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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妃殿很冷,因为它锁住了百年的守望。
恰如五年前,十里秦淮。
那年,腊月金陵梅花盛开,悠悠雪落。秦淮酒家已经酿了几大缸烧酒,以渡过这个寒冬,蒸笼里的米酒汤圆也出了锅,有许多人策着马,踏碎了雪花,来此暖胃,欣赏落雪。
穿着单薄道袍的少年道士拒绝了酒家的施舍,独坐在街道上看着满天飞扬的雪花。但不出片刻,他冷得实在是受不了了,心中有些懊悔为什么不接过那碗汤圆。
这时,一旁的高楼里传出了歌声:“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少年道士听得心中有些触动,不知不觉,他已经离开自己家已有三年了。
这歌声似乎有一种魔力,牵引着他,来到了大楼门前。
他推开了大楼的大门。
却看到了一副与外面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春光溶溶,雅乐浮沉,温暖得想令人醉死。
但是刚才的歌声已经停了。
少年道士丢下了背上的剑匣,也一时忘记了刚才歌声的事,只想着取暖,于是狼狈地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有许多伶女见他面容如玉,生得俊朗,朝着他挤眉弄眼。然而少年清心寡欲多年,不解风情,只是低下了头拍打自己身上的落雪。
正拍打间,一位轻捻着桃花扇的少妇来到了少年道士的面前,“真是个好看的少年郎。”
少年道士站起身行了一礼,“……多谢。”
“也是个有礼貌的少年郎,很有趣啊。”少妇打量着地上的剑匣,眼中一亮,“原来是大世家的子弟啊,不知少年郎是要喝酒,还是……”
少年道士摆了摆手,“不必,路过此地,取个暖便走。”
少妇面露不悦,语气也不再柔媚:“虽然说你很好看,但是你要取暖的话,那可是来错地方了。”
少年道士犹豫了一下,又行了一礼,“请问施主,这里是什么地方?”
“反正不是道士该来的地方。”少妇别过了眼去,“锦瑟,华年,送客。”
一旁的两名伶女停下了舞姿,来到了少年道士的面前一齐说道:“公子,请回吧。”
少年道士到现在也没能搞明白为何要驱赶他走,只得背起了匣子,悻悻地起了身,正要往大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曲声响起:“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不知道长入金陵以来,遇到要找的那位心上人了没?”一名貌美的金衣女子捏着鼻子扯着嗓子,朝着少年道士走来。
随后,女子朝身边的素衣女子笑问道:“楠笙楠笙,你看我这曲唱得如何呀?”
素衣女子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了些许责怪,“唱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戏弄这位公子?还不快些赔礼。”
金衣女子昂起了头,“我阿爹可是暮淮王,在金陵城内一般都是别人向我道歉的,哪还有我向别人道歉的理呀?休!想!”
素衣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莞尔一笑:“抱歉了公子,我朋友也是无意,还望莫怪。外边天冷,雪月楼今日也是冷清得很,公子不妨就留下来吧。”
少妇见素衣女子发话,念及眼前这素衣女子十有八九会成为雪月首艳,也就不再作多纠缠,率着那两名舞伶朝着少年道士行了一礼后便默默离开了。
金衣女子展开折扇,遮掩住了嘴,扭扭捏捏道:“少年郎来这楼里,是为了什么呢。”
素衣女子没好气地说道:“小微,暮淮王是令你来雪月楼学曲的,而不是让你来这里学些你不该学的东西的。”
金衣女子笑道:“可这位道长脸红了喔。”
素衣女子微微一怔,轻轻瞥向了少年道士,果然如金衣女子所言,那白皙如玉的脸上红彤彤的,如水的眼睛也是在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金衣女子故作惋惜状,“啊,我这别有风情的呼唤,居然还不如楠笙你的一次回眸,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素衣女子在雪月楼里献唱已有五年了,居然在此刻展露出了属于少女的羞涩。
忽然,杀机乍现。
“言家小姐果然在这里,既然暮淮王府进不去,就在这杀了言家小姐!回去跟老爷也好有个交代!”话音刚落,两名黑衣人悄然出现在了楼内。
楼内大乱。
少年道士一惊,赶忙打开了剑匣想要御剑御敌,但已经来不及了,其中一名黑衣人手掌上血光缠绕,朝着金衣女子拍来。
金衣女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在了原地。
少年不敢怠慢,一柄云纹软剑应声而出,冲向了那黑衣人。
这时,一袭素衣赶在那柄剑之前,挡在了金衣女子的面前,这一掌拍在了她的身上,一点血光也侵入了她的体内。少年见状心中不由一冷,将御剑的速度运到了极致,猛然掠过了黑衣人的手腕,将手斩落了下来。
断了手的黑衣人顿时脸色苍白,在原地痛苦地打滚。另一名黑衣人眼见不妙,正想要拉着同伴逃跑,但下一刻,一柄软剑就不偏不倚地刺入了他的心窝。
素衣女子猛吐了口鲜血,昏了过去。
模糊的视线里,那个少年道士朝他奔来。
次日三竿。
“你为什么没能及时拦下来,你为什么没能及时拦下来!”……
在呵斥声中,素衣女子从床上模模糊糊地醒过来。
金衣女子看她醒了,从少年道士的衣领上放下了手,走到床边喜极而泣,“楠笙醒了,楠笙醒了!”
“真是不像话!”卢夕在一旁怒骂,“我出去一会就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要我在,我非打死那些人不可!”
“无碍了。”素衣女子笑了笑,闻到了