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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娅在路上埋头小跑着,似乎有眼泪从眼角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她顾不上路人怪异的眼神,也不知道终点是哪里,她只是本能地挪动自己的双腿,觉得只要离开那里就好。
薇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出来,为什么要离开西泽的视线,或者说为什么要让西泽离开自己的视野。
因为西泽忽然的冷漠?因为西泽对那些书的珍视?
不清楚,不明白,但在西泽颓然放下眼神的那一瞬间她确实伤心到不能自已。
就像是孩子失去了自己最后的朋友。
最终她坐在了附近树林里的某条长椅之上,仰着头,让阳光洒在自己的身上,洁白而清晰的锁骨有些夺人目光,还好林荫小道里没有多少学生经过。
“薇娅,对吧,”就在她闭着眼睛调整情绪时,一个声音从面前传来,阴影遮住阳光,她睁开眼,看见一个温和俊逸的棕发男子对她摆了摆手,“你好?”
“你是……”一个熟悉的名字从心底浮上来,她下意识地说,“莱斯学长?”
“没错没错,”莱斯笑着说,“你是二年级的薇娅对吧,我刚刚在别的地方听说了西泽和你在第一节课上的事就想找你问问西泽,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西泽他,怎么了?”薇娅有些难受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没什么,他身上中了幻术,听他说应该是北海里那个怪物下的诅咒,”莱斯摇摇头说,“虽然已经被我破除了,但我害怕会有些后遗症,比如失忆什么的。”
在听到西泽身上中了幻术甚至还会有后遗症时薇娅的手轻轻握了握,莱斯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于是对她伸手合十,拜托道:“能不能请你帮我多注意一下他的情况?只需要在你们同课时观察观察就好了。”
“诶,可我……”薇娅想说自己很忙,又想说自己和西泽只是普通同学关系,可这两种说法在面对莱斯时却不知为何都开不了口。
“这也是互相有利的事,”莱斯看着薇娅这副纠结的模样笑了笑说,“你看嘛,你也有合适的理由接近那个新生了。”
后者就像被抓住了尾巴的猫一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抱歉我不知道学长在说什么,再见。”
莱斯看着她一步步走远,却并没有加以阻拦。
在看到薇娅消失在教学楼的楼道里以后,他舒服地长叹一声,瘫倒在长椅上。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啊……开玩笑,你肯定会老老实实遵守的吧。
他仰着头,望向天空中不断变化的流云,感慨道
“究竟需要多久,你才会喜欢上那个新生呢?”
只需要喜欢上就好,只需要喜欢上哪怕一丁点就好,因为只需如此,人类便会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加油啊薇娅,拜托,让我看看你的野心。”
莱斯轻笑着,合上了眼睛。
“为什么会疯掉呢?”莎尔问。
“这其中的原因,还蛮复杂的,”灰叶走在枯叶织成的地毯上,花点时间捋了捋思路才继续开口说,“你要知道亥音是什么,亥音就是轮亥中的一种传音魔法,能从很远的地方将信息传达给自己想要传达的那个人,而如此精准的施法是很难做到不被捕捉或者破译的,所以大家渐渐学会了给亥音加密,用自己特殊且独特的方式或者魔力给亥音上了锁,甚至有些人还会用专门的道具保证只有对话的两个人能理解亥音,这样就能保证亥音的安全性。”
灰叶从地上捡起一根灰色的羽毛,说:“但养鸽人不一样,养鸽人能无差别地接收所有信息,无论是鸽子所看到的所听到的还是从鸽子们眼前掠过的魔法音讯亥音,他都能捕捉到,然后在大脑里自动破译出来,就连皇室那边的讯息也不例外,所以莱茵河才会请他入会。”
莎尔睁大了眼睛:“那他这样岂不是要成为整个塞万的敌人……”
恐怕光是皇室那边的机密就已经够养鸽人死一万次了。
“他是整个塞万的眼中钉,”灰叶摇摇头说,“但最后的结局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被太多涌入自己脑海里的信息给逼疯了,在下城区制造一场大乱后被圣学院的总学院长亲手抓住,送到了学院深处的牢笼里关押。”
莎尔回忆起那天自己落在自己身边的雀鸟,一阵恶寒从内心深处涌了上来,就像极地雪原冰泉里的一串泡沫。
“他……真的疯掉了吗?”莎尔不安地说。
“谁知道呢,也许是某种自首的方式也不一定,但他这辈子再也出不了学院了,”灰叶说,“他作为唯一一个确认存活的炼金三鬼,学院和皇室留他一条命也只是看他以后也许还会有用。”
莎尔轻轻点点头想装作毫不在意,可那天雀鸟对她所说的话却越来越清晰刺耳,她打了个寒颤,远处的枝头,黑色的乌鸦拍打着翅膀离去,撒下一阵枯叶。
“那这些鸽子是?”
