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答案

西南北无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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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舱外的甲板上,孤零零地站着两人。

    道士静静的望着大海深处,在他的边上,是同样沉默的吉安。

    好一会,道士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告诉边上的人,低沉地说道:

    “官家的脉象平稳了许多,但仍很微弱。”

    顿了顿,他的眼睛斜向了这个太监。

    “奇怪的是,他的体内似乎另有生机。”

    吉安没有说话,从他略有点弯的背后看去,仿佛一动也没动过。

    这是两个未来帝国史书罕有提到之人,由于他们自己、包括每一个当事人的刻意忽略,他们都成为帝国深埋的历史,即使偶有提到,也是以另一种面目出现在后人面前。

    吉安,宋度宗淑妃身边的寺人,赵即位后,被太后安排到小皇帝身边照顾起居。由于宋代的传统是压制太监在政治上的行为,除非极其重大的事件所涉及,帝国的历史很少提到他们,因此后人在史书上是看不到这个人的。他未来的另一个身份也很少有人知道,可在某一类特殊的人眼中却很有名,也很神秘。

    此时吉安内心里的某种忐忑不安并不难被道士所揣测。作为侍奉陛下的首席太监,皇帝遭受如此大难,一旦有什么不测,即便有过去太后的信任,其面临的结局也并不难想象,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基于某种显而易见的原因,无论是吉安还是道士,给予时下行朝众人的外表都是平静的,至少暂时。但在这俩人平静的表面下,除了躺在船舱里的哪个人外,他们的内心里还想着什么,就不是当时的人们所知道了。

    ……

    东仍躺在床上转动着他的心思。

    作为这个星球上独一无二、保持了五千年完整记录的文明,中国的史书太庞大了,庞大到了要想看完这些记录,将是一个颇为耗时的过程。但如果想大致了解中国的历史,有两部煌煌巨作是不能不看的,那就是《史记》和《资治通鉴》。

    《资治通鉴》原本只讲到五代末,但是后人毕沅又为它作了一个续集,讲述了宋和元的历史。至此,看完这两本大作,中国历史的绝大部分脉络也就基本清楚了。

    喜好历史的东已经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了。

    宋德佑二年(1276年)三月,当南宋的谢太后、六岁的恭帝赵显在临安投降北元后,这实际上已经标志着曾经作为一个朝代的宋王朝成为了历史。只不过由于一些忠于大宋的大臣和将领对此并不甘心,才造成了宋室之后的某种“延续”。

    正是在这些忠于宋帝国的人不断地请求下,宋帝国前度宗皇帝的另外两个孩子、益王赵和广王赵,才能于临安陷落前,在赵之母杨淑妃、宗室秀王赵与择、国戚杨亮节、俞如、驸马都尉杨镇等人的护卫下南逃。

    而当赵和赵南逃之后,首先前去追随的人,除了将领苏刘义之外,另一个就是陆秀夫。

    他们这批人先是跑到了婺州,然后又到了温州。在那里他们又招来了前丞相陈宜中,和因不满朝廷不战而降、率军跑到定海的张世杰。

    不久,文天祥也从被元军押往大都的途中逃回。回来后的文天祥立即就上表请益王即位,因为在他看来,只要天子还在,就仍能号令天下。

    当年五月,陈宜中等人在福州拥立九岁的赵为帝,即宋端宗,改元景炎。尊杨淑妃为太后,临朝听政,封赵为卫王,以陈宜中为左丞相兼都督,都督诸路军马;陈文龙、刘黼参知政事,张世杰为枢密副使,陆秀夫直学士院,苏刘义为殿前指挥使。

    至此,宋帝国开启了此后短暂的“延续”。

    客观地讲,这个“延续”本就非常艰难,因为此时的宋帝国疆域已大都丧失,且残存的各地各自为战,彼此无法呼应,这就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个新朝廷已难有稳妥的立足之地。反映在它的移动轨迹上,就是随着北元军队的南侵,它只能不断地向南退却。

    也就是在这一年的十一月,由于已无法在福州立足,陈宜中、张世杰护卫太后、端宗皇帝及卫王登舟下海,南下到了泉州港。

    泉州招抚使兼“提举泉州市舶司”蒲寿庚前来港口觐见,并请太后、陛下“驻跸”泉州。

    蒲寿庚本是阿拉伯商人(史称其“擅蕃舶利者三十年”),这个时候出于一个外来商人的本性,他实际上正在宋、元之间观望。

    张世杰还算留了点心,没有同意蒲寿庚的请求。随后,因跟随朝廷的人很多,(“时军人十七万,民兵三十万,淮兵万人”)海船不足,张世杰就强征了泉州港里蒲氏的船只,籍没了其部分财产。蒲寿庚一怒之下,纠集地方势力,以武力将行朝船队逐出泉州港,并诛杀在泉州城里的宗室人员、士大夫与淮兵,次月就与泉州知州田子真投降了北元。

