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开春选秀

淮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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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春大选采女, 由地方官保举推选上士族门第女子千余,全都是十四到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 坐在骡车上按地位先后、年龄大小排次序。其中家里出过嫔妃的、以前选过的、年龄大的排在前面,经过一天的行驶之后由城门到达宫门, 然后在太监的引导下进入宫中。

    第一轮先是粗看,由宫中的太监、年长的嬷嬷们检查仪表家世,相貌寡淡的、神情凶恶的、面相不宜生养的被淘汰掉,留下来的还剩五百余人。这五百余人留宿外宫城的储秀宫里,第二天再排成两个到三个一排的顺序,依次进入修元殿,由皇后和太后隔着珠帘看了, 选出两百个左右的留下牌子, 供皇帝进行下一步的选择。

    上一次选秀女已经是好几年以前的事了,留下的却只有十个,十个中指给各王府宗室的有三个,不得宠幸出宫的有三个, 得了宠幸但是位份很低的三个, 分别是宝林、才人和美人。唯独一个丁尚书家的小姐一路封了贵妃,还怀了龙种,却莫名其妙的暴病身亡了。

    一群女孩子们挤在御花园里叽叽喳喳,互相交换着打听来的宫中情报:当今皇上正值春秋鼎盛,却后宫不丰,至今只有一个皇后、一个昭容及低位嫔妃数个,皇贵妃和四妃的位置空缺。至于龙种, 成人的有太子一个,却很不得圣心;未成年的几个,母亲却都不是平头整脸的高位后妃。近两年来后宫一无所出,虽然当今丁昭容受宠,但是入宫以来一直没有身孕。想必皇上对当今后宫,是很不满意的了。

    都是青春年华、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孩子,各自都存了一番互相比较的心思,一会儿是你碰了我的珠钗,一会儿是我撞了你的衣裳,闹了半晌,宫中嬷嬷们呵斥了几次才安静下来,排着队一个一个的从修元殿外的太监嬷嬷们眼前走过去。其中相貌不够好的、家世不理想的,当即便被淘汰了,而好的则在殿内的桌案上放下牌子。那修元殿里挂着珠帘,珠帘后隐约坐了几个宫装丽人,便是宫内的嫔妃前来选人了。若是运气不好,被留了牌子却够不上采女的资格,便有可能会被送去各宫做大丫鬟;那样的话,得到圣宠便是一个非常渺远的梦想了。

    丁昭容身为皇后之下第一个得宠的嫔妃,自然也带了心腹宫女袅袅婷婷的前来,隔着珠帘看了半晌。宫女盯着外边,低声道:“娘娘,前头走来的这个,和过去的这个,都姿色不错呀。”

    丁昭容一使眼色,身后的太监立刻记下那几个采女的名字。这几个姿色不错的女子,于是便注定要从第二轮里刷下来了。

    宫女道:“可惜容貌能胜过我们娘娘的却是不多,皇上的圣宠,一定能一如往日。”

    她说的是好听话,其实圣宠早就不复以前了。只不过不仅仅是丁昭容宫里,其他宫里的人也很久没见到皇上的面,所以才显得她仍然是比较重要的那一个罢了。

    人人都传言说皇上天天晚上宿在清帧殿里,侍寝的那人也没有位份,却异常得宠。据说那人体弱多病还有肺痨,为了治这个病,太医院专门有专人随时通传,三夜三更经常会有太医被紧急通传入宫。

    前些日子胡至诚还被锦衣卫抓着半夜觐见,据说回来后便三缄其口,底下几个嫔妃派人去威逼利诱了多次,却没问出来半个字。只听那随行去的药僮说,那清帧殿里的小贵人极其的艳色;虽然病弱到苍白的地步,乍一看上去就像是鬼,但是那也是个世人不能触及的艳鬼。

    艳鬼?丁昭容心里冷笑,嫉恨得心里简直要滴血。

    是的,那个男孩子的确好看得很。虽然神似皇后,但是比皇后的相貌,又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去。

    幸亏是个男孩子,若是个女儿家……只怕连二太子,都早就养下来了!

    丁昭容正沉思着,突而只听宫女吸了口气,道:“娘娘快看,那狐媚子倒生得不错!”

