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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翦翦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你又糊涂了,近代史一定早就忘给老师啦。这家伙不就是当年蒙古‘勤王复****’的老大么?出了名的死硬派民族分裂分子啊。川岛芳子就是他儿媳妇。这老匪头儿颇有些本事,又得了日本人支持,要恢复满清,当年差点打到张家口,在近代史上也算很有些臭名的人物。想不到他也打过白朝遗物的主意,难道这佛塔下面本来藏着大量财宝,被他起做军费了?”
赵登峰这才想起来,是有巴布扎布这号人物。此人当年支持外蒙独立,又组织匪军侵扰内蒙,一度打到了张家口。后来兵变被杀,余部溃败,退回外蒙。以后,他的残余势力仍然多次窜扰内蒙古,对中国边境居民颇有荼毒。这些在历史书上都教过,不过赵登峰从来以不学无术为最大技术,所以早就忘记得差不多了。
他暗叫一声惭愧,心里窝火,顺手把九转龙纹印扔到地上,想想还不解气,就想踹那九转龙纹印一脚。
安德烈也是失望无比,眼看赵登峰窝火,倒笑着宽慰:“得,别踹。这石头我留个纪念算了。”反正也是个没用的废物,也没人表示反对,安德烈擦干净九转龙纹印上面的泥土,顺手就往背包里面塞。
白翦翦忽然也笑起来:“安德烈先生,巴布扎布这老土匪也挺有意思的,不如把这石头送给我玩吧,成不成?”
安德烈目光一闪,操着磕磕巴巴的汉语说:“不瞒你说,我,我一直在做巴布扎布的专题研究。对不起,不,不能给——”
白翦翦很失望的样子,叹口气不说话了。
赵登峰见状,再是迟钝也感觉到有点奇怪,搞不懂白翦翦为什么忽然和安德烈过不去。难道,那九转龙纹印还有什么玄机?
不过他向来是无条件支持白翦翦的,于是死皮赖脸地说:“安德烈老兄,我也在做巴布扎布啊,其实不瞒你说,我都在《Science》上面发了好多篇关于巴布扎布的专题论文了。可我这辈子还没看过他的真迹呢,实在太遗憾太郁闷了,所以让我多摸摸瞧瞧老土匪的亲笔签名行不行?”
他为了留下九转龙纹印,胡吹大气,连《Science》都扯上了,就差抹抹眼泪,作出不摸到巴布扎布死不瞑目的可怜样子。白翦翦听得忍不住闷笑,赶紧低头轻咳两声,心想《Science》哪里会发这种玩意啊。也亏得安德烈被他绘声绘色的表情搞迷糊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否则非拍死赵登峰不可。一众考古队员固然顿时对赵登峰惊为天人,安德烈也傻了眼,再不好立刻窝藏了九转龙纹印,没办法又取了出来。
赵登峰一把抢过,含情脉脉摸了上去,不胜唏嘘地说:“唉,我做了大半生巴布扎布的研究,好歹摸到一块实物,我我我真是太宽慰了。”
安德烈脸色微微发青,干咳着不好直接阻止他。赵登峰见他神色不妥,一边唏嘘感叹一边翻来覆去用力摸啊摸,差点手都磨破皮了,也没觉察有什么不对。心里不禁疑惑:刚才白翦翦到底是什么意思?九转龙纹印要是没问题,为什么安德烈会有些心虚似的?
忽然看到九转龙纹印上有一截发丝,赵登峰顺手要抹掉,这才发现,发丝居然嵌入了石头里面。他心里困惑,正要细看,啪地一声,石印终于禁不住他的反复折腾,一下子裂开了。
里面是个白绫小包,暗褐色的字迹宛然斑驳,倒像是血书,里面包着一缕青丝和几根暗红色的指甲,上面蔻丹的痕迹宛然可辨。众人看得一怔,赵登峰忽然想起了他在云南那个梦,脑门忽然剧痛,哆嗦一下,颤抖着展开那白绫。
安德烈知道这种历时千年的东西最是禁不起人气,怕他损毁文物,本要阻止,才一开口,赵登峰冷冷盯了他一眼。众人只觉他神情凶悍,煞气十足,竟然不敢拦阻。
那白绫上只得简单几行字:“人事已尽,天命不可回,墨郎珍重勿念。”落款是一个猩红色的小小翔字。白翦翦看着,心里一颤——这竟然是白见翔给赵墨的遗物!
