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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矩关在边关以南的位置,那里人烟稀少,绝大部分都是黄土漫天的荒漠,而灵矩关以北便是边关,有凶悍的易家军镇守,灵矩关过得虽然拮据,却非常安稳,也因此,城中并没有太多军队把守。
十日之前,拓跋泓忽然率领五万铁骑夜行到灵矩关,在灵矩关防守最薄弱时直接攻城,打了个灵矩关出其不意。
灵矩关防不胜防,就连往边关易家军送去的信都未跑多远便被斩落于马下,整个灵矩关不出两日便被拓跋泓给占据。
不仅如此,拓跋泓又趁机往距离灵矩关极近的燕云发起进攻,对边关形成东,北夹击之势。
易家军中如今只有霍安是统帅,但他年龄也过了五十,让他一个老将一直撑着在边关实在有些不大好。
众多人站在御书房之中,主战派与主和派各占一方。
如今已到九月,北戎与众多草原部落恐怕冬日粮草少,常常骚扰各个边境府州打秋风。
主和派便是认为他们这次动手就是为了打秋风而已,将过冬粮草只要给了他们,他们便会离开。
而主战派却不这么认为。
徐阶站出来,对圣人说道,“陛下,拓跋泓忽然攻打灵矩关并非是一个好预兆,易家军虽然骁勇善战,可如今易家小世子方才四岁,并不能作为统帅,拓跋泓知易家军内无人,必定强攻夺走边关直捣燕云,到那时再打就晚了。”
“徐大人说得不错。”兵部尚书也走了出来,躬身道,“陛下,北戎屡次三番地进攻边关,若是让他们得逞,草原各个部落必定会为了利益集结在一起,女真跋扈骁勇,如今易家军常年无主,未必是女真的对手。”
“陛下,绝对不能主和。”
圣人心中亦是这般想,他对北戎已经征战过好几次,如今再次来犯,恐怕来势汹汹。
不过易家军……
他眼底露出深思,目光落在各个武将身上,“诸位爱卿,谁能挂帅为朕平定边关动乱?”
武将们低着头,谁也不敢站出来。
要知道易家军向来不属于大燕,他们只听令于易家,如今易家只有易凤栖一人,难不成他们还得去和易凤栖去说道?
站在人群中的周鹤潜在听到圣人提及挂帅时,心中那股不安便再次涌动起来,等他抬眼看向太子时,不期然地与他阴鸷目光对上。
百转千回间,周鹤潜明白了。
就在这时,徐阶再次开口了,“陛下,这些个将军们无一在易家军中担任过官职,恐怕易家军的将领不服气。”
“为表大燕皇室威严,臣以为,要派以为宗亲前往,让易家军明白陛下的决心,他们恐怕才会听命。”
“圣人的几位兄弟皆已就藩,镇守一方,如何能从藩地赶来挂帅亲征?”吏部尚书说道。
兵部尚书道,“国都不还有两位王爷么?”
宁王是个混不吝,压根没有资格到御书房来谈论此事。
而御书房中,只有一位王爷。
霍夜峥视线淡淡扫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一言不发,站在不远处安静的周鹤潜身上。
圣人也看了过去,眼底透着狐疑。
户部尚书见状,眼前一亮,“对啊,宸王还是淮南郡主的未婚夫,他必定能使唤得动易家军听命行事。”
季敛与陆知尧不由看向了周鹤潜。
这不是明显地逼着周鹤潜,让他挂帅亲征吗?
周鹤潜面无表情地接受着众人的注目,躬身向圣人行礼,“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
“不过儿臣向来只会做个诗词歌赋,父皇让儿臣为将士们写赋,儿臣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周鹤潜缓缓说道,“可儿臣从未接触过兵马之事,若是因为儿臣纸上谈兵而导致败仗,儿臣怕是万死难辞其咎。”
“王爷不必担心,骠骑将军与永定将军皆能为王爷副将,为王爷出谋划策。”
“陛下,臣以为让宸王挂帅亲征,再妥当不过。”
圣人不语。
他若是看不懂如今的阵势,也不必当这个皇帝了。
不管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如今这个场面,也未有周鹤潜适合过去。
可他手无缚鸡之力,若是被敌军抓了去,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圣人心中不忍,看向周鹤潜的视线之中,都多了几分愁思。
“宸王,你可愿去?”
