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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僻的小公园里人少得可怜。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荡在细细长长的小道上,一个看天,一个看地,看地的那个突然发现前面有块木牌,上面刻着几个字:
【本公园禁烟,禁野战,但允许遛独角兽。】
蓝络立即望向木之川。
木之川诧异道:“怎么了?”
“看你脑袋上有没有长角。”
木之川摸摸自己的脑门,挑眉:“应该……没有长。”
“哦……”
“你怎么好像很失望?”
“那是你的错觉。”
路遇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乞丐眼巴巴瞅着他们俩走过来,沙哑着声音道:“两位行行好吧,我已经不记得我有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蓝络顿时同情心泛滥,两只眼睛要冒出泪花来,木之川见她一副好像很悲痛的样子,刚想说两句,却见蓝络俯下身拍拍乞丐的肩膀,语气怜悯:“不记得就再想想吧,总会想起来的。”
说完就拉着木之川走了。
乞丐独自在风中凌乱。
木之川有些好笑地问:“你这是跟谁学的?”
“如果你比乞丐还穷的话,这种话不学就会。”
“你难道比他还穷?”
蓝络嗅嗅刚刚拍乞丐的那只手,哼道:“起码我买不起这么贵的香水。”
“……买不起?”
“小鹤你不懂,‘买不起’这个词包含了明知痛苦却难以割舍不愿放弃却又无奈放弃的复杂情感。”
木之川哑然。
小路寂静,有一席暖暖的风吹过脸颊。
天气好像渐渐变暖了,路边嫩绿的小草后面悄悄绽开了几朵斑白的百日菊,在风里清荡荡地摇着。
空气中,若有若无传来一丝香甜的味道。
蓝络忽然停住。
木之川扭头,见她正傻兮兮地瞪着自己,挑眉问:“怎么了?”
“小鹤,”蓝络别开脸,眼睛飞快地眨了两下,望着远处与天空连成一片的树林,轻声道,“你看见那边树上不断飞舞盘旋着的鸟儿了吗?”
这是剧本里的台词。
突然蹦出一句台词虽然感觉略突兀,但这本来就是两个人出来见面的目的,大概。
木之川迅速入戏,也向树林望去。
“看到了,是一群大山雀。”
“我们能不能走到它们那里?”她转回头直直的凝视着他的脸,声音像洞箫般悠远空灵。
木之川微微一怔。
有种奇异的东西在心里慢慢晕染,如同滴在宣纸上的水痕。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却又似乎陌生。
她继续说:“就像这样散着步慢慢地走,听着树叶婆娑,望着太阳渐落,一直一直走到傍晚。……王子,我刚才一直在想,如果这一刻时间突然停止了该有多好,我就不用担心天会黑,太阳会落下,你会离开。我不想看见你离开。”
已经分不清是台词还是心中所感。
想跟他在一起,想看见他的笑容,感受他的体温,聆听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从13岁的时候她就这么觉得。
不想,让他从自己身边离去。
清风微漾,卷起了她长长的棕色卷发。纤细柔软的发丝像一团雾,模糊了她身后的世界。
木之川沉默地望着她。
大山雀婉转的啼鸣在树林上空回旋不绝。
几片树叶缓缓落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百日菊隐没在青青翠翠的细碎的草中,恬静地开放。
空气中的香甜味道慢慢淡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公主,我忘词了。”
难道他刚才盯着她看了那么久就是在想台词吗?蓝络嘴角抽了抽,“王子,你这话说的真洒脱。”
“拿剧本了吗?”
“没有。”她本来是等到合适的时机就告白的,谁会想到带什么剧本。
木之川无奈道:“我也没有。”
“……”
“……”
“那……”
“不如今天到此为止?假期过后我会补偿你的。”
“嗯?假期?”
“明天不就是劳动节了吗。”
“诶?劳动节?!”蓝络一脸吃惊。
木之川见她那么大惊小怪,有些好笑地问:“你都不看日历的吗?”
“日历对我来说就像马桶盖对于蹲便器一样。”
蹲、蹲便器?
木之川瞅了眼笑嘻嘻的女孩,再次刷新了自己的三观。
以前交往过那么多女人,还是第一次从一个女孩口中听到这种词汇。
大概是因为他的身份,围在他身边的女人各个都是极其谨慎地故作姿态,揣摩着语言生怕被听到自己吐出什么不雅的词汇。
不是他孤陋寡闻,而是这种情况真的没发生过,所以格外新奇。
就像变装出游的国王第一次看到街边摊麻辣烫的那种冲击感。
于是在某方面脑子不好使的木之川愣了一秒钟,认真道:“蓝络,你不会其实是个男人吧。”
“……哈啊?”
