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七章 重逢与诀别

明日潘多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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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没想到居然是您来亲自出面解决这场事件。”安全离开了杨牧的控制,杨宣没有去看自己的儿子而是来到了杨新罗面前。

    “怎么,在你眼里我是个连子孙阋墙都漠视不管的冷血动物吗?”杨新罗板起脸看着自己一直很喜欢的次子,眼中露出了明显的不满。

    “不,我只是觉得即便您没有出现在这里,事情也不会坏到哪里去。”杨宣苦笑着摇摇头。

    “你……”愤怒的老爷子盯着杨宣许久,最终表情还是和缓了下来,“唉,你就那么希望靠死来还欠希恩的债吗?”

    “这是我唯一能补偿他的方法了。”杨宣很诚恳地承认道。

    “你呀,让我说你点什么好。”杨新罗扶着额头叹了口气,“我可不记得教给你过这么愚蠢的想法。”

    “只是孩儿天生驽钝不堪大任而已。”杨宣自嘲地笑笑。

    “妄自菲薄就免了吧,以前小牧掌权的时候你这么做还可以说是韬晦避祸,真当我这个做父亲的连自己儿子什么样都不了解吗?”杨新罗不敢苟同地摇着头,“确实,论狡诈你不及我和小牧,论才略希恩更是比你强得多,但在为人处世上无论是我还是希恩都不及你,从你生下来小牧就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可他直到要杀你的前一刻还是不得不对你客客气气的,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那是因为孩儿为人懦弱不值得在意,懦弱在这个时代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就这么死了,用我的尸骨给希恩铺平道路也好。”可不管杨新罗怎么说,杨宣依然继续着无止境的自我贬低。

    “就这么死了,那只不过是满足了你自己吧?”杨新罗不高兴地皱起眉头,“然后让希恩背上一个不惜生身父亲性命也要当权的野心家称号,回归到我曾经走过的那条老路上?如果你要真心这么说的话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真心把希恩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看了。”

    “我……”杨宣顿时语结,自己父亲的指摘他不是没想过,可他实在拿不出来别的解决办法。

    “就是你不争气,我才不得不出来收拾这场烂摊子啊。”杨新罗很无奈地说着,“如果希恩再大上二十岁你的死活我都懒得管,但希恩现在太年轻了,他的一身棱角下面那些家臣根本不可能长时间容忍下去。即便新昆明那些人已经被我抓住借口关的关杀的杀,总要有个人在希恩和家臣之间做磨合,我已经太老了,没那么多精力承担这份工作。”

    “所以您想让我来当这个磨合剂和传声筒。”杨宣是个聪明人,即便他完全无心政治天生的才智也不会随着时间消失。

    “因为这份工作不能交给外人,无数个例子已经证实过了。”杨新罗点点头,“无论初心如何,担当这个位子的人总会身不由己地变成家臣们的利益代表,久而久之便会沉醉在权力中无法自拔,而希恩想做的可不只是把领地制这种腐烂了几百年的老秩序延续下去,他的改革一定会引起既得利益者的强烈反弹,你觉得区区一介外人的忠诚心能让他始终跟希恩同舟共济下去吗?”

    “也许会有这样的人,凡事无绝对。”杨宣的回答仿佛是在刻意闪避什么。

    “我想要的不是也许,所以这个位子只能交给你!”可是他的闪避被杨新罗强硬地打断了,“你若真心觉得自己有愧于希恩,就给我打起精神把这个任务做好。领地制虽然维护了帝国千年的稳固,可也让帝国沦落成了现在这副内乱频繁民生凋敝的状态。如果没有希恩这样的人站出来改革,迟早某天那些南方蛮子中间会出一个英雄带着他们像当年德意志人北侵那样撕碎帝国,到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定远府,我们不能再奢望他们被自己的内乱打倒了。”

    “没想到您居然想得这么远……这么说您当初同意希恩到南方去求学也是?!”杨宣的两只瞳孔紧紧缩在了一起,如此深远的谋划是埋头醉心书画的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的。

    “我知道你天生不习惯面对压力,但为了希恩,为了定远府的未来你必须给我顶住,知道吗?”杨新罗突然伸手按住了杨宣的肩膀,力气之大根本不应该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所有。