    只能继续南下的小朝廷先赴潮州,后到了惠州,从此沦为游荡于沿海的海上行朝。

    这个时候,北元忽必烈因前蒙哥可汗的儿子昔里吉为争夺汗位造反,招南伐之师北还,以应付北方危机,行朝面临的压力才暂时缓解。

    第二年的三月,单独开府南剑的文天祥复梅州。四月,他亲自引兵从梅州进江西,江西各地豪杰皆起兵响应,一时声势浩大。

    张世杰也得到福建汀、漳诸路剧盗首领陈吊眼,以及陈文龙的女儿、许汉青的妻子许夫人所率畲军前来助阵,亲率江淮军围攻泉州的蒲寿庚。

    不幸的是,北元很快就平定了昔里吉的叛乱。八月,遭到元将李恒率军奔袭的文天祥兵败空坑。幸亏部将巩信舍身断后,监军赵时赏又故意引走追兵,他本人才得以与杜浒、邹等人脱身。

    同时张世杰对泉州的围攻也无进展。蒲寿庚私下里贿赂畲军,使之没有全力攻城,他又暗中派人求救于元将唆都,于是唆都来援,张世杰只得解围而去。

    陈宜中显然对这种局面失去了信心,在提议行朝移到占城(今越南中南部)后,他借口欲作准备先期前往,就此离开了行朝。

    十一月,停驻在广南东路浅湾(香港荃湾)的行朝船队,遇到元将刘深所率的水师来袭。幸亏当日大雾弥漫,才使得他们死战得以逃脱。

    十二月,当这只船队移到井澳(又名仙女澳,珠海市横琴岛深井湾)时,又突然遇到飓风。那飓风席卷了整个船队,造成人员、物资损失惨重不说,还导致端宗皇帝也落了海。

    飓风过后,正当行朝的众人整理船只,拯救落水士卒,试图恢复元气时,刘深所率的北元水师再度追杀过来。无奈之下,行朝的船队只好边战边走,向深海遁去。刘深却不依不饶,一直穷追猛打,直至七里洋,双方再度恶战一场。那刘深眼看气候恶劣,深海难测,至此终究也不敢再追。

    ……

    历史的画卷已经向东揭示了此前的许多事,他更清楚地记得,按照原先的历史轨迹,他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在这世上,而这个游荡的行朝也将只剩下一年零两个月的寿命。他被“扔”到这里来,不会是为了再续四个月阳寿的吧?这玩笑开的可就太大了。

    东基本上已经能够确定,哪个原先历史上倒霉的端宗皇帝去世,一定与这样的海上流浪生活有关。一个生病的小孩子始终在万倾波涛中颠簸,身体得不到充分的修养,每日里还担惊受怕,即使在后世,结果也不会好到那里去。

    只是他们为什么不到海南呢?这个疑问东在看史书时就一直挥之不去。虽然当时是冬季,但海南的气候可是很宜人的。在他原先所处的时代,冬天的海南正是旅游的黄金季节,飞那里的机票航空公司都不愿打折。这么一个绝佳的疗养地,他们为什么视而不见呢?而且据史书上记载,在其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实际上也还是在那附近活动。

    东决定不管怎样,也要尽量先把他们引到那里去,否则,如果按着历史的轨迹,由着这些人行事,估计他的小命最后还是被玩完,他可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忍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在焦虑中等待,深怕这帮现在算是他大臣的家伙直接就决定了下一步如何行动,那样,他的归宿基本上就是这大海了。在似乎漫长、难熬的等待中,他终于还是等到了机会。只是别人是如何看的呢?

    东当时一点都不知道他的“等待”给道士的内心带来了怎样的大起大落。因为端宗皇帝身体的好转开始时足以使道士相信奇迹,但随后的不稳又使他陷入了无比的担心。他觉察到了小皇帝的心神不宁,虽然陛下似乎有点在隐瞒。这种状况对于一个经脉极其虚弱的人极为不妥。他原以为这是惊吓过度的缘故,故此尽量让杨淑妃陪伴安慰小皇帝。

    可是今天,他忽然有了一个明悟:不同于其他人,陛下真正想要去的地方,是琼州。

    而且这个明悟还给他带来了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就是: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支配着最近发生的事。

    这个发现使他的道心出现了一丝缝隙,导致他抛开了低调,与陆秀夫、张世杰说了那几句话。

    然而更令他震惊的是,当他在所有人都离开后,悄悄查看陛下的状况时,他发现陛下呼吸所用的,竟然是正宗的玄门方法。

    这么多天来,他居然没有发觉这个船上还藏着一位高人,这个人是谁?是哪个低眉顺眼的太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