为什么话题突然跳跃到了这个地方,刚才不是还喜气洋洋地讨论着劳动节和假期吗?
这个人的思维到底是怎么跳跃的啊?
“为、为什么这么问?”蓝络感觉自己脸上肌肉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抽动的眼角,尴尬的神情,不自然的语气。
不正常的反应。
莫非自己猜对了?
难道蓝络真是男人?
既然是男人,为什么还要装成女孩的样子?
难不成是……
伪娘?!!
木之川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注视着蓝络的眼神更增添了些不可思议和狐疑。
蓝络被这神奇的目光看得愣愣的,刚想问又怎么了,只见木之川迅速往后退了一步,语气诚挚:
“虽然对别人的喜好不宜做多评价,不过你真的是个很有男子气概的与众不同的伪娘。”
“……”
……
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人的大脑回路究竟是怎么转的啊?!!
他们不就讨论了一下劳动节?她不就是没看过日历?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啊!!!
伪娘是什么鬼?她是女人啊女人!她上厕所从来都是去男厕所旁边的那个!究竟是哪一点被这个二货给误会了?!
话说木之川多年不见你智商下限已经深到无底洞里去了啊!连欧阳文轩那个白痴都能分得清男女好吗?
她到底是怎么做的孽才能看上这个不折不扣不三不四的二货啊?
这么一折腾她连告白的心情都没有了。
好不容易才鼓足的勇气,真是的。
蓝络黑着脸,咬牙再咬牙,飞快扫了眼一本正经的真诚的木之川,转身就走。
“蓝络?”
不理他,继续走。
“蓝络!”
听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哒哒哒,一阵跑步声。
“美丽而高贵的小姐,请等等,我为您变个魔术吧。”
木之川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蓝络停下来,幽怨地瞪着他,“什么?”
“嘘。你听。”
他微笑着捂住她的眼睛。
黑暗中,温柔的风从耳畔轻轻滑过。
树叶在青石板地上婆娑作响,头顶上寂静的天空里传来鸟儿的啼鸣。
落木划破空气,停在肩头,有一只手轻柔地将它拭去。
看不见的时候,对声音就会非常敏感,这句话是对的。
她几乎都能够听到近在咫尺的木之川规律的呼吸。
近在咫尺的木之川。
她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忽然止不住溢出无法诉说的悲伤。
也许,他们的相处方式只能如此而已。
犹如两个就算相遇也不能改变什么的漂流瓶。
告白,然后在一起。
果然太痴心妄想了吗。
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万人瞩目的姬玉妍了。
就算是姬玉妍,追这个人也要花费一年零八个月。
现在的她又算什么呢。
蓝络在心里苦笑一声。
一个深沉悠扬的声音传入耳朵里。
咚——
这是将至黄昏时公园内特有的钟声。
木之川松开手。
一抹彩虹静静地出现在苍白的天空。
晶莹透彻的清泉一汩汩从泉眼喷薄而出,高高跃起,迸发到半空中,甚至高过了树木,在顶点处悠然落下,画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好似天鹅的长颈。
零散的水珠照射到阳光,仿佛一颗颗珠光闪耀的宝石,折射出光彩照人的斑斓景色。
美丽夺目,且摄人心魂。
蓝络呆呆地望着眼前忽然浮现的风景,一时间忘记如何开口。
直到一簇盛开的百日菊被送到自己眼前,她才回过神来,怔怔地看向木之川。
“刚才跟你开玩笑的,抱歉。”木之川微笑着将花簇塞进她手中,感叹般抬起脸,“蓝络,告诉你哦,这是我在富人区见过的最美丽的景色。”
即将下落的太阳,喷泉,落木和彩虹。
不同于城市的这般优雅动人。
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喧嚣,它安静,却美艳绝伦。
木之川道:“我有在公园散步的习惯,不经意就发现了这些:每到这个时候,所有的公园会同时敲响铜钟,隐藏在林里用来浇灌的喷泉同时启动,天气好的时候,比如今天,彩虹就会出现。”
似是某种压抑不住而又无可奈何的美丽绽放。
世上的事总是很奇妙,看似不受控制,却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蜘蛛网一般,每个人是一个结点,人们之间扯着纤细却坚韧的丝线,一个颤动了,相连的都会被波及。
事与事之间也是如此。
两个人在公园待到夕阳渐落。
大山雀依旧雀跃在树林上空,偶尔还会传来几声乌鸦的嘶鸣。
蓝络慢吞吞地跟在木之川身后,忽然想起那块只出现了一个镜头,之后便迷之失踪的滑板。
“小鹤,你的车轮子怎么掉的?”