    “我、我尽力而为。”屈服于肩膀上的那份重担,杨宣弯下腰向自己的父亲承诺道。

    “不然的话,希恩一个人就太可怜了。”得到了确实承诺,杨新罗的手重新收回来瘫软在轮椅的扶手上,老人朝着杨希恩舰队的方向望了一眼,轻声叹道。

    杨宣无言,他从这句虚弱的叹息中听出了杨新罗一生中少有的温情,自己上一次从父亲身上感受到这种温情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我累了,去跟希恩打声招呼吧。”轮椅上的老人朝自己的儿子摆摆手,“告诉希恩接下来的事情由我来处理,让他回陇州去整顿好舰队,仗还没打完呢。”

    “是。”杨宣低头称是,转身离开了舰桥。

    不比再次见到母亲和妹妹时的热烈拥抱,杨宣父子的再会显得很尴尬,一个准备好放弃自己来成全儿子野心的父亲和一个决心即使舍弃父亲也要将自身道路走下去的儿子,两人能活着重逢不知是幸运还是一种讽刺。

    “父亲,还好您安然无恙。”除了这么一句短暂的客套问候,杨希恩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看来我们要跟很多人道谢啊。”杨宣同样发觉了这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只能报以苦笑。

    “祖父大人有他自己的考虑,他也不在乎我们这几声感谢,您真正该说声谢谢的是柳伯才对。要不是他用那种让人始料不及的手段拦住了我,我想我们父子二人恐怕已经没有站在这里谈话的机会了。”杨希恩的话里带着刺,其中既有对自己这位不争气的父亲的不满,也有被祖父当成牵线木偶一样操控的不甘。

    “对了,伯言呢?”柳伯言是这对父子难得的一个交点,两人都对他报以绝对信任,也就自然而然成了共同语言。

    “人还在舰长室里,也许是他觉得现在不好面对大家吧。”杨希恩随口答道。

    “……”听到这句话杨宣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他的手指末端像是触电般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感受到父亲的不安杨希恩有些紧张,杨宣虽然为人懦弱,却很少像刚才那样大惊失色。

    “不,没什么。”杨宣勉强摇摇头,“总之先去看看他吧,至少要告诉他这件事已经和平解决了让他安心。”

    “啊,说的也是。”杨希恩这才想起确实应该让柳伯言安下心来,于是陪着杨宣一起向舰长室走去。

    舰长室外还有几个卫兵守在这里,不过监视设备都已经按照命令被撤除掉了,用眼神示意那些卫兵离开,杨希恩伸手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反应,闭锁还是将自动门关得紧紧的,杨希恩又伸手敲了几下,每一下都让他心中的不安变得愈发浓重,突然他回想起了刚才提起柳伯言时杨宣大惊失色的表情,现在他明白杨宣为何会露出那样的脸色了。

    无声地取出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卡,杨希恩有点不敢将它从卡槽上滑下去,他怕门后面的景象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那一幕。

    这时候,握住他的手把门卡推下去的,是他的父亲。

    “滴!”门卡从卡槽上滑下,自动门应声打开,正对着门口的办公桌上俯卧着一个男人冰冷的尸体,枪还握在他的右手上,细长的血迹沿着左侧太阳穴一直喷到了墙边。

    “柳伯!”情绪有些崩溃的杨希恩当时就大喊着柳伯言的名字冲了进去,仿佛不相信对方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般猛烈地摇晃着柳伯言的尸身,哪怕那具尸体完全失去了体温。

    “够了,希恩,够了!”木然在门口伫立许久,杨宣径直来到杨希恩的旁边一把将他从柳伯言的尸身上拉开。

    “可是……柳伯他!”痛失自己最信任的人的杨希恩连话都说不清楚,纠缠成一团乱麻的情绪早就蒙蔽了他引以为豪的理智。

    “伯言已经走了!”从未叱骂过儿子的杨宣有生第一次用比杨希恩更大的音量怒吼着,“让他走得安静些吧……”

    “……”晴天霹雳般的怒吼将狂躁的杨希恩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没一会,两行清泪从他自以为坚强的眼窝中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