圣人亲自开口,岂有他拒绝的道理?
周鹤潜心中转了许久,眼底浮现冷意。
好你个徐阶。
他跪伏在地上,行了一礼,冷静说道,“儿臣愿意。”
“王爷大德。”一众臣子俯身行礼。
圣人眼底浮现些微水光,亲自站起,将他扶起来,“不愧是朕的儿子,有血性。”
“就是委屈了你,恐怕婚事要推后了。”
周鹤潜握紧双手,表情未变,“君子忧国忧民,若是无国,成家如何?”
“儿臣虽挂帅,可易家军终究是易国公府的军队,儿臣以为,还是要先向淮南郡主知会一声,听听她如何说。”
圣人点头,“不错,你们各自准备宸王亲征事宜,决不可有半分怠慢,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徐阶从周鹤潜的身边掠过,一身朱红色的朝服映衬着他儒雅面容,一如既往地淡然无波。
圣人又让黄掌监宣了易凤栖进宫。
他拉着周鹤潜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太子身份贵重,是国之根基,无法亲征,你二哥又是个混不吝,朕的儿子中,唯有你最为聪慧机智,虽是亲征,却也是留在后方,不必担心有生命之忧。”
周鹤潜沉稳说道,“儿臣都明白父皇为难之处,父皇无需担心。”
圣人点点头,“你且放心,待你班师回朝,朕一定为你找一个富庶藩的就藩。”
周鹤潜在心中冷笑,神情却未变,“多谢父皇。”
他从御书房出来,面上的情绪便冷了几分。
就藩?
说来也不过是告诉他,不要他持兵自重,认清自己地位,利用他完了之后,便赶他去藩地就藩,世上哪有这般好事儿?
太子与徐阶一起算计他,那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周鹤潜一步一步朝外走去,后背脊梁挺拔,罕见地透出一股寒薄之意。
易凤栖进宫之前,便接到了来自边关递来的信。
灵矩关被攻陷,边关拓跋泓放了几千轻骑不停骚扰,而在灵矩关大肆进攻燕云,致使边关被夹击。
霍安已经派了一队骑兵前往灵矩关营救,如今怕的是北戎王室中的大王子说不动那些草原部落,致使女真等一众部落与北戎大王拓跋泓联手对付易家军。
前段时间大王子势头渐起,隐隐有夺回北戎大王之位的意思。
而拓跋泓进攻灵矩关,其中恐怕也有让草原部落看明白,到底谁才是他们真正的盟友。
易凤栖顿时明白了徐阶对呼延犴所说的围魏救赵是什么意思了。
他这是让呼延犴回去让拓跋泓进攻大燕,击溃大王子在草原的结盟,保住拓跋泓大王之位。
“只有北戎一族边关并不妨碍,怕的便是草原各个部落与北戎大王结盟,草原部落骁勇善战,如今易家军没有主帅,恐怕难以抵御铁蹄。”幕僚对易凤栖分析道。
“圣人会如何做?”易凤栖问他。
“主战。”幕僚斩钉截铁道,“灵矩关已破,再往里面就是燕云,若是被北戎夺走燕云的天云关,易家军就会被团团围住,到那时易家军就完了。”
易凤栖神情冷静,想着谁会挂帅去增援。
外面易钧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小姐,黄掌监来了。”
易凤栖收敛了神情,走出去,面上挂着一如既往的闲散,“黄掌监怎么来了?”
“圣人宣召,郡主先随咱家进宫吧?”黄掌监和善的笑了一下,不似以往一直笑眯眯的。
易凤栖心道,这是已经定下了主帅,让她过去询问她的意见?
