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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走走停停行至六角长亭。
据闻,原本短亭行至山脚,原本应该修建的长亭却因山上人少而截止。
当年修缮道路时孟婉柔一行人至此路断,又遇天降大雨,一行人无处躲避困在雨中,孟婉柔看见不远处还有没来得及运上山的石料木料,便让随行的侍卫简单搭建。
木条横搭做顶,采枯枝和山间大如伞盖的不知名乔木大叶搭在顶部,命人进去避雨。
随行侍卫见亭子简陋狭小以顾及夫人名誉为由愿站在亭外守候,孟婉柔虽不生气,却说:军令如山,纵使我不领官衔也总有职权命令你们。
据闻其时随从们被其气势摄得一震,终于是乖乖进亭避雨,雨后孟婉柔干脆大笔一挥‘思雨亭’就此落成,传起来又是一段佳话。
看当时情况随行的人应该也是追随早先司马和孟家打江山之人,据闻以前孟婉柔悄悄随父从军在军中也颇有威望,可惜后来戳穿了女儿身被迫停职,还被责骂好一顿。
不过传说虽美,今天他们一行人行至这六角长亭也遭逢大雨也只有无奈躲避,恍惚回到故事中当年情景。
真正应了景时,又是一般感想了。
暴雨打得人们措手不及,纷纷护着几人进去避雨,索性东方雁鹂儿作为一行中唯独两名女子不过是个孩子,没那么多讲究,不然说不得也得效仿母亲一番作为了。
大雨急急而来,未有收势,依旧不知疲累的下着。
东方雁靠在一侧石柱上,背对亭中面对远山,依稀见得深雾缠曼丝丝绵绵,由下缠绕而上,模糊了远景,缠绵了秋叶。
秋雨连绵轻细如同纱帘,隔着纱帘依稀看得见远山风景。
如同珠帘垂暮美人纱帐,没有酥胸半露的香艳,没有朱砂如泪的芳华,自有一分轻衣缓带素颜胜雪的清新幽深之美,只觉此情此景此时此刻脑中模糊,似乎看到过去种种目光忧愁。
又或许是心绪所致或是预料到什么,东方雁伸手接住几颗雨珠,轻声呢喃:
天黛水清雨蒙蒙,恰似眉目如画中。
乳绸轻缎拢烟纱,素颜眉黛尽芳华。
佳人今夕不复往,当时可知今朝事?
声音轻柔近乎耳语,渺远悠长轻不可闻,却在寂静亭中如同余音绕梁久久不散,听得出语句中的无奈伤感,亭中将士纷纷露出惋惜之色,对东方雁身世有半分知晓的人更是轻叹口气,扼腕叹息当年那名热烈如火的张扬女子芳华早逝,扼腕其女垂髻之年就背负如此良多,纷纷露出惋惜之色。
司徒烈呆了呆,终究化作无声的叹息,感叹这孩子少有伤春悲秋之时,偶尔也不过面露落寞独坐高处却从不表达,只是藏的再深内心也是悲伤彷徨的吧。
高公公也是难得知道内情的人,似乎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却被坐在东方雁身旁的孟旋侧身轻轻示意制止,手指掩口指了指东方雁,示意她睡着了,随即取下自己深青色的披风轻轻拢在东方雁身上。
司马玄不露声色默默看着两人背影,只觉得这雨缠绵得让人烦躁,心中似有无名火无处发泄憋在心头,竟然生出焚心炼骨直欲让人化为灰烬之势,却是不露声色只扭头看向远方。
直到晚霞破云而出,雨势转眼收覆卷云携雾而去。
东方雁梦中似乎难得的想起了前生四岁之前模糊至极的回忆,景物朦胧无声闪过,似乎有常伴父母膝下无忧无虑天真散漫的岁月,温暖的大手拂过头顶却始终看不清面容。
画面一转变成盛开的夏荷,屋内寒气侵骨,气氛滞涩,逐渐侵蚀她的意识,转眼女子的眉目已经模糊不可分辨。
仿佛记忆中接下来便是血流如注鲜红满铺,东方雁如坠深渊心中恐惧呐喊着不要不要不要!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渐渐被恐惧和惊慌吞噬淹没。
恰逢众人准备启程,示意孟旋叫醒东方雁。
孟旋轻轻一拍肩侧,东方雁猛地睁开眼,声音颤抖不成语调脱口而出:“娘!不要!”
一下惊了近在咫尺的孟旋,只见俊脸上惊愕的神情。
孟旋只见她眼中水意盈盈惊惶不定,那般脆弱不安。如扇般的长睫轻颤,如同迷路的蝴蝶颤抖的蝶翼,眼中全然是茫然失措,湿漉漉的看着他,直直看到他眼底的震惊间或许一闪而过的怜惜。
已经走到亭口的司马玄猛地回头,瞥见深青黛色披风下玉手在深色映衬下如玉光润,用力握住的指尖微微泛白,努力抑制也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心中抽痛,抬脚想快步过去,安慰一番。
只见孟旋将东方雁按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后,神色动作无比轻柔,低声安抚:“乖,乖,没事了,都是梦,表哥在,不怕,不怕。”
她一反往日的冰锋凌厉,反而柔顺的抬手抓住他绀色衣袖,用力紧握。
司马玄刚遗忘的无名火似乎又汹涌而上,就像被抢了糖的孩子,心中一闷,似乎觉得委屈?自己都觉得可笑,拂袖而去。
身后东方雁平复了一下便拍拍孟旋手臂示意他放开,孟旋松开双手退后时触碰到她额头微微的烫,一惊:“雁儿,你在发烧?”
东方雁抬手摸摸额头,自己觉得无碍,示意他不要张扬。
孟旋见她神色清明,眼中坚定似乎方才在他怀中颤抖娇弱的人儿并不是她,他衣襟干爽,心里突然无比怜惜。
怜惜她方才那般惊慌脆弱梦魇惊晔竟然也如此倔强不肯落泪?暗想:诶,何必?把自己逼的那么紧……
一行人下了山入夜已深,街市上门市紧闭,夜风徐徐,一连几家客栈都捎了门禁,直到快出城门才见到一家客栈大门微开透出橘黄光线,心下大喜急忙上前投宿。
敲开门,只见一家三口桌上放着未来得及收拾的行囊,见到几人进店急忙收拾安置的桌椅。
开门的是眉目清秀,至学年方的少年,见到一行人想必是夜露深重染了衣裳,微微的濡湿带着夜的寒气。
连忙让进了屋内,大婶支使老头儿快去烧水沏茶,司徒烈则示意茶就免了,弄点吃的来。
出门赶上下雨身上没带干粮等到下山还错过了晚饭的点儿,一众人饥肠辘辘赶路至此,虽然无人开口却肯定也饿了。
不多时店家端上几碗热腾腾的清水面条上来,不住说小店简陋还请各位贵客将就一类的话,众人哪管这些,只觉得一碗清粥都能吃成天上美食。
填饱了肚子便有了开口的力气,于是边吃边聊气氛逐渐活络起来。
东方雁吃的不多,却转眼瞥见方才开门的少年从后门落寞离去,心念一动鬼使神差便跟了过去。
院中清风舒朗皓月当空,空气中还残留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少年独坐在一根枯木上背影寂寥,连东方雁走近都没发觉。
只听少年重重的叹一口气,听得出来万分的无奈。
东方雁走到背后轻声问:“有什么烦心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