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众人回到梧桐苑,萧炎睹物思故友

彦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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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名莽撞大汉名叫庄憨,是梧桐苑的九堂主,人称“憨九”。为人平生最讲究“孝、义”二字,这也是萧炎看重他的原因。当年,庄憨的父母喜得贵子十分欣喜。可惜观察下来却发现,这孩子长得不怎么好看。所以,他爹一开始想给他取名叫“庄丑”。庄丑,装丑,实则好看。可是他娘确认为,男孩子好不好看的不打紧,主要是人得机灵。故而,便主张叫“庄憨”。庄憨,装憨,实则精明。他爹拗不过,便依了他娘的心意。可最终却是,又丑又憨。这段往事,就连他自己也时常拿来说笑。

    后来村子里闹瘟疫,家里只留下他一个七、八岁的娃儿,根本没法生活。最后,是村里的几个大娘轮流给送吃的,一起将他养大。

    国家连年征战,眼瞧着军营之中士兵数量日趋减少。于是朝廷抓壮丁,那几个大娘的儿子都去了战场再也没能回来。庄憨知道后,便将从小便照顾他的那五、六个大娘都接到自己家中供养。

    那些年,他白天在铁匠铺学徒、做工;晚上,就在街上巡夜、打更。饶是如此,日子过得依旧是窘迫。

    铁匠铺的老板看他忠厚老实,为人孝义,最终把一身的本领都传授给他。也是凭着这一身打铁的本事,被萧炎招揽至梧桐苑。而今他在梧桐苑,所有的兵器行、铁匠铺都有他来掌管,只要经过他手锻造的兵器必定削铁如泥、坚韧无比。

    当年的那些恩人如今也只有耿大娘还活着,住在他家里与之相依为命。好在后来“憨九”娶的媳妇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一家人子孝妻贤、和乐美满。

    就在梧桐苑众人沉浸在相见的喜悦之中,伴随着谷中清风从远处飘然而至一女子。这女子不偏不倚轻轻地落在妙颜身边,此时凝素也迎了上去,三人在一起嘀咕半天。

    庄憨也看到了,小声问道:“哎……这来的又是谁啊?你猜她们在一起,嘀咕什么呢?”

    “看这轻盈的身形像是灵凤。”萧慕铖说道。

    木南荨低头想了想,将萧慕铖拽到一旁说道:“你要不要去问一问,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萧慕铖张嘴正要说什么,就看见妙颜远远地朝他们走来,说道:“萧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萧慕铖虽然奇怪,但仍然是随妙颜走到路旁。妙颜四下看了一看,确定不会有人后说道:“刚刚灵凤来报,就在师父和我们送你的下山的同时,月娘跑了,并且如果我没有猜错,她讲师父房间内的蛊毒也都偷走了。”

    萧慕铖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大声说道:“此话当真?!”

    妙颜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过激,于是她抬头望向木南荨的方向。再确认这边的动静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后,继续说道:“你千万不要声张,师父打发灵凤来就是为了让我和凝素继续护送你们,直至会到梧桐苑。并且,这些日子我会寸步不离的帮你照看木姑娘。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暂时不要告诉她,身体的余毒刚刚清除,此刻实在不适合殚精竭虑。”

    萧慕铖觉得妙颜说的极有道理,于是点头说道:“我明白,这件事情我自会跟他们说。”说着,他对妙颜拱手一揖说道:“那这一路上就有劳妙颜和凝素两位姑娘了,大恩不言谢!”

    “这事情本就是由我暮雀门而起,什么谢不谢的。那我们即刻启程,太晚了我怕途中有变。”

    萧慕铖点头说道:“好!我同庄叔叔说,咱们即刻启程!”说罢,他快步朝庄憨走去。

    如此,妙颜和凝素再加上庄憨带来的十几个人,一起按照原路返回梧桐院。

    他们乔装打扮成商人的模样,萧慕铖和木南荨是主人,庄憨是管家,凝素和妙颜是木南荨的贴身是婢女,剩下的都是随从。这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木南荨和凝素一直都在说庄憨不像是管家,倒像是家中的打手!

    由于木南荨的身体,所以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两个月以后才抵达雁门山脚下。此时,已经是农历的冬月。

    由于刚刚下了一场小雪,所以山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暮色低垂,山路极为湿滑。萧慕铖决定,在山下的镇子里住上一晚,明日天亮再上山。

    这一夜,妙颜和之前一样与木南荨睡在一个房间。木南荨睡在床上,妙颜在她旁边打地铺。

    “妙颜姐姐,虽然你和师哥始终不跟我说实话。但是我知道,你这样每天形影不离的是为了保护我。”说着,她翻身趴在床边说道:“我心中真的很过意不去,虽然我邀请你和我睡在一个床上,是你自己拒绝的。”说道后面,她嘟起小嘴用食指在被子上画着圈。

    妙颜知道,木南荨是误会了,以为自己不喜欢她所以才拒绝的。于是她躺在地上,望着屋顶安慰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不习惯与其他人挤在一起睡。“