    丁昭容一个激灵,定睛一望,只见是一个穿鹅黄纱衣、约莫十□□的女孩子,尖瘦脸儿,单薄身材,皮肤格外的白,那五官又格外的精致。在精致之中,隐约有种说不上来的丽的味道,那眉梢眼角、口唇下颔,竟然很像……

    很像那个……那天晚上那个男孩子!

    丁昭容双手都颤抖了起来。这是什么?这算什么?简直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皇上就是喜欢那种样子,一个已经立了后,一个男孩子又宠成这样,要是再来一个女的,四妃的位置还有的跑吗?

    “姆姆!”丁昭容颤抖着声音,叫身后陪侍的乳母,“——去……去告诉掌事太监,这个女子体格太弱,不利于生养,筛下去!”

    乳母一看丁昭容吓成这样,立刻应了一声,偷偷的跑去找相熟的太监。那边太监也知事,立刻拉长了声音道:“——三百五十八号常氏——不利生养——摞牌!”

    摞牌的意思就是落选了,和“留牌”是相对的。那个女子踉跄了一下,涨红了脸,刚要跑出去,突而远远坐在首席上的张阔尖声道:“传皇后娘娘懿旨——!”

    “三百五十八号常氏——”

    “——留牌!”

    大门洞开,百鸟朝凤花辇簇拥着神仙妃子似的皇后,在一片堂皇中缓缓走来。

    众采女纷纷跪下,齐声娇呼:“民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目不斜视的穿过长长的跪了整整几百米的队伍,走到大殿首座上,宫女流水一般奉上软垫香茶、宫扇鲜果,皇后郑重落座,才有太监一层一层的传下旨意:“娘娘有旨,众采女平身——!”

    丁昭容紧紧的咬着牙,脸上泛出红,好像连眼底都泛出了血丝,半晌才上前去欠了欠身:“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大安?”

    皇后转眼一看她,微微一笑,招手道:“那个常氏,过来给本宫看看。”

    常氏慌忙起身,迈着小碎步走过来,虽然害怕却没有失了方寸,深深的福了一福:“民女云州常氏,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仔细看她一眼。那女孩子比明德要丰润一点,但是并不明显,五官生得轮廓鲜明,仔细看有种戾气,但是偏偏这样显出的奇异的艳色,像极了明德。

    皇后默然半晌,道:“……果然是个好模样。”

    又转向丁昭容,笑道:“本宫看她不错,便留给明天皇上看罢。妹妹以为如何?”

    丁昭容银牙紧咬,佯装欢快,一口应承下来:“姐姐说什么当然就是什么了!”

    剩下的筛选便是太后不来、皇后万事都好说话,竟然没有筛下去多少人,原本定了留五百个,而今一数竟然有八百。

    乾万帝晚上处理完了公务,刚回到清帧殿便听说了这个消息。明德坐在窗棂边,裹着个雪裘,尖尖的下巴冷淡的扬着,面无表情。

    乾万帝过去一把板着他下巴,问:“你心里高兴得很吧?”

    明德撇过脸去,眼睫密密的急促的扇着,一点细碎的阴影就这么在雪白的脸上晃动。乾万帝看了,心里又有一点火气慢慢的烧上来,忍不住伸出拇指指腹在他脸上用力摩挲着,低声道:“别说八百,八千也没用。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吧。”

    明德突而狠狠一把打下来他的手,紧接着乾万帝一把拦腰扛起他,凌空一抱,紧紧的按在了自己大腿上。

    四周宫女都慌忙而沉默的往后退,明德拼命挣扎着,伸手去抓起自己能够到的东西,狠狠的砸。书案上的奏章被扔得一地都是,名贵的瓷器被打得稀里哗啦,乾万帝特地吩咐下来给他解闷的精致的小玩意儿被扫到地面上,若不是乾万帝拦着,明德也许会扑上去用脚踩。

    暴戾得就像发狂的小兽一样。

    乾万帝结实的胳膊紧紧的拦腰环抱住他,俯在他耳边低声问:“怎么?怎么没了那闲情逸致再抄一部莲花经了?”

    明德尖声叫着:“——放开我!”

