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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我在颠簸中一觉醒来,发觉囚车的速度已经明显放缓了,昏暗的车厢内,一名年长男警在对面歪耷着脑袋半张着嘴,不时发出几声如垂死病猫叫唤般的呼噜声。
“砰、砰、砰!”前面副驾驶舱一青年女警转过身来用力拍着钢丝玻璃窗叫道:“老李!瞧你这呼噜声!警醒点!”
车厢内那个叫老李的年长男警猛的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抬起袖管来在嘴角擦了擦口水,使劲拉开下巴打了个吃人哈欠,咂巴了一下嘴巴、弹开惺忪睡眼瞪着我抱怨道:“妈了个巴子的,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都小年夜了还要车马劳顿来回奔波!”
我懒懒地抬着眼皮问道:“警官,还有多久到昆明啊?”这趟囚车是昨天中午从文昌看守所发车的,现在看外面天色应该是快要天亮的凌晨时分,除去在半路高速服务区用餐的时间,我们在路上最起码行进了16个钟头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老李一脸厌恶地斜瞄着不耐烦道,“老子比你还急呐!”
见我阴沉着脸没吭声,老李又委屈地咕哝道,“到了昆明还得再赶回去,到家都大年夜了……”
我默默摇头以示同情,随即又暗暗叹了口气:又有谁来同情我呢?
我的案子是前天二审判决的。
大半个月前的第一次庭审时,我的辩护律师是个女的,牙尖嘴利,巧舌如簧,在法庭上严词凿凿,与控方律师针锋相对,寸土必争,并且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我的“自首”情节,而是非常巧妙地围绕“社会病态”、“性别歧视”和“特殊人群不公对待”等现象,在我这个“人妖”身份上大做文章,把控方律师堵得瞠目结舌、话不成句,而法官也感动得差点当场落泪,一番斟酌后只判了我三年有期徒刑!
但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到了前天二审时,我那女律师竟然临时出国了,事务所给我安排了一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三流男律师替我辩护!这个鸟人在法庭上理不直、气不壮,还老是口误、频频结巴,结果被气焰嚣张、绝地反击的控方律师压制得没有半点脾气,只会死抓着“自首情节”,像讨饭乞丐般向法官求情轻判,结果……
终审判决后,我在法庭上疯狂大喊“我要换律师!我要换律师!”
但回应我的只是那一道道或冷漠、或同情、或得意、或无奈的目光。
唉!就像法官在宣判后把我召过去私底下说的那样:“林小姐,你要知道,不是法律不公正,而是世事无常,希望你能明白,这十年刑期是合情合理又合法的!”
呵呵,合情合理又合法,我干你十八代祖宗!
在看守所羁押期间,只有两个人来看过我。
一个是猫猫,她根本就没想到我居然会是用这种方式来救狗娃,也没想到结局会是如此的“悲壮”,而更没想到我竟然就是林幽——寻梦小筑的老板!她一见到我就哭成了泪人,原本只有10分钟的探望时间,她足足哭了有9分半钟,愣是感化了旁边的看守,酌情延长了5分钟——猫猫告诉我,由于“专案告破”,狗娃的案子也就定性了,由于他一口咬定是初犯,又没造成超市损失,而且还是外来无业流动人口,因此警方也懒得费心思了,随随便便弄了个拘留敷衍了事,估计再交点罚金出去,过几天就能把人领出来了。
另一个是阿花,她是来给我送衣服的——她说思前想后,还是舍不得那件迪奥让我带进监狱去,所以特地重新给我找了件旧衣服,说反正我也穿不了几天就有新衣服发了。
她还给我捎来个口信,说鬼叔问我话了,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
我当时没听明白,阿花也碍于看守在场,说了几次没跟我表达清楚,直到后来我才有些反应过来:鬼叔是想问我,是不是有越狱的打算!
越狱?听起来好拉风啊!但问题是,我连监狱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越屁个狱啊?而就算越狱,他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唉,先进去见着董苏再说吧,希望他还活着。
……
过了大约三个小时,老李鼾声再起时,囚车再次减速,汽呖哐啷颠簸了大约两公里的崎岖小路,终于“唧~~”地踩下了刹车。
“昂啷”一声囚车门打开,我拖着脚镣眯起眼睛,迎着强烈的太阳光跳下车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扇厚重的黑漆铁门,每扇铁门足足有五米高、三米宽,左右门框也是黑漆铁质,深宽入墙基;大门的墙基底部是白色突状石材,左右各有一扇防盗玻璃窗;墙基和大门整体呈“凸”字型,三米以上均是淡灰色大理石墙砖,在“凸”字最顶部是一枚金光闪闪的国徽,国徽下两米处,横排了七个硕大的铜牌黑体字:云南黑林铺监狱!