“都是当初养鸽人被抓后自己跟来学院的,但见不到主人就只好在学院附近做窝了,”灰叶耸肩,“谁知道那人到底养了多少鸽子,也难怪会被逼疯。”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莎尔颤抖着看去,却没看到任何一个人影,枯枝被踩断,木叶被风掀起一阵漩涡,深远的潮鸣声携着云海在天际席卷而来,直至脚步声停在了莎尔的身后。
她惊恐地转过身,却发现是西泽。
“抱歉师兄,回来晚了,”西泽对灰叶打了个招呼,“我去神学院的图书馆查了点东西,稍微有了一些炼金道具的思路。”
“喔,刚好,我也给你准备了些惊喜,”灰叶笑着说,这时西泽才注意到了师兄眼角微不可见的黑眼圈,“走吧,先回学院。”
说完话后灰叶走在前面,就在西泽迈开脚步时他却发现莎尔正呆呆地站在原地发抖。
“怎么了?”他走过去,不解地问。
莎尔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张开双手,扣在了西泽的胸膛上。
“莎尔?”西泽有些诧异地看着女孩。
女孩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这时西泽才得以听到女孩轻声的啜泣。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单纯地在小声地啜泣和颤抖。
那天雀鸟所传达的信息在脑海里不断地扩大,黑色的瞳孔越来越显得恐怖,直至每一根羽毛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可见,占据了她脑海的全部。
她感觉自己睁开眼睛看到的便全是那只雀鸟的瞳孔,还有那无尽无终连绵不息,如撕开的枯叶般沙哑的声音
“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
我知道了。
你要死了。
“哥哥……”她抬起头,看着西泽的眼睛说,“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她看起来是在问自己,却也是在问西泽。
我们是不是不该回来?
我们一起老老实实在白石城安度一生不也挺好的么?
你当医生,我当女仆,最终我们会在某时相遇,而到了那时我们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兄妹,而是平等的男女。
西泽轻轻揉了揉女孩的脑袋,说:“我们应该回来。”
他说:“我们应该回来,让那些应该偿还的人偿还,让那些该死的人死。”
西泽仰起头,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们总归是该回来的,我是被王都放逐的人,所以我必须回来,哪怕只是为了告诉那些人我还活着,哪怕只是为了拿回我该拥有的东西我也要回来。”
我是被放逐的人,我是被王都抛弃的孩子,我是要拿回自己所失去之物的孩子,我是要对整个塞万复仇的孩子,所以我必须回来,为了摧毁这个将我放逐的诡地。
他问:“你也是被放逐的人吗?”
莎尔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再度回忆起了那个慈祥的老人,还有那天晚上,如血海围山般的夜幕,那时天与地被寂静的海面连成一片,异样的鬼火在老人身后的几具尸体上静静地燃烧。
“我们是一样的人。”
她终于开口说道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西泽没有多意外,他问:“那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莎尔却摇摇头:“现在还不可以。”
西泽想了想,说:“谢谢。”
她心想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的,到你对我解释清楚你的那天,我也会告诉你关于我的一切。
他明白她的意思,他知道自己总归是能知道真相的,就像晚上总是能吃到晚饭一样,虽然不知道会是几时几分,但夜宵也勉强可以算作晚饭。
前边的灰叶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师弟师妹根本没跟上来,急匆匆回头之后看见这一幕眼皮一跳,沉默了一会儿,逐渐欣慰地笑了起来。
他没有出声打破二人的这份安宁,只是静静地等在白蔷薇墙之前。
桐林深远,遍地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