她想起与周鹤潜说的话,稳定了心神,看了一眼易钧,做了一个手势。
易钧当即明白了,悄然隐退,快速写了一封信,交给侍卫,让他送了出去。
易凤栖则道,“容我先换一身衣服好吗?我方才打了拳,一身臭味儿,难见圣颜。”
黄掌监宽和道,“自然可以,郡主且快去快回,咱家也渴了。”
其他管事十分有眼色地去倒了上好的茶,含笑的和黄掌监说着话。
易凤栖则往清辉阁走,对身边跟着的幕僚说道,“等人过来你立刻带着去皇宫外。”
“属下明白。”
“不要打草惊蛇。”
“是。”
易凤栖换了一身深蓝色的衣裙,跟着黄掌监去了皇宫。
正和从皇宫内出来的周鹤潜的马车在大街上相遇。
“呦,前面那不是宸王的马车吗?”黄掌监惊讶的说道。
易凤栖将车帘掀开。
正好周鹤潜马车上的帘子也被掀开了。
二人隔空对上了视线,相顾无言,易凤栖却从他眼中看到了当初从未见过的情绪。
她没有言语,只看着周鹤潜将车帘放下,这才收回视线。
“王爷这次被选去挂帅亲征,听圣人的意思,要与郡主的婚事往后推了。”黄掌监拉家常一般对易凤栖说道。
易凤栖脑袋蒙了一下,她很快回过神,有些心不在焉的笑了一声,“是吗?”
“正好,我还不想嫁呢。”
黄掌监忧伤的看了她一眼,“郡主,这世事无常,人总得先顾忌着自己。”
马车到了皇宫,易凤栖跟着黄掌监走到了御书房,她临进去前,对黄掌监说道,“多谢黄掌监提醒。”
黄掌监愣了愣,继而笑了出来,“嗐,这都是咱家愿意做的。”
易凤栖勾了勾唇角,没再说什么,抬步走了进去。
里头果然有圣人在等着。
易凤栖行礼,“臣女易凤栖,见过圣人,圣人万福金安。”
“起来吧,过来坐。”圣人对她说道。
易凤栖站起身,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向圣人,“不知陛下喊臣女过来所谓何事?”
“想必你也听到了风声,如今灵矩关被攻破,北戎随时有可能攻打燕云。”圣人直截了当的说道,“朕如今命宸王挂帅,去统领易家军平定边关,你可有异议?”
“守卫边关本是易家军分内之事。”易凤栖淡定说道,“臣女自然没有异议。”
圣人听到这话,满意的点了头。
哪知,却听易凤栖再次开口,“不过,臣女还有一事,倘若不做完,恐怕易家军难以服众。”
“哦?你说来听听。”
易凤栖看着圣人,很快又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那张写了圣德十年所发生的事情的纸张。
“请陛下过目。”
圣人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完,神情渐渐变了。
“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
易凤栖对上圣人的目光,一字一句说道,“长荣大长公主,在臣女出生之日,差人指使接生婆子告诉臣女母亲父亲被毒杀,导致臣女母亲血崩而亡。”
“陛下,臣女别无它求,未有一点。”易凤栖声音冷坚,“臣女要大长公主去臣女母亲墓前,道歉。”
“砰!”
圣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易凤栖!朕看是朕太过放纵你了!”
“你从哪儿看到的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竟敢到朕面前胡说八道!”
易凤栖没有动,冷静说道,“臣女自然不会在陛下面前胡说八道,臣女若非有证人,也不会冤枉到大长公主身上。”
证人……
圣人心口被她气的疼得很。
“你把人带过来。”
“那不行。”易凤栖回答,“万一您要是包庇大长公主,将证人给杀了,那该怎么办?”
“大胆!”圣人朝她扔杯子,易凤栖利索的躲了过去。
“陛下,臣女若是想要昭告天下,早就将证据给御史,朝堂不出两日都会知道大长公主曾经对我娘做过什么。”
“你还敢将此事告诉御史?!”
圣人愤怒的又朝她砸了朱砚,易凤栖上蹿下跳的躲,声音清亮,“臣女这不是没说吗。”
“臣女不相信圣人不知道大长公主曾经对我爹死缠烂打过。”易凤栖觑了一眼圣人难看的神色,心想再刺激刺激他可能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索性动作一停,任由几张纸砸自己身上,开始来软的,“臣女自幼长在乡野,不知何为母亲,不知何为父亲,我爷爷在我三岁时都能把我忘在山中自己去喝酒,我险些被冻死在山上。”
圣人听到这话,不由一怔。
“臣女时常在想,若是臣女的母亲没有死,臣女爷爷恐怕也不会带臣女离开国都,臣女还能享受到母亲的照料。”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臣女如今得知了是谁害的母亲身死,臣女心知她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臣女有证据却无法为母亲伸冤,倘若圣人也这般,便知我如何无能为力。”
易凤栖后背挺直,“长荣大长公主害的臣女家破人亡,臣女杀不了她,只能借此机会求圣人让长荣大长公主向我母亲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