在监狱右侧数公里外是片正在规划建设中的城镇区,数栋半起的高楼拉着绿色防护网,长臂吊机静静地横在阳光下,目测正处于停工状态。
监狱左侧五百米外则是片杂草丛生、黄石朝天的矮丘陵,山势缓平坦,山石嶙峋乱,空地处还矗着几台锈迹斑驳的破碎机,看样子应该是片采石场。
监狱门口早站有两名女狱警,与老李、年轻女警相互敬个礼,便开始“新年好”、“辛苦了”一番握手寒暄,再登记、签字,二十分钟后,手续办妥交接完毕,老李与年轻女警客气婉拒诚恳的用餐邀请,重新坐上囚车,摇晃着车厢驶上了漫长归程。
两名女狱警一胖一瘦,年龄都约三十左右,个子也都差不多一米六几,胖的圆脸厚唇、细眼肉鼻、猪腰象腿,原本应该笔挺的黑色制服穿在她身上成了肉粽皮、裹尸布,挂在左胸的工作牌上写着她的部门和名字:狱政科,缪芊芊;而瘦的那位粗眉未修、明眸闪亮,腰肢挺拔、肤色健康,整个人在闪闪发亮的银白色制服纽扣和笔挺深色领带映衬下显得英姿奕奕、神采飞扬,工作牌上写着:监狱办,柴少妍。
“带他进去。”柴少妍看来是个领导角色,轻轻吩咐一声便表情冷肃地反背着手站到了一边,。
缪芊芊上前两步歪了下肥猪头:“大过年的光临黑林铺监狱,非常不幸啊!进去吧!”
见我站着没动,缪芊芊皱着眉头上前来用力推搡了一把!
我看着厚重而森严的监狱大门,脚上像绑了千斤磐石,艰难地移出了小半步。
在顶包自首前,我巴不得能进监狱来,一天不入狱心里就忧国忧民的;但如今真的站在了监狱门前,又心生悔恨与怯意,脑子里满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的悲惨凄凉——跨入这道门后,自己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阶下囚了!
柴少妍明显是不耐烦了,嘴里轻“啧”了一声,冷脸上前探出手来抓住我的胳膊,扭推着向门内走去。
我感觉柴少妍虽然看上去偏瘦偏弱,但手上的力气倒不小,扣住我胳膊的手犹如铁钳般孔武有力,便好奇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她却目不斜视冷喝一声:“快走!”
我如一具行尸走肉,神情木然地走入监狱大门。
监狱大门两侧是玻璃窗警卫室,室外宽大的遮阳伞下各屹立着一名挺胸负枪墨镜女警,虽然看不到眼睛,但从嘴型鼻势和整体脸部看,两女容貌应该不俗。
在左警卫室旁边,竖置着一只形状像XL特大号棺材的长方形空心箱体,“棺材”无盖无底,两面钢板,里面有几道青绿荧光正作缓慢的上下匀速运动。
离监狱大门约五十米,东西两侧各矗立着一幢四层灰白混凝土大楼,东大楼底层共五个房间,都只有铁门、没有窗户,每扇铁门上刷着“禁闭”两个红漆大字;而从二层以上就由深色有机玻璃整体封闭了,楼房半腰处八个黑体大字和一块禁火标志直接表明了它的身份——“仓库重地,严禁烟火!”
相比于仓库大楼的死气沉沉,西大楼就要相对显得生机勃勃了,向阳面外墙挂满了格力空调外机,不少外机壳上还搭晾着毛巾、抹布和口罩等物事,半开的窗台上摆满了各式绿色花卉盆栽,有吊兰、水仙、仙人球,也有芦荟、杜鹃、君子兰,看样子应该是监狱里面的办公场所——反正肯定不会是供囚犯居住的监舱。
视线再往里推进,离办公楼和仓库约三十米外,起了一堵高达六米有余、攀着铁丝电网的隔离墙,在隔离墙中段有两扇裸皮铁门,一扇铁门上写着“监”字,另一扇写着“区”字。
由于围墙高耸,铁门紧闭,暂时无法看到里面是番什么光景,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囚犯就关押在围墙里面。
缪芊芊将我带到空心“棺材”前,绷紧了屁股蹲下身替我解开脚镣,又费力地撑着膝盖直起身来摘下手铐,嘴巴一努:“进去站好!”
“棺材”里只能容纳一人,我刚刚走进去站定,几道绿光便“唔蝈唔蝈”地将我从头到脚、前后左右扫了十来遍,电脑语音系统提示:“身高:175.6公分;体重:63.5公斤;体内可探测金属含量等级:0级;辐射等级:0级;硫磺含量检测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