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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真一边把白衬衣袖口捋下扣好,一边施施然走回车上。
玄鳞正低头摆弄手机,头也不抬的说:“你应该把那几个臭小子的钱包都捡回来!你知道重新喷漆要花多少钱吗,龙纪威会抓狂的……算了,其实把几个小混混卖了都不够……”
“玄鳞叔,”叶真说,“其实我有个主意。”
玄鳞:“……?”
“我们可以买个花环,大小能遮住油漆印的那种,再写个‘妈妈我爱你’的字条贴在花环上,挡住车前盖上的划痕。如果龙纪威问起来,就说我们只是想装修这辆车……”
玄鳞大喜道:“好主意啊!不过我觉得字条上写什么可以再斟酌,比方说‘老婆我爱你’就显得更真诚一点!”
叶真眼看鱼儿上钩了,便微笑不语。
玄鳞则无知无觉,对狡猾的人类没有半点戒心,兴高采烈的开车回家去了。
那天晚上他果然在家附近买了个大大的玫瑰花圈,又在叶真的怂恿下买了金纸红颜料,写了个一行大大的“老婆我爱你”。他把纸条贴在花环上,花环贴在车前盖上,国安九处龙大处长的爱车路虎顿时有了婚车一般的风采。
忙完一切,父子俩人开心的回家,老远就看见龙纪威虎视眈眈守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很是让人不寒而栗。
“叶·十·三·小·同·学。”龙纪威一字一顿的说。
叶真立刻躲到玄鳞身后:“妈!我觉得你应该先去看下玄鳞叔叔给你的礼物!他把你的车重新装饰了一下,你一定会喜欢的!”
“叶十三小同学,”龙纪威说,“你觉得我会被这么拙劣的手段转移注意力么,我都听说了,你在学校跟同学大打出手,把人家孩子抽进了校医务室……还有你管谁叫妈?!”
叶真指天画地发誓:“妈我绝对没骗你,玄鳞叔叔花了很多心思呢,你先下去看看再回来抽我不迟……”
玄鳞同志得意洋洋,对着龙纪威摇尾巴。
龙纪威默然一阵,下楼去看自己的爱车。
可怜我们无所不能的玄鳞同志,到了这一步,还没有识破狡猾人类的险恶动机,得意洋洋的尾随龙纪威下了楼,一眼看见路虎可怜巴巴的停在路边,脑门上顶着一个硕大的粉红色玫瑰花环。
老婆我爱你——几个大红金字在风中飘扬,耀武扬威得让人恨不得一把扯下来啪啪啪啪迎面抽上几个嘴巴。
“……”龙纪威面部表情大半隐没在黑暗里,半晌,终于阴森森的道:
“你们到底对我的车做了什么……”
叶真躲在楼上,侧耳倾听了好一会,终于听见玄鳞哭爹叫娘的爆发出来:“老婆你冷静一点!啊啊啊啊——不是撞车!我发誓不是撞车!不不不不这不是我的主意,老婆我爱你!……老婆!老婆!龙纪威!龙九处长——!你给我差不多一点!!老子好歹也是条龙!要打也别打脸啊啊啊啊——!!”
叶真面瘫状比了个“耶!”的手势,收拾收拾进门吃饭去了。
这年头不能什么都付诸武力,有些问题必须靠智慧来解决。
我们的叶十三小同学,穿越时空来到现代,风生水起游刃有余,是真·智勇双全。
就在叶真快乐又珍惜的享用龙纪威亲手煮的清水挂面(……)的时候,大连市某武馆里,一个穿空手道服的日本黑带暴起一踢,将馆长一脚踹除了场外。
砰的一声巨响,学员惊呼:“常叔!”
地上横七竖八倒了好几个武馆教练,一个个都捂着伤处爬不起来,满地□□。
常馆长阻止前来搀扶自己的学员,颤颤巍巍的勉强站起身,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贵国高手果然厉害,我们认输了。”
那个日本黑带立刻收势,一边鞠躬一边用生硬的中文道:“多谢指教!”