    “那我也不是别人啊!”木南荨恹恹的继续说道。

    “不单是你,即使我们几个姐妹一起长大,也从来没有睡在一个床上过。”

    “真的吗?“木南荨说话声音虽然很小,但是从语气中可以听出她的开心,木南荨睁着一双大眼睛又往床边蹿了蹿说道:“妙颜姐姐,你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妙颜这个人和木南荨的性格截然相反,性子清冷并且不太喜欢说话。所以木南荨这样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她突然就有些后悔刚才说出那句安慰她的话乐。于是,皱了皱眉干脆闭上眼睛,淡淡地回道:“没有……“

    木南荨在床上借着月光,仔细的看了看妙颜说道:“妙颜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啊!月光撒在你的脸上,看上去就像是月宫的嫦娥呢!恩……你是从小就被送的暮雀门的嘛?“木南荨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又看见她一直闭着眼睛,就试探的问道:”妙颜姐姐,你是睡着了吗?“

    妙颜顿时觉得,这丫头缠人的很,所以她依旧没有睁眼,只是“嗯”了一声。

    木南荨看着妙颜,等了许久对方都一直都反应。木南荨叹了一口气,抿着嘴将身子翻了回去,仰卧在床上继续自言自语到:“我也是从小就被送到梧桐苑的,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当初抛弃我,到底是因为养不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妙颜姐姐,你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吗?你对她们还有印象吗?”她顿了顿,许久都没有再出声音。

    就在妙颜以为她睡着了不会在说话的时候,木南荨的声音又轻轻地飘进了自己的耳朵:“师父、师娘和几位堂主都对我很好,他们都十分地疼爱我。虽然之前我和师哥就只见过芳姨和庄叔叔。但是,其他堂主每次上山来梧桐苑,也都会给我带许多小玩意儿。我即使心中有疑问也不敢去问师父,害怕他老人家伤心。我师哥说当年他还小,只记得是个和尚将我送来梧桐苑的。难道,我爹是因为出家才将我送来的吗?那我娘又去哪儿了呢?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惨……我好想知道……爹娘在哪里……”

    木南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渐渐地就不再说话了。

    妙颜的眼角,流出了一滴眼泪。每当听到木南荨提起萧慕铖的时候,她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打手狠狠地攥那班疼。就那样,她瞪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清晨,窗外的街道上传来隆隆的水车声和行人熙熙攘攘的交谈声。

    大家晨起后用过早饭,便收拾行囊准备出发了。

    妙颜将萧慕铖引致一旁说道:“这一路上,都没有发现月娘的踪迹,这有些不太正常。如果,她的目标不再是木姑娘的话,我倒是有些担心师父。”

    萧慕铖被妙颜的话点醒,赶紧说道:“对啊~干娘破坏了她的计划,万一被报复怎么办?那你们赶紧回去吧!”

    妙颜点点头,继续说道:“那你要注意,不要让木姑娘接触陌生人,更不要接受陌生人给的食物和水。路上一刻都不要停,直至回到梧桐苑。”

    “好!你放心吧!”萧慕铖拱手一揖道:“大恩不言谢,一路小心。”

    妙颜朝他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后,却依旧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与之擦肩而过。

    木南荨跨出客栈的门便看到萧慕铖站在那里,仿佛在看着什么。她快步走到他身边顺着目光望去,道:“妙颜姐姐她们回去了吗?”

    萧慕城点头道:“是!她们……”一转头就发现,木南荨的头上竟然戴着蒙绕香卡送的发冠。他面带微笑的看着她,并不言语。

    “怎么?很怪吗?我还是第一次这样装扮。”木南荨说着摸了摸发髻,微红着脸说道。

    萧慕铖不错眼珠的盯着她说道:“不,非常美!”

    木南荨听到他这样说,嘴角慢慢露出了笑意,正要张嘴说话。却听到庄憨喊道:“已经收拾停当了,咱们可以上路了。”木南荨和萧慕铖回头,并肩快步走到队伍前面。

    不过几个时辰,一行十几个人以行至栖雁湖。庄憨看了一眼木南荨,和萧慕铖商量道:“反正也没有多久了,咱们要不要休息一下?”

    萧慕铖牢记妙颜临走时的叮嘱,为怕节外生枝,所以摇头说道:“不用,我们还可以坚持。也不差这一段,继续赶路吧!”