却见笔迹凌乱,到最后的翔字更是散乱无力,没有写完。白翦翦心里忽然很闷,隐约猜到了白见翔的结局。想来那绝对不是什么春风浪漫的故事……
赵登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手有些痉挛发抖,迟疑着似乎想用力握紧手中的东西,又似乎怕有所损毁。就在这时,微风一过,那血迹斑斑的白绫迅速变暗变灰,忽然碎裂成片片蝴蝶,随风而去。
安德烈忍无可忍一把抓起赵登峰,咆啸着说:“你,你走开。”
赵登峰啊地一声,不假思索一拳头挥出,把安德烈揍得摔了出去。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剩余的青丝和指甲,可不想用力之下,顿时散碎了一地。赵登峰喉头发出一声奇怪的哽咽,失措地伏在地上,想收起那些碎屑,可惜已经和在泥土中难以分辨了。
安德烈一手捂着下巴走了过来,一手把拳头捏得喀嚓响,火气十足地说:“你要干什么?文物都要,毁光,你,破坏王——”白翦翦连忙陪好话把他拉住,考古队员们眼看这死赖皮的家伙居然不分轻重毁坏文物,早就议论纷纷,就差上来拎着赵登峰扫地出门了。
赵登峰却还是傻傻地低头看着地面,白翦翦只好低声催促:“快道歉,否则咱们要倒霉了。”一连说了几次,赵登峰才抬起头。白翦翦忽然一阵心惊,却见他脸上竟然泪流满面。
“赵——”她咬咬嘴唇,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许,留下这遗物的女人正是千年前的自己,也许血书意味着的就是一个惨痛的前生故事。可前世今生多么渺茫,这时候痛苦的人倒不是她,反而是赵登峰了。想不到他看到这遗物竟然伤心成这样……白翦翦忽然觉得很迷惘,说不清是惆怅是欢喜还是忧伤。
轻叹一声,她用力把赵登峰拉了起来,敲了他额头一记:“你又傻了,这只是千年前的事情,不是……不是我们。我们这不好好的吗?”
赵登峰茫然点头,如梦方醒似的,眼也不眨地看着白翦翦,低声说:“是啊。”白翦翦被他看得居然有些脸发热,使劲踩了他一脚,小声催促:“快给安德烈道歉啊。”
安德烈似乎听清了几句,忍不住奇怪地瞄了两人几眼。赵登峰果然给考古队道歉,安德烈捂着腮帮子,哼哼唧唧牢骚了好久,几个考古队员也给他来了个现场教育,赵登峰也只是乖乖听着,迷惘温柔的目光却还是牢牢瞧着白翦翦。
白翦翦被他看得心惊肉跳,暗叫活见鬼,心想这家伙看过九转龙纹印怎么和撞邪了似的……
被俄蒙联合考古队半客气半威胁地撵走,赵白两人找到了风暴中抛锚的老爷车,修整一番居然还能用,就这么吭哧吭哧继续上路。白翦翦见赵登峰神情疲乏迷惘,怕他有事,主动要求自己开车,让他歇着。可赵登峰一路上还是不住凝望着那大敖包方向,白翦翦见了,叹口气停下车:“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赵登峰说:“我只是想多看看这里。白见翔,当年是死在青托罗盖吧。”虽然东关人把崇文公主葬回了白氏皇陵,她定是在这里,一直到战局无力回天才战死还是病故。青托罗盖大敖包,本是供奉她灵主的佛塔罢。那一夜风中温柔低语的,是不是千年前不息的灵魂呢?
白翦翦见他目光凄然,似乎困扰很深,不由得叹了口气:“别去了,老赵,那里不是善地。我们能走脱都不错了,还回去自找麻烦吗?难道你没看出来吗,安德烈他们可不像真的考古队……”
赵登峰一震,忍不住问:“为什么?”竭力回想安德烈的种种表现,心里慢慢有种不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