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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姑娘当然有亲眷在,且喻家也不是小门小户,也算是源远流长的书香门第,只不过喻少詹事当年为废太子说话,被皇帝发怒发配流放之前,就被喻家除族了。
而喻姑娘的外祖家,也因喻少詹事当年不肯续娶妻族的妹子,后来见喻少詹事被皇帝流放,怕被牵连,竟是连喻姑娘也不愿意抚养,还是将喻少詹事除族的喻家给了杨家夫人送了一笔银子,就当让人代养着了。
卫芠听得直唏嘘,“怕他们也没想到喻姐姐的爹还有起复之时吧。喻姐姐那时年纪那般小,他们也够忍心的!”
杨老夫人倒是看得开,“也不过是没办法的了,谁让她爹触怒了陛下。也是她爹太固执,不听自家长辈兄弟的劝,执意去触陛下的霉头。喻家将他逐出家族也是为了断臂求生,须知他们喻家本就没被牵连进那些事里,要真被他牵连进去,一族的前程可就没了。”
这些卫芠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少詹事乃是随着太子詹事统领东宫内外庶务,却不知道要废太子,太子詹事与少詹事是半点逃脱不得的。
也是喻家有手段,上面有个太子詹事顶着,将喻少詹事从那漩涡里给拉了出来,可惜后来喻少詹事恣意妄为,要将喻家彻底拉进这废太子事中,才被除了族。
这一点喻姑娘其实自己也清楚,就与杨家夫人道:“姑姑放心,若是喻家来人,我自不会失礼的。不过回不回喻家之事,也还得看父亲怎么说。”
到底当年已经除了族,两边这些年也是没关系的,喻姑娘做不了她父亲的主,往实话里说她自己对喻家也没什么感情在,对回喻家从来都没期盼过。
杨家夫人听了点头,“自你祖父过世,喻家也不如以往,守完孝后也不过是你大伯外放,其他的都没再入仕,当年便是将你父亲除族了亦被影响至此。如今你父能得赦免回京,日后喻家当也会跟着再重回京城。当年喻家是为你父亲所累,如今再因你父亲所起,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不管当初喻家对喻姑娘父女多无情,然而喻姑娘也不当该多怨恨他们。喻少詹事当初惹下的大事,对喻家的影响实在是太大。
喻家一族的人上下近百口,男女老幼,总不能跟着喻少詹事一道去流放,天下间就没这样的道理。
到开年之后,先上杨府的是喻姑娘的外家,那管事的送来的东西和下人,除了下人喻姑娘没有收之外,其他的全都要下了,也算是表面上修复了关系。
卫芠也是这时候才听喻姑娘说起自己母亲的事情,“我亲外祖母生下我母亲后就难产而死,后来母亲嫁给我父亲,也跟着难产。我父亲与母亲感情深厚,不忍再续娶,算是得罪了继外祖母,就此两家就淡了下来,不过是维持着表面情分。他们送来的东西我敢收,可下人却是不敢用的。”
喻姑娘只当卫芠是傻白甜,也知道这人不爱说人闲话,也不避着她,只把这些都抖落出来,在杨家大姐儿进了宫之后,她也只能找到这么一个人来说说心事了。
这些年自己外祖家连关怀一句都没有,现在却又上赶着了,足见品性,然而因到底是外祖家而不好拒绝。
卫芠听了就道:“莫不是现在他们家还有女儿能嫁过来?”
喻姑娘虽然对外家陌生,然而也有基本的了解,“当年想嫁过来的是二姨,继外祖母亲生第二的那个女儿。那时我父亲刚当上少詹事,虽只有四品,可给太子做事却是比那些二三品的更有一些格外的体面,我外祖家自然是想再续上亲事的。”就算是为自己女儿筹谋,这样好一个前程似锦又重情重义的好夫婿又没留下儿子下来,哪有不让人心动的。
“如今,怕下面的庶女庶孙女也差不多长大了。”喻姑娘又道。
卫芠:……
喻家的人比喻姑娘外祖家的来得要慢,领头管事的态度倒是好,但总觉得有股子倨傲来,先是问了国库归还的喻少詹事当初那栋宅子可有收拾好,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又问到喻姑娘差不差下人使唤,也送了人来。
在这之前自然是先谢过了杨家夫人这么多年的教养,在送礼方面也是颇具匠心,挑选的都是贵而轻便又文雅的东西。
比如多少年的砚台,哪个朝代大书法家的书法,也有某某亲自抄写的孤本,反正在卫芠看来就是拿出去能换一大笔银子的。
自然也有送银子的,只不过用红纸封着,却是不会说多少,也不会提出来让人看。
喻姑娘对喻家的管事也客气,并未因对方神情里的倨傲而变脸,只是笑着脸说着话,也没留下人伺候来。