“路不好,崩掉了。”
“你的车轮一定是个有梦想的车轮。”
“应该是只有热血不计后果的天真轮子。”木之川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分钟就到七点,今天的夜似乎来得较晚,“我们回去吧。”
“好。”
晚风涔涔。
坐在公交车里,望着窗户外面的夜色,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远处零零散散的映耀着细碎的光,泛着淡淡的橘色,是夜晚路灯的颜色。
隐隐的,听见有二胡的声音,在夜里凄凉回荡。
那曲调一时急、一时缓,如在秋风里瑟缩飘荡的枯叶,摇曳着落下。
简单的几个转音,不停地重复,却让人一听见,就能知道什么是悲伤。
蓝络瞪大了眼睛。
像突然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跟木之川说了声自己到站了,便匆匆离去。
天将五月,已经能时不时嗅到几丝花香。她颠着步子,踉踉跄跄奔上天桥。
天桥上有个拉二胡的人。
他裹着一件灰棕的皮袍,端坐在地,宽大的帽檐遮住了整张脸,他的手指用纱布缠着,上面写了黑色的符文。明明如此异样,路过的行人却仿佛没看见他似的,匆忙地经过。
但是蓝络没注意到这些。
她皱着眉停到他面前,问:“这首曲子,你怎么知道的?”
拉琴人抬头看她一眼,厚重皮袍下的腿缓慢地动了动,搁在膝盖上的琴也跟着上下起伏。
“凡世上有的,我就能知道。”他的声音沉重地仿佛要让人喘不过气。
蓝络眯起眼睛,语气带了点防备:“你是什么人?”
“我从缘而来,随缘而去,在时光里流浪,收集人们的故事。我是个会占卜的时间旅行者。”
“……占卜?”她一怔。
拉琴人从喉咙深处传来几声鸽子般的低笑,说:“你既然来了,我便给你算一卦吧。”
“没什么可算的,我今天桃运当头吉星高照。”
“我不是这么肤浅的占卜,”他又笑了两声,琴声突然变得缓慢无比,他垂着头,沉沉地道,“我算的是生死。”
铛——!
话音刚落,二胡断了一弦。
“啧。”拉琴人摇着头,悲悯似的道:“可惜了一把好琴。”
“故弄玄虚。”蓝络从鼻子里哼出口气,“你不经过我的同意乱弹我写的曲子,我还没问你要版权费呢。”
“我没钱。”
“……”蓝络愣了愣,随即咬牙道,“你刚才不是装的很深沉吗?大占卜师。”
“我真的没钱。”
“……”蓝络嘴角抽了一下。
拉琴人挑拨着仅剩的琴弦,慢悠悠地说:“你可知道我刚才算的是什么?”
“生死。”
“你居然知道?”他惊讶道。
蓝络翻了个白眼,“你自己说的。”
“我居然告诉你了?!”
……蓝络想,以后她说话不能再这么气人了,会夭寿的。
拉琴人放下二胡,从厚厚的皮袍里翻找了一会儿,掏出个黑的发亮的匣子,耸耸肩说:“给你这个,当做你让我弹你曲子的谢礼。”
蓝络接过来,匣子比想象中要重了些,搁在手掌里沉甸甸的,小心地打开,一对莹润绮丽的玉戒赫然入目。
“这是什么?”
“破解断弦之祸的祥物。”
“你打算卖给我?”
“送给你了。”拉琴人说着,便要起身。
蓝络皱眉:“我怎么能信你。”
他又笑了一声:“以物换物罢了,何必怀疑。”
“告诉我你的名字。”
“苏千禧。”
……
“络络,络络,起床了,要迟到了。”
“嗯……”
蓝络缓缓睁开眼。
头顶是熟悉的白色雕花的天花板,空中飘着一只米小童。
两条腿有些泛酸,可能是昨天走了太久的原因。蓝络揉揉眉心,打了个哈欠。
“络络,这个……是什么?”
蓝络顺着米小童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个漆黑发亮的匣子静静摆在床头柜上。
她勾起嘴角:“抽奖中的奖品。”
“可,可是,我觉得,它散着奇怪的气息……”
“肯定是烧饼的猥琐气息。”
“是、是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