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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府。
木老夫人拈着贾府送来的烫金请帖对着灵芫笑道:“真真有趣,贾府给个借住的姑娘过生日竟然请到我头上来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灵芫手拿一对儿美人锤,轻轻给祖母敲着腿,笑着说道:“只怕人家并非诚心请你老人家呢,不过是为着把惜春妹妹接回去罢了。”
木老夫人撇撇嘴:“请我我也不去。”过了一会儿又道:“把小惜儿叫来吧,问问她想不想去参加这个什么……”瞄了一眼请帖,续道:“什么紫薇舍人之后、户部挂名行走皇商薛大姑娘的及笄生辰。对了,你要不要去看看热闹?那家人的行事,非同常人,看完了能笑好几天呢!”
灵芫抬起手反挡住樱口,笑的直喘:“您老人家怕笑疼了肠子,却不心疼心疼孙女儿吗?”
木老夫人笑着摸她的头:“祖母正是因为心疼你,这才想让你多长长见识,你啊,日后少不得要跟那家人打交道呢!”
灵芫羞得俏脸通红,一头滚在祖母怀里,不依不饶的撒娇道:“没得说这些倚老卖老的话,也不怕给人听了去。”
木老夫人十分坦然:“怕什么,你早晚要出门子,这些事,早说晚说还不是一样。你今年也十五了,有些事,便是不同你讲,难道心里就没个数吗?”
灵芫含羞带怯的跑开了,把木老夫人的调笑撇在身后,一口气冲回到绣楼里,捧着一只绣了一半的荷包看了半晌,吃吃的低笑起来。
身为木家在京的唯一未嫁嫡女,更有皇后堂妹的身份在背,灵芫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婚姻一定会成为多方势力角逐的战利品,虽然说雄厚的家族势力让她可以无惧任何人家的欺压,但如果能有可以自己当家做主的轻松环境,她何必到那深宅大院里去受几层婆婆的气呢!
林殷玉无疑是一个绝好的选择,虽然只是嗣子,但林家爵位已是他囊中之物,本人更有状元之才,勤学上进,年纪轻轻就进了内阁,假以时日,又是一位林阁老了。他上无高堂,只这一点便极舒坦,虽然弟弟妹妹多一些,但早晚是要分出去的,她辛苦个几年,好名声好地位都有了,何乐而不为呢!更兼他那个妹妹十分有福气,皇亲国戚们包括皇上本人都对她青眼有加,这样的小姑子,说出去脸上都有光。自从皇后堂姐跟她透了话,她也着实花了点儿力气,拐弯抹角的从小表妹惜春那里问了不少林家弟妹的性情品格,都不是挑剔爱嫌的人,以诚待诚,必然好相处。因此心下再无顾虑,饶是堂姐隐晦的嘱咐她林殷玉被她堂姐夫垂涎三尺也只觉好笑,并无一丝委屈愤慨。生在贴近皇室的大家庭里,她一早就知道本朝诸位皇帝们男女通吃的遗传,对此不过一晒,并不放在心上。
殷玉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但有了jq对象,还有了内定媳妇儿,真可谓人生赢家也。
林·赢家怀着满腔的怨念把宝贝妹妹送到了“魔窟”门口,再三再四的嘱咐雪鸾:“姑娘但凡受半点委屈,立刻叫人回家报信,我即刻来接。”
林妃哭笑不得:“大哥,你就放心吧,过个生日罢了,最多三天时间,我能被怎么着?”
殷玉认真的表达他对贾府的不放心:“这一家,平均每三个时辰就能飞出一只幺蛾子,妹妹千万小心。时时跟彤儿、霓儿保持联络,除了安寝,其他时间能不分开就一定别分开。”
林妃嘴角抽抽:“大哥,彤儿过七岁了,不能再进内宅,就连霓儿也不大合适了呢。”
殷玉不以为然:“他们家宝玉都十多岁了,还不是天天往姐妹堆儿里钻。事急从权,他们都不在意的事儿,咱们也可以便宜行事嘛!”