    乾万帝反而勒得更紧,挣扎间胸口一痛,原来是明德的胳膊肘狠狠的向后打中了他。

    这小东西打人还挺疼,乾万帝皱了皱眉,明德又变本加厉的打了过来。乾万帝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一扭,喀嚓一声骨骼脱臼的声音,仿佛震荡了空气,一波一波的刺激着耳膜。

    明德啊的叫了一声,细细的,颤颤巍巍的,就像是一只被拧断了爪子的小猫。

    乾万帝觉得自己难以忍受。挣扎间他无数次的想把明德扛起来丢到床上去,用最粗的铁链锁起来,肆意的侵犯他,恣意的在他身上发泄欲望,听他细弱的呜咽和哀求。

    他站起身,紧紧地抓住明德的头发,粗暴的亲吻他的唇舌。这个小东西牙尖嘴利,他那薄薄的、形状优美的唇间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可以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的、穷凶极恶的撕裂别人的心脏。

    只有在那张嘴被用力亲吻到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才有可能让人感觉到那么一点的安全。

    他强悍的扫荡着明德的口腔,直到感觉到抓着自己前襟的手已经没了力气,才猛地松开。明德软在他怀里喘息着,温软的身体蜷成一团,一只手就可以抱起来的样子。

    乾万帝伸手去摸他的脸,竟然摸到冰凉的液体:“……你哭什么?”

    明德不说话,僵得好像一只随时准备扑上来、用他那还没长齐的奶牙咬人的小兽。乾万帝用力板起他的脸,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那清黑明亮的眼里流出来,不管他怎么去抹都抹不掉。

    乾万帝用粗糙的指腹用力的去抹他的眼泪,低声问:“你哭什么?……嗯?那天不是也很好吗?你怕什么?”

    明德还是不说话,微微的打着抖。乾万帝把他抱起来,大步走到龙床边上,把他按倒在床边,然后自己跪在地上,捏着那截削瘦的手腕咔的一声,把骨头重新接好了。

    明德一动不动的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乾万帝用力扒下被子,搂着他贴在怀里。他用力是这么大,以至于手臂上都暴起了青筋,好像就要把明德的身体从中间生生勒断一样。

    “你到底要什么?”乾万帝问,“权力,金钱,地位,威信,万众膜拜,四海归依……甚至是这天下我都能给你!你到底要什么?你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

    明德撇过脸不去看他,乾万帝跪了下来,把他紧紧的楼在怀里,低声问:“你到底要什么?只要你开口,只要你说出来给我听……明德,只要你开这个口!”

    “……”明德阖上眼,反问:“——你又问我要什么呢?”

    乾万帝霍然起身,去拿了什么东西过来,硬塞到明德面前。

    明德低头一看,是笔墨纸砚和一本妙法莲花经。

    “再抄一本给我……”乾万帝跪在地上,把明德紧紧的按在自己怀里,声音沉闷得好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再抄一本给我好不好?求求你,再抄一本,我一定好好保留着,谁都不给看,谁都不让碰……”

    他胡乱的亲吻着明德的脸,唇舌滚烫:“……明德,求求你,求求你……”

    明德笑了起来:“我不抄。”

    那个笑意说不出来的扭曲,艳丽到让人发指的地步。

    “李骥,”他说,“除非你杀了我,把我的手剁下来,否则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抄一个字的经书。”

    乾万帝抓着明德,从龙床上猛地拖下来,明德在他身后踉跄着跌倒了,随即被一路拖到了书案边,掼在巨大的扶手椅里。乾万帝抓着他的手,用力之大甚至让明德的指关节发出了咔咔的声音;他往明德的手里硬塞进笔,声音尖厉以至于刺耳:“——你抄不抄?!”

    明德无声而剧烈的挣扎着,他们两个扭打在一起,扶手椅被摔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久久的回荡在金碧辉煌的寝宫里。

    乾万帝狠狠的把明德按倒在地上,抓着他的手指,一点也不在意明德生生的咬着他的手臂,血一滴一滴的流在厚重的异国地毯上。

    “你抄不抄?”乾万帝厉声问,高昂的声音里全是压抑不住的惊恐和仓皇,“——明德,你敢说不抄,你就给朕试试看!”

    明德眉心剧烈的皱在一起,这样让他的眼神看上去有种明显的厌恶的感觉:“你做梦。”

    乾万帝猛地放开他,站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出门。

    明德躺在地毯上,颤抖着喘息了一会儿,听见门外传来乾万帝的怒吼,飘散在空气中,好像很远很远,远得无法触及。

    “……只要他一天不抄出莲花经,就一天不给他吃饭!……我看他能犟到什么时候,我倒要看看他什么时候跟我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