    庄憨点头道:“也好,昨夜我一命人连夜上山给阎爷送信儿去了。相比这个时候,已是等的心急如焚了。”

    又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终于抵达梧桐苑。

    他们穿过梧桐林,来至幻影堂外。此时,萧炎夫妇早已等在门外。

    木南荨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夫妇二人,于是跳着回首呼唤着“师父、师娘”。

    “炎哥,你瞧他们回来了!”周湄十分开心,也朝木南荨和萧慕铖二人挥了挥手。

    萧炎十分开心的看着他们由远及近,当一行人走到近前的的时候,萧炎脸上的笑意竟然逐渐凝固了。

    他颤抖着双唇,愣愣的看着木南荨。那眼神,像是在看面前的木南荨,又像是在看多年前的故友。

    木南荨和萧慕铖看到萧炎的表情后,相互看了彼此一眼。眼中都透着疑惑,木南荨凑到近前,站在萧炎面前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师父……”

    萧炎抬起颤抖的双手,本是想要摸一摸她头上的发冠,可是双手最终却是落在了鬓两侧,轻轻地抚摸着。一旁的周湄以为萧炎和自己一样,是因为久别的激动,所以双手才会颤抖。她用手压了压自己的眼角,说道:“孩子们都平安的回来了……”

    “是啊,师父,您这是怎么了?”木南荨看到了师父眼中的些许湿润,于是问道。

    萧炎扯了扯嘴角,勉强的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没有什么,师父只是看到你们安全回来高兴的。”他依旧抚摸着木南荨的鬓说道:“我的荨儿,仿佛是瘦了许多!”

    “是吗?”她抬起头看着萧炎瞳仁中映出的自己,又看向一旁的周湄。然后,扎到周湄的怀中撒娇道:“那可能是,荨儿太过思念师父和师娘了吧!”

    周湄一把环抱住怀中的娇女,说道:“就你嘴甜,要真是想我们以后就不要偷跑出去了。听到没有?!”她看了看萧慕铖,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木南荨。

    “知道了!”木南荨娇滴滴的答道。

    萧慕铖上前一步,双膝跪地扣了一个头道:“爹、娘,孩儿回来了。”

    萧炎一改之前的态度,扫了一眼他后“哼”了一声。一直站在后面的庄憨上前一步,将地上的萧慕铖拉起来道:“阎爷,这小子比我们这群老家伙都要强啊!不仅讨回了欧阳山庄的银子,还认了人家暮雀门的掌门做干娘!前途无量啊!”

    萧炎听到后瞳孔紧缩,身形有些打晃。众人看到萧炎今日的反应,都觉得十分反常,萧慕铖赶紧伸出手扶住父亲,关切地问道:“爹,您是哪里不舒服吗?”木南荨从周湄的怀中出来也凑上前去,关切的询问。

    萧炎抬了抬手说道:“无妨,无妨!”他稳了稳心神道:“此次,有劳庄堂主了!”

    庄憨大手一挥道:“哎……门主这样说就见外了,这都是属下分内的事情啊!”

    萧炎侧身说道:“一路辛苦你们了,咱们进屋说话吧!”

    萧炎、庄憨和萧慕铖三人一起走进幻影堂,周湄则是领着木南荨回到了后院。

    庄憨与萧炎寒暄一阵后,先一步离开幻影堂去休息了。此时,幻影堂内只剩下萧炎父子。他面沉如水,许久没有说话,坐在一旁的萧慕铖见父亲脸色不佳也不敢先开口,心中一个劲儿的打鼓。他心中琢磨:尽管时间长了些,可是欧阳山庄的银子已经悉数带回来,他这一趟可算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了。父亲面色不佳,到底所为何呢?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将偷跑出去的师妹轰回梧桐苑?那……这口气生的时间也够长了。思来想去,他始终无法解开疑惑。刚端起面前的茶想要喝一口,便听到父亲发话了。

    “此次到暮雀门,都见了什么人?怎么就,认了一个干娘呢?人家姓甚名谁你可知道?”萧慕铖听到父亲的问话后,放下了手中的茶。一五一十的将暮雀门中的事情说了出来,当然也包括木南荨身中蛊毒和月娘逃走的事情。

    用过晚饭后,众人散去。萧炎自己又来到了悬壶瀑布旁边,他将双手放在背后。因为已是深冬,瀑布的水流已不复往日的湍急。他极目远望,总想看得远一点,再远一点。时空流转,隔着千山万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娇美、灵透的少女渐渐变成了银丝暗隐的妇人。仿佛看到了那一身白衣,头戴长纱帷帽的蒙绕香卡。他不明白,为何如今的她不再以真面目示人,为何即使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会摘下帷帽;她为何没有与萧慕铖相认,只甘心做一个义母;如果是因为不想暴露身份让自己察觉,那为何又将自己多年前赠予她的发饰送给木南荨。还有那给荨儿下蛊毒又逃跑的韩伏月,会不会对她也下毒手?

    这许多许多的疑问,在萧炎的脑海中久久徘徊不散。他恍然间仿佛看到了,那个身着苗族服饰的俏姑娘出现在空中与星月并立,对自己娇羞的笑着。他耳边再次环绕着那个多年没有出现的声音,她娇柔婉转,动人心魄地呼唤着自己。

    萧炎执着的站在夜风之中,直至天明。

    萧慕铖和木南荨回到梧桐苑的第二天,萧炎就意外地病倒了。周湄不眠不休,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直至数天后才有所好转。萧炎痊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提笔写下了那句诗:幽栖莫定梧桐处,暮雀啾啾空绕林。

    萧炎不知道,这句诗中的暮雀到底是谁?谁是那远方的故友?他?亦或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