来说相当于无门槛,偏偏衡越体校一个没有。
喻嗔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原因。
放学的时候,喻嗔问邢菲菲:“你想去参加全市联赛吗?”
邢菲菲讶异地看她一眼,眼里怔然,然后低头玩指甲:“不想。”
喻嗔知道邢菲菲没有说实话,邢菲菲天天都坚持跑步,她虽然端着一张高冷的脸,但是上次和父母打电话险些吵架吵得哭了。
谁都想证明自己,谁也不想做别人眼中的垃圾。
那么,所有人眼中的败类柏正呢?
他其实是不是也向往可以更好?
喻嗔走出校门,她回家要坐23路公交车,这个公交半个小时一班,十分拼运气。
去公交站的路上,喻嗔看见了水吧里的柏正和丁梓妍。
柏正翘腿躺在沙发上打游戏。
丁梓妍撒娇道:“阿正,你帮帮我嘛,我只是想要一张体育馆总决赛的入场券。牧原那天要比赛,我想去给他加油。”
柏正眼皮子都没抬,手指点着屏幕放技能,讥笑道:“你脑子没病吧,找那傻.逼啊。”
丁梓妍已经习惯了他说话方式,然而听到这句话,她依旧有几分难堪。
她不是没找过牧原,但当时牧原皱了皱眉,说没多的票。
丁梓妍知道牧原温和脾气好,干不出抢别人票的事,她只能来找柏正。
丁梓妍咬牙:“他说没票。”
“他没有,老子就有?”
“我相信你有办法。”丁梓妍笃定道。
“没有,”柏正毫不客气,“我又不比赛,关我什么事。”
“柏正。”丁梓妍看着他,突然说,“我真的很想去,你就当念在我半年前去灾区看你的份上,帮我一次吧。”
柏正打游戏的手指顿住,好半晌,他笑了下:“成啊。”
他想想半年前最冷最落魄的那个春夜,收到的唯一一条被子,丁梓妍也是唯一那个不远千里追随他来看他的人。
丁梓妍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句话依旧有用。她虽然有几分心虚,但是见目的达到,一时间也只顾得上高兴。
柏正突然觉得很烦躁:“周一给你。”
丁梓妍欢欢喜喜走了。
喻嗔隐隐约约听到“灾区”,但是偷听别人讲话不礼貌,尽管十分好奇,但她只看了一眼,就自己去公交站了。
柏正打完一局游戏才离开,路过公交站,他一眼就看见了喻嗔。
少女背着布书包,站在十月秋色里。
因为放假回家,她马尾散下来了,细软的发披在肩头,末端微卷,少了几分稚气,多了点钟灵毓秀的美。
柏正突然想起不知道小学哪一年学的一句诗——“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他成绩渣得要命,来来回回不过只记得几句诗,这句就是其中之一,人生第一次让他感觉到意境美的诗,他至今记得那种震撼感,没想到竟在此刻与她重合起来。
对上他眼神,少女下意识错开目光,一副怕了他的模样。随即又想起什么,硬生生逼自己看着他。
柏正也说不出为什么,就突然很想笑。
“喂,过来。”
喻嗔其实看见他就头皮发麻,但还是让自己心怀敬仰,哒哒哒走过去了。
柏正说:“看见我高兴不?”
柏正看见她脸颊微不可察鼓了鼓,十分少女气的动作,转瞬她忙不迭点头,脆生生应:“高兴的。”
“但我看见你不高兴。”
喻嗔觉得他好无理取闹,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轻轻说:“噢。”她告诉他,“一会儿公交车来了,我就回家。”你就不用看见我了。
喻嗔想起什么,嘴角甜甜上弯:“柏正,你想去体育馆参加比赛吗?我看过你打排球,真的很厉害,我觉得你可以。”
秋风拂过她细碎的额发,她说“你可以”三个字时很认真,眼里带着光彩。
柏正猝不及防对上这样的眼神,尾椎骨都麻了。
他心里骂娘,干脆懒懒靠车上,若无其事笑了下:“没听过外面对我们这些垃圾的评价吗?要不要我复述一遍?”
说白了,他们连参赛资格都没有,一群社会败类。
喻嗔摇摇头,告诉他:“不要听他们说什么,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就是什么样的人。”
柏正嗤了一声:“给老子灌鸡汤啊,老子不吃你这一套。”
23路公交姗姗来迟。
喻嗔顾不上再给他讲,她会努力帮他们拿到参赛资格。她笑着冲他挥挥手:“柏正再见,我回家啦。”
柏正看着她背影,想起她提到了体育馆,漫不经心问了句:“想去体育馆看总决赛?”
喻嗔惊讶地眨眨眼:“啊?”
他烦躁道:“啊什么啊,给你张票要不要?”
喻嗔不信他会这么好心,八成又是耍自己玩的,她学聪明了:“我不要。”
柏正沉了脸:“要也不给,给你不如给丁梓妍。”
喻嗔松了口气,还好她说不要,不然多尴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