林妃彻底无奈了,贾府能把最重规矩的大哥逼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没白折腾一会。便点点头,第五十八次保证道:“只要受一点委屈,我立刻就找齐彤儿、霓儿回家去。”
殷玉略感满意,一步三回头的打马离开。
林妃照常从侧门入府,先看着彤玉领霓玉去往贾赦房里请安,方才轻搭着奶娘王嬷嬷的手,款款朝贾母房中而去。
还没进门,便听到一阵爽朗的大笑。听声音极是年轻,带着一股子糯糯的稚气,语速飞快,别人说一句话的功夫她能插进去三句半,偏还有些咬舌,越快越含糊不清,听着极有意思。林妃一笑,莫不是那位“沉酣石凉”的史湘云来了吧。
两次入京,林妃住在贾府的时间不算短,陆陆续续加起来也有一年多,可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见过这位整部巨著中唯一一个拥有中性美风采的金钗,她可是一直对这个敢在大雪天里穿着男子衣袍滚在雪地里的“巾帼”好奇的很呢。
加快了脚步,林妃摇摇摆摆进了门,贾母一眼瞄见,颤颤巍巍就要起身去接。林妃见状,心中不禁一软,虽然一直算计林家、图谋林家家产、和哥哥们较劲儿不休,但是说起对她的态度,还真是一等一的好,尤其在一些诸如衣食住行、请安问礼的细节上,连宝玉都倒退了一箭地不止。看得出来,贾母对她这个唯一的外孙女儿确实疼到了骨子里,只是她的出发点十分的有问题,既真心疼爱外孙女儿,却为何不善待林家兄弟呢?贾母已经一把年纪了,必然要走在林妃的前面,她以后的人生,靠的更多的是林家兄弟,如此这般处心积虑的拆散他们,就不怕她日后凄凉吗?不过林妃转念又一想,贾母最疼宝玉,却把他养成了纨f膏粱,除了在女孩儿堆里调脂弄粉,别的一概不会,一概不学,一概不理,烧四书、闹学堂、公开在家中讽刺朝廷命官……这一桩桩一件件,贾母不管不问,还帮着掩饰,林妃一想到这些就不疑惑了。贾母,她就是一个教育行业的失败者,她越是宠爱的孩子,结局就越凄惨。这应该不是她有意的,但是后果说明一切,珍爱生命,她还是远离贾母吧!
走到近前,一礼没行完,一左一右就被人搀住了。林妃一愣,左边的自然是贾母,那右边是谁?扭头去看,见是一个蜂腰猿背、鹤势螂形的女孩儿,皮肤甚是白皙,一双滴溜溜的圆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满是稚气的好奇。林妃微笑道:“这位想必是外祖母娘家的云妹妹吧?早听说过你的大名,只是不得见。”
湘云见林妃从未见过她,却能准确叫出她的名字,十分高兴,嚷嚷道:“一定是爱哥哥同你说起过我,对不对?他都是怎么说我的?”一面说,一面回头去朝宝玉笑,却发现宝玉并没有看她,一双眼睛木呆呆的只是盯着林妃看,登时撅起了小嘴,赌气也不看宝玉。
林妃从进门就感受到了宝玉火热闷骚的视线,被看得全身上下都不得劲儿,偏了偏身子,尽可能的躲到雪雁身后,保持着得体微笑同湘云道:“爱哥哥是谁?我并不知道这个人,我知道你多半是二姐姐跟我讲的,还是三妹妹和四妹妹,也说过许多,说你聪敏开朗、乐观豁达、心直口快、善良豪爽、诗词女红针线样样精通,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湘云听得极是开心,大大的圆眼睛眯成弯月,冲着迎探惜三姝逐一拱嘴笑着致谢,三姝也各自回以微笑,对林妃更加贴近一份,林妃调皮的眨眨眼睛,往贾母身后躲了躲,加了句破坏气氛的但书:“就是啊,说你十分爱淘气,像个‘假小子’。”
“呀!”湘云一下子跳了起来,叉着腰叫道:“谁说的?谁说的?林姐姐你告诉我,瞧我撕了她的嘴去。”说着,瞪起大眼睛朝探春望去。
探春叫屈:“怎么就盯着我?”