紧接着退回黑泽川身后,九十度深深鞠了一躬。
黑泽微微抬手示意他起身。
他的助理小原浸纯笑了一笑,显得有些自满的模样,缓缓的道:“看来贵馆是没有其他可以出战的高手了,这一局勉强算我们赢了吧。”
几个年轻力壮的学员怒目而视,却不敢上前说话。
小原转向黑泽,请示:“先生,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是先回酒店,还是直接赶去下一家呢?”
他这话是用中文说的,可见嚣张至极。
黑泽家所豢养的这批高手,这段时间以来横扫了当地十几家武馆,所到之处无人敢缨其锋锐,简直可称所向披靡。一开始还有人自负本事前去挑战,后来纷纷铩羽而归,便再没人敢招惹这帮日本人了。
短短几个星期,当地武术界的人一听黑泽家大名,无一不是腿软色变,恨不得关了自家武馆大门,暂且避过风头再说。
这样一来黑泽川也有点兴味索然,淡淡的道:“回酒店去吧,一时半刻是找不到画上那个叶真了。”
一行人正准备往外走,突然门外有个小弟子狂奔进来,慌慌张张的叫道:“常叔!常叔!郑教练不好了!你们快过来看看!”
只见两个年轻教练,极其勉强的搀扶着一个高壮男子,跌跌撞撞进了武馆的大门,后边还跟着几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穿着武校红色运动服的小年轻。那郑教练也不知道受了什么伤,身上完全没有半点狼狈痕迹,但是步伐虚软无力,半边肩膀塌着,同时脸颊歪斜,神情恍惚,说不出话。
黑泽扫了他们一眼,知道这是人家武馆内部的事情,也不怎么关心,两伙人便擦肩走了过去。
常馆长倒是慌忙迎上:“小郑这是怎么了?你们在外边干什么去了?”
“常叔!”“常叔!郑哥被人打了!”
“怎么回事,打了哪里?”
“不知道,那人是个初中生!”一个染红头发的武校生颤抖着道:“那人太霸道了,还踩断了我们大哥的两只手,现在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常馆长吃惊不小,一时也来不及追究人家初中生为什么会和他们大打出手,只能连声问:“打了哪里?小郑被打了哪里?叫救护车!快点!”
一众弟子作鸟兽散,慌忙去打120。
“我们也不、不知道打了哪里,那小孩动作太快……只看见他在郑哥背上敲了一下,就敲了一下,郑哥突然就站不起来了……”
另一个武校学生慌忙道:“还有!那小孩临走前在郑哥耳朵上指了一下!”
黑泽本来已经走到武馆大门口了,听到这话,脚步突然一顿。
只听常馆长莫名其妙,问:“指了一下?”
“是是是!就是用手点了一下,然后郑哥说话就不利索了!”
“本来还能说出话来,现在连口水都咽不下去了!”
“就是用食指点的,不重,郑哥还追了两步没追上,那人就走了!”
常馆长慌忙吩咐人把郑教练放下来,解开衣襟查看背部,却没有发现半点伤痕。只有后肩的位置上有个指头大小的原点,颜色发深,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异常。
常馆长奇道:“没受伤啊,怎么站不起来了?是不是脊椎摔到了,还是脚崴了?”
郑教练躺在地上虚弱的摇头,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嘴巴也合不拢。
“他脸上是怎么回事?那人指他的脸了,怎么指的?”
几个小混混面面相觑,半晌一个站得近的才皱着眉,说:“就是食指这样一点,轻轻的……没用多大力,当时郑哥也没叫……但是后来慢慢脸就瘫了!”
黑泽瞳孔瞬间一缩,转身疾步走上前,厉声道:“给我看看!”
他中文说得极其流利,气势又非常撼人,几个武馆学员忍不住退后半步,惊疑不定的打量这个日本人。
黑泽半跪下身,助理知机的掏出小手电给他照明。
郑教练后肩上的那个圆点颜色在慢慢变深,面积也渐渐扩大。一开始是几乎难以觉察的,现在已经微微泛出点青色来了。
黑泽用手轻轻一按,低声道:“肩井穴。”
小原浸纯紧张得脸色都变了:“是——是他吗?”
