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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s市开始新生活的孟苡蝶,没有出去找工作。她通过大学同学的关系联络了两家翻译公司,接一些笔译的工作在家里做。收发稿件全部用电脑在网上完成,这个原本就沉静的女人现在更是常常一天也不出一次门。
没有工作的时候,她总是对窗口发呆;想着那个约定好要一起私奔的男人、想着这刻骨却短暂的重逢;同时,有一种很强烈的感情,就是对自己严重的鄙夷。
她永远是先放弃的那一个!每次告诉自己要坚持到最后,可她却一而再地擅自放弃。不敢去想那个男人现在是怎样,有没有也在想着她?或者因为她的放弃也萌生了退意?
一直拿来安慰自己的借口,就是在那分手的五年里,他也过得很好;他交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他的事业也发展得相当顺利……
以他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并不是非自己不可的,而且,她自己根本没什么好。回顾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一切,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为他做。所有的事情,都是他站在她前面、为她遮风挡雨;她带给他的,只有劳累与负担。
甚至,她都未曾给他做过一顿饭;她不擅长烹饪、不擅长交际、不擅长甜言蜜语哄他开心……她有理由相信,凭他的眼光和条件,随便找一个女人,都强过她自己!她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
当孟苡蝶从超市拎了装满食品的两个环保袋出来的时候,她刚刚好想到这里。第无数次成功又为自己洗了一回脑的女人,跺了跺脚。没错,就是这样,她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她离开,他照样能过得很好!
像是重又找回了努力生活的目标,孟苡蝶差不多是斗志昂扬地拎着购物袋准备横穿到马路对面去等出租车;直到“嘎”的一声,一辆黑色骄车紧急制动停在距离她两脚不到一米的地方,这女人才反应过来人行道上根本还没亮绿灯。
一边朝着汽车为自己的不小心道歉,一边盯着在惊吓中滚落在地上的食品袋;摇下的车窗后面探出一张男人的脸。
“你怎么来这么远买东西?上车吧,一起回去。”
抬起头的瞬间,孟苡蝶认出来这人正是她的邻居;那个在电梯里装神弄鬼的男人。后来,在小区里又碰过几次面;白天的时候他看起来其实倒是个不错的青年。
他长得好不好看,她不清楚;因为看惯了林天翔,所以基本上不会对陌生男人的脸考虑是不是惊艳。只是,很奇怪,她说不清楚这个男人哪里,总让她觉得跟林天翔有些相似。
或许是那人笑起来的样子,带些坦荡荡的邪气,永远跟阳光无缘;或许是那人斜挑着眼角瞧人时似有似无的弧度,总是让人联想起‘轻佻’这个词;或许是那人讲话时的语气,张扬着不羁的神情……
孟苡蝶在脑海里跟自己叫了声‘停’;她不能总是这样。
从所有男人身上寻找自己所爱的人的特点,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抹微笑;这是不是所有女人的通病,孟苡蝶不清楚。可这绝对不是一个好习惯,尤其,对她而言,只能让她今后的日子更难过。
男人已经从车上走了下来,帮她拾起地上的袋子;直到人坐在了他的副驾座上,孟苡蝶才恍然察觉自己竟然堕落到了这个地步――随随便便上了陌生男人的车,只是为了寻找那虚无飘渺的影子么?!
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修长而匀称;像他的一样。连动作都很相似,似有似无地悠闲搭在方向盘上面,看着根本没用什么力,却又感觉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凝视着前方的眼神也有点像;带些不经意的、毫不在意的专注,给人感觉他根本没有在盯着道路认真开车,可是车子却开得很稳……
“你总是这么看我,我会认为你爱上我了。”男人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眼睛仍旧盯在档风玻璃上,左手利落地打了个转向。
思绪飞扬的女人被忽然敲醒,不由得红了脸,连忙低了头;却迟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连讲话都像,突如其来的、让人难以接受的坏意和……温柔。
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可是在这样刻意的沉默里,孟苡蝶却一点也没觉得尴尬。
依着她原来面窄皮薄的性子,早该搭讪着寒暄几句家常,来逃避这一车厢的紧张气氛;可她没有。她觉得那是种浪费,现在坐在这个人身边,她就应该珍惜每一秒钟来享受这种感觉;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而且,本能上她就认为,坐在她旁边的这个男人,这一路上也在思量着她。没有理由,他释放出的气场就是这样。虽然一眼也没瞧向她,貌似闲庭信步般不快不慢地驾驶着车辆,她知道其实他在思量着她;这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
沉默,一直到男人把车子驶进小区停稳在车位上才被打破。
孟苡蝶正准备提起袋子道一声谢的瞬间,男人扭过头来,对她说了一句话。
“你现在有男朋友没有?”