湘云想也不想回道:“因为二姐姐和四妹妹都是厚道人。”
探春气得直叫:“哎呀呀,我怎么就成了不厚道的人了?你给我说说,叫我也‘认识认识自己的错误’。”
湘云不过随便一说,哪里找得到理由,大眼睛转了一轮,看见迎春、惜春都在笑,也不帮她解围,探春一副虎视眈眈讨说法的样子,旁边的宝玉木呆呆的,直眉瞪眼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湘云忽地抿嘴一笑,找了推脱了。当即指着宝玉笑道:“爱哥哥就喜欢打趣我,一好了就什么都说好,一恼了,便说我口没遮拦、胡说八道、野小子气,你既是他的妹妹,当然是一样喽!”说完,一头扎到贾母身后,笑嘻嘻的瞅着探春。
探春顿足不已:“哎呦,我成了现成的垫背了。二哥哥,你同云姐姐闹,倒带累了我去。”
宝玉呆呆愣愣的:“谁怎么着谁了?”虽是对着探春问话,可一双眼睛始终不离林妃脸庞。林妃一阵气闷,却不好发作,便顺势拉着湘云,又去拉探春,对她们说道:“都证实了,全是二表哥使性子的错,咱们不要理他。走,去梨香院看寿星去。”迎春、惜春都嘻嘻笑着,围上来拉湘云和探春,连连推着走。几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当真一起撇下宝玉去了梨香院。
一时来至梨香院中,众人先入薛姨妈室中来,正见薛姨妈打点针黹与丫鬟们呢,便齐齐上前请安。薛姨妈惊讶的笑道:“今儿什么日子,怎么来的这样齐全?”
迎春最年长,便替众位妹妹道:“宝姐姐的生辰要到了,姐妹们一起来瞧瞧寿星呢。”
薛姨妈十分高兴,拉着迎春的手不放,一边又去搂湘云,笑容满面:“这么冷的天,我的儿,难为你们想着来,快上炕来坐着。同喜、同贵,给姑娘们倒热热的茶来。”一面匆匆示意丫鬟们收走针线,絮絮叨叨的让她们进屋去瞧宝钗:“你们姐姐在里间,你们去那,里间比这里暖和,那里坐着,我收拾收拾就进去和你们说话儿。”
湘云一听,急忙第一个下了炕,拉着林妃就去掀帘子。林妃微诧,没想到就顺口说了几句亲密的调笑话,就让湘云这么亲近她了,想来倒是好事,至少后个儿听戏的时候,她应该不会顺着王熙凤的拨火儿没头没脑的说那小戏子像自己了。
惜春今年元宵入宫,也不知道皇后跟她说过些什么,虽仍然不大喜欢宝钗,但是敌意却淡了很多,礼貌的同薛姨妈道了声谢,跟在迎春后面也朝里间走去。探春故意落在最后,微微松了一口气,想起嫡母王夫人的交待,探春为难的蹙眉,却不想被薛姨妈瞧了个正着,拉着探春问道:“我儿,怎么这般形容?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探春急忙摇手道:“并没有不舒服。”宝钗的生辰在即,她就是真不舒服也得挺着,嫡母王夫人有多看重宝钗她比谁都清楚,万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急忙岔了开去:“太太那里备了许多衣裳钗环,还说要请宝姐姐去挑呢。姨妈若是不忙,晚间往太太那走一回,也跟着参详参详岂不更好?”
薛姨妈就爱听有人重视宝钗,揽着探春连连摩挲:“好孩子,怨不得你太太疼你,果然比别人可疼一些。你先进屋,你们小姐妹一起说说笑笑去,待我整治酒席,今晚都在我这儿吃饭。好了,快进去啊!”探春微微福身,侍书打起门帘伺候姑娘进屋,就在进门的一霎那,侍书分明的看见,三姑娘拢在滚风毛边宽袖中的双拳紧紧的握了一下,随后,受惊似的,又转瞬松开了。侍书心中一凛:难道说,姑娘要按照二太太的吩咐行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