然后也就知晓了喻家来得晚的缘故,只因并非是来看喻姑娘,想和喻姑娘的父亲修复关系这一点,更大的原因是喻家要重回京城了,管事的来,还带着要将原来喻府在京中的宅子修复收拾出来。
喻姑娘客气的让管事自去忙喻家的事情,只等着喻少詹事回京,要有什么帮忙的,也尽管开口,也算是态度良好。
喻家还没收拾出来,主子们也还没到京,只是管事带着下人们先到了,自然也不好请喻姑娘一个姑娘住进喻家哪一处宅子,只得把喻姑娘继续寄放在杨家。
卫芠知道喻姑娘如今是要走的,深觉有些遗憾,喻姑娘是个好玩伴,并不像梁氏担心的那样对自己夫君有意思,在管家上教导自己的也多,自己叫的姐姐可是没白叫,当得自己当姐姐看的。
只是不管多舍不得,在喻少詹事回京之时,卫芠不得不送别喻姑娘。
喻姑娘对依依不舍的卫芠笑着道:“这有甚好难过的,日后我还能与你递帖子,两边互相来着玩儿,带着姑姑一起,她准不说你总跟娘家姐妹来往了。”
卫芠只跟卫芊熟,爱一道凑热闹,杨家夫人多少还是说过两句不满的,不过都没当着卫芠,只当着喻姑娘说的。
喻姑娘这么一说,卫芠心里就想果真还是说了的,就笑着跟喻姑娘挤眼。
她去找卫芊玩儿,杨家夫人只当她是爱玩没定性,不过去找喻姑娘怕自己婆婆就不这么想了,只会心甘情愿带着自己去呢。
喻姑娘走的时候,也带了两房人去,都是用得顺手的,也是杨家夫人送的,“这些都是你用熟了手的,好使唤。不管日后是往外面买下人来,还是从喻家那边送的,都不如自己□□出来的安心。”
杨家夫人对自己人想得周全从不作伪,喻姑娘带着在杨家用惯的人回了十多年前的宅子住着,其实出了宅子里没有杨家人之外,其他的都不过是一样的。
只等了三天之后,递了帖子请杨家夫人过门,卫芠又见着了人。
喻家的宅子不算大,但住两父女也还是空荡荡的,也没补上多少下人。
卫芠跟着喻姑娘在喻府逛了一圈,只觉得比杨家都大那么一圈,花草树木是什么都齐全的。
喻少詹事虽是被皇帝召回了京,却还没有其他的任用,喻姑娘也不好大肆操办让人看着觉得不够沉稳,只先请了杨家人过来坐一坐。
杨泽自然在外面请教学问,内院里杨老夫人与喻姑娘之间就跟往常并没什么不同。
“看你打理得妥当,我也就放心了。”杨老夫人欣慰道。
家中没有继母,喻姑娘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外人看了,也会高看喻姑娘一眼。虽说是丧母长女不娶,不过喻姑娘自幼养在杨家夫人膝下,满京城都是知道的,这一点妨碍倒是没有。
喻姑娘只管继续哄着杨家夫人,“也是姑姑教得好。”
杨家夫人听得乐意,却还是有话要嘱咐她,“如今你爹是起复了,可后院里只你一个当姑娘的却也是不行的,你过不久就要嫁出去的,留下你父亲一个人,总是要有人照顾才好。”
喻姑娘听得点头,也没避讳卫芠,跟着杨家夫人道:“我外祖家也是有姑娘能娶的,也要看大伯他们进京后有什么打算。想来也不急在一时。”
杨家夫人道:“哪不急呢?如今你父亲都回京了,就是你要嫁人总得有个母亲操持的,可比不得原来。”
喻姑娘笑着道:“不还有姑姑,姑姑给侄女操持也一样。”
杨家夫人点着喻姑娘的鼻子,也知道喻少詹事的婚事她不可能插到手,就笑骂道:“就知道欺负我这把老骨头。”
就是没有继母,怕也是喻家长辈替喻姑娘操持了,如今还真是半点轮不到自己,喻姑娘也不过是哄自己开心,这一点杨家夫人还是看得明白的。
喻姑娘回头又问卫芠道:“说来卫家也快守孝完了吧,卫府可是有管事的回京?”
父母逝,守孝三年,其实只有二十七个月,也就两年零三个月的时间。
从老祖宗过世,到如今已经快两年了。
卫芠在心里算了算卫家给老祖宗守孝的孝期和卫家祖地到京城的单程路程,道:“恐要再等几月了才会到京的。”
喻姑娘点了点头,卫家是难得的中间派,且又不在朝廷要害部门,十分得圣心,虽如今孝期还没过,然而说不准皇帝的心里就已经惦记上了。
卫芠在喻家也见着了喻家那位当初的少詹事,只一头白发枯立,满脸褶皱,比之自己婆婆要老得多,看得出确实是在流放之地吃了苦。
杨家夫人在回府的时候,才跟卫芠感慨道:“当年喻家这位少詹事,也是画一般的人物,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那一身粗布衣服穿着,除了挺得笔直的背一如往昔,杨家夫人差点没敢把人认出来。
实在是太老了,不说枯草一般的黑白相间的乱发,就是那空荡荡的一身,也猜得出怕是只剩下一副骨架子。
岁月催人老,自己的闺友去世这么多年,她的夫君也不复当年那般意气风发,杨家夫人又焉能没有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