对于陌生人而言,这种毫不礼貌的针对隐私的大胆问话,换成从前的她,早该跳着脚躲掉;可是如今,她却只觉得再理所应当不过。这就这样子,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
恍忽中,不惊不喜的女人并没有给出回答。于是男人接着又说了一句。
“如果没有,跟我在一起。”
他的眼睛里,有光亮在闪动,那是绝对自信的人并不刻意就能流露出的倔强;语气并不严肃,倒像是商场里拿起一样东西跟售货员说‘把它给我包起来’时该用到的口吻。只是孟苡蝶却又再一次发现她自己了悟那眼神里的认真。
就像某一次,当她问到林天翔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的时候,那男人带些戏谑的眼里明媚着一室的春光,低声咬着她的耳垂告诉她‘我第一眼看见你,就想跟你上/床……’
如果是十年前的她,听到这些荒诞不经的话,唯一的反应只能是完全忽略、彻底逃避;就像她曾经在那个寒冷的夜里对第一次向她表白的林天翔所做的一样。可是十年后,当经历了这样深入骨髓的爱情之后,她早已能够波澜不惊地神色如常。
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深爱着的那个人之外,跟谁在一起都是一样;除了那个人之外,任何爱的言语,都跟讨论天气没什么两样。
孟苡蝶无力地挂上一抹微笑,没有羞涩、没有抱歉,反倒像并没打算买东西的顾客对热情兜售货品的商家所做出的回答,礼貌而平淡,“不用了,谢谢。”
坐在电视前的沙发上,发了一晚上呆。直到该洗澡睡觉的时间,她才发现原来这一下午的采购遗忘了最急需的沐浴露。从桌子上拿起钥匙和零钱,准备到楼下的小店里买一瓶回来应急的女人,在打开大门的一瞬间,愣在了当场。
电梯间靠近消防通道的墙面上,斜斜靠着一个男人,低着头在抽烟;当大门打开的那一秒钟,他抬起了脸,竟然是林天翔……
孟苡蝶下意识地退回了房间,门被快速合上。背顶在门上,手中紧握的几张零钞已是被揉捏成了不可思议的形状。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这样?已经严重到产生幻觉的地步了么?满脑子想着他,已经不够了;现在还要加上这逼真的幻觉!夜里大片大片做着关于他的梦、白天总是不自然就想起他的某句话、原本以为随着时间会慢慢减轻,可是现在竟然连幻觉都出现了。
她的日子要怎么过?她会被自己逼疯的……
摊在脸上的一双无力的手,还是缓缓放了下来,扭在门把上。即便是幻觉,她也想再仔仔细细望一望,比在梦里清晰的脸;还是忍不住再一次把门打开。
朝思暮想的、挺拔的男人,就站在眼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已经抱过她关上了大门。
“你说,你又把我抛弃一次,这下该怎么罚你?”
林天翔一遍遍抚摸着她的脸,她惊讶着不敢相信的表情下,眼泪早已先过语言径自滑落。
等不到这女人的回答,他的唇只好先做出表率;贴在那颤抖的两扇淡粉之上,耐心地辗转安慰。她的、微凉的、咸咸的液体挤进了他们的交错,缠绵在两个人的唇尖,那是爱的味道……
林天翔多想抱起他的女人,告诉她‘你不用这样,我们可以在一起;没有血缘关系,没有一切问题’;可是这些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考虑了很久,不是一天两天,可他没办法;他所爱的女人,正是那个被残忍地强加了一个儿子的男人唯一的女儿、她的母亲正是因为这件残忍的事而不得不与最爱的男人错过一生的可怜人……
他说不出来;不论他的母亲曾经对别人做过些什么,那个在万般艰苦中咬着牙把他生下来、不惜昧着良心欺瞒她所爱的男人的女人,所做的也还是为了她唯一的儿子;即使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可以怨她、怪她,唯独他没有这个权利。
他没有权利指责她、他没有权利把她推出来让别人指责、而仅仅是为了成全他自己的爱情。
“你为什么还要来呢……”孟苡蝶离开他的唇,垂了眼不敢再瞧向他。
“那你为什么要跑呢?嗯?”男人全身紧贴着,把她压到了墙上;他用了力,箍在她两侧,孟苡蝶只是觉得一下也动弹不得。
被笼罩在他的体温下正犹豫着如何做答的女人,忽地被男人拔开了她的套衫。即将入秋的夏末,她只穿了一件家居的睡裙,因为要下楼买东西的缘故在外面套了一件开衫;这一拔,宽松的睡裙却是被他褪到了肩下。
“你都不知道心疼自己男人的么?”他俯下头说了一句。
强自忍着阵颤,孟苡蝶推出双手,闪躲着男人的侵略。
“你忘了我,像从前一样找一个能爱的女人,好好生活,不要这么辛苦。我真的什么都给不了你。”
“你想让我找谁?”林天翔显然被她激得上了脾气,双手颤抖着竟是说不出话来。
“像这样么,想让我爱谁?想让我这样对待别的女人么?”他眯着眼,轻抚着女人的身侧。
“我要的,只有你能给我”含糊中,唇舌间更加不依不饶的嘴里。
恍然中,不受控制的反应让孟苡蝶既惊且惧。猛地想到林南风曾经说过的那句‘你跟天翔不同;他恣纵惯了、肆意无束,可你是女孩,怎么能不顾尊严、不虑礼教做出这种事来?’