黑泽没有作声,轻轻把郑教练的脸扳过来,仔细观察他耳际。
奇怪的是他耳际上竟然没有一点痕迹,虽然几个小混混铁板钉钉的保证说那少年点了他的耳朵,但是郑教练的半边脸上,完全没有留下点穴应有的指印。
就黑泽对点穴这门功夫的研究,他知道这个功夫是有很多门派的。不同点穴门派用的手法也不同,有些用手指,有些用拳,有些甚至用手肘,还有一些更厉害的用拳风。那是真正的指如刀剑,风能熄烛,没有三十年以上的苦练,是练不到那种境地的。
用山地崇身上的伤口来看,那个叫做叶真的中国少年,点穴过后会在穴位上留下指痕。
那是因为他年纪尚轻,内家功力还不到位。真正练到宗师级别之后,只要手指轻抚便能制住穴道,从皮肤上看还半点痕迹没有,神不知鬼不觉便可杀人于无形。
黑泽皱起眉,又把小手电凑近一些,手指顺着郑教练脸上几处大穴接连按下,突然手指一动,道:“——哑门。”
常馆长奇道:“您……您说什么?”
“他被人点了哑门穴,所以才面部肌肉瘫痪,喉咙喑哑,难以发声。”
常馆长彻底惊呆了,第一反应是无稽之谈,但是看黑泽神情肃淡,眼神凌厉,便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那少年点头部穴位的时候,手法极其精妙老到,并没有直接按下哑门穴,而是在相近经络上注入内力,震动自督脉延伸至阳维脉交叉会穴,冲击延髓中枢,不仅让他失哑,还让他面部神经失调,肌肉瘫痪不能动弹。你送到医院也没用,这样的手法,医生是看不出来的。”
常馆长不可思议道:“——点穴?!”
黑泽不理会他,猛的盯住那几个武校小混混:“点穴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初中生,特别瘦,就是隔壁中学的……”小混混哆嗦着比了比,说:“差不多就这么高,长得跟丫头似的……”
小原浸纯急忙展开画轴:“是这个人吗?”
那画轴上的叶真,毕竟是根据当初迎宾小姐的口述描绘而成,跟真人相差甚远,只有个神似而已。小混混眯着眼睛辨认半天,才迟疑道:“差、差不多吧——对了!那人留了名字!”
黑泽沉声道:“是不是叫叶真?”
“叶真?不是啊,叫毛什么来着……”小混混一拍头,斩钉截铁道:“叫毛庆熙!”
这下黑泽一行人都愣住了。
“对,就叫毛什么什么的,就在隔壁初中。他们家人还挺有钱的,开一辆路虎,他爸还去学校接他!”
黑泽微微皱起眉。
小原浸纯低声道:“先生,叶真可能不是真名,我们当初查了当地所有的户籍,把所有叫叶真的都排除了……”
黑泽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转身大步往外走。
这时常馆长扑上来拦在他身前,急切道:“黑泽先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要是走了,小郑他的伤怎么办?!”
小原浸纯笑道:“反正也死不了人……”
“他的伤不重,用陈酒煎服归身三钱,睡一觉起来就能解开肩井穴。”黑泽打断了他的助理,一边大步走过常馆长身边,一边冷淡的道:“至于哑门穴,找个中医按摩半小时就行了。切记半年之内不能跟人争斗,不能大吵大闹、燥气上涌,否则一旦复发,他这辈子颈椎就不会好了。”
常馆长急切的跟了他几步:“如果不好的话……”
“不可能。那个点穴的人只想施与教训,不想谋人性命,因此手上力道极轻。”黑泽走到门口,顿了顿,头也不回的道:“——否则只要重按一下,那位郑先生,此刻已经是个死人了。”
“……”常馆长脸色青白,僵在原地。
黑泽走下武馆台阶,助理连忙上前几步,为他打开车门。
“没想到那个叶真,还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很淡,听不出是喜是怒,亦或是带着三分嘲讽。
助理小心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不敢言语。
“真名叫毛庆熙是么,毛庆熙……”黑泽把这名字缓缓念了一遍,语气虽然不屑,眼底却带着找到对手一般亢奋的光芒:
“——这个人,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