孟苡蝶挣扎着克制着自己的颤抖,抓住男人的手企图向外推开。
“你别这样,林天翔,我们不行的……”她说得哽咽,眼圈还是微微红着;无奈而娇弱的眼神,看得他直要癫狂。
“我哪里不行了?嗯?”林天翔邪魅一笑,似在嗔怪,邪魅地笑了出来。
周身暖洋洋的舒畅,像是沐浴在和煦的阳光里、醉人的月光下,让柔软的心一点点融化;这,是爱的味道呵……
孟苡蝶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有他的延续;他和她的延续,爱情结晶的见证。她不知道世界上还能有什么事更幸福于此,想着这个小生命,是像他多些?还是像自己多些?是和他一样,充满魅力的男性,还是像自己一样,全心柔情的女性?
恍然间,这个小小婴孩竟然已经嫩生生站到了面前。没有说话,可是她知道,那是她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莫大的爱意充满了全部身心,为了这个小生命,要让她付出什么她都愿意。
她好想看看那张小小的脸,是不是像他?可却在这一瞬间,惊恐地发现,为什么她看不到那张脸?孟苡蝶使出全力睁大眼睛,却越睁越糊涂……她慌了,惊慌失措地寻找林天翔的身影,她想问问他为什么她会看不到他们孩子的脸?可是竟然林天翔也不在身边。
漫天灰暗中只有她一个人焦急的寻找……他呢?他们的孩子呢?他们,都去哪了?
“宝贝儿,你怎么了?”林天翔在怀里女人低声的抽泣中醒来,她m曲着光滑的身子,却微微打着颤;他抚上她的肩膀,抬起上身却看到她头下的枕头已经湿了一片。
他的手轻轻抚过她满面的泪水,悠悠转醒的女人甫一看清眼前放大的俊颜,哽咽着窝到了他的怀里。
她抱他抱得紧,男人的心脏跳得厉害。
“林天翔……”她哝着鼻子,说得让人心颤。
“宝贝儿,做梦了?”男人顺抚着她的秀发,下巴摩挲着她的额头。
“林天翔……”她仍旧扭昵着撒娇,这个名字像是怎么叫都叫不够。
终于意识到那只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可是心下仍旧悲恻难忍。
“我梦到我们有宝宝了……可是我看不见宝宝的脸……”她撇了嘴,说得委屈,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看得他心里酸麻。
林天翔温柔地擦着她湿润的脸庞,手指滑过,温热的触感,“乖,不哭了;你想要孩子,我们现在就生一个……”
淳厚顺从的男声,听在孟苡蝶的耳里,身体却是一僵。
女人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本能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林天翔,我们昨晚……我还没吃药……”
梦里流淌的感情,梦醒后还能依着本性延续流露的感情,一旦清醒了,总有严酷的现实必须要面对。
她稍稍撑起身子,看着旁边男人深情的双眼,不禁心下微恻;无缘无故,做这个梦干什么呢……没来由的,又说这些话做什么呢……
“我现在去买药……”她越过他,心中是漫无边际的悲哀;这永远是盘踞在两人之间的沟壑,越不过去。即便谁都不提,可是却不能不想。
越过男人身上的女人还未落地,林天翔伸手一揽,孟苡蝶“啊”的一声,却又被他抱了回来。
覆上她的身体,他来到她的眼前。
“我们可以生,你想生几个都可以。”他说得认真,一点不像玩笑的样子;孟苡蝶有些迷茫。
“你疯了……”她直觉得望着他的眼睛,可是那里面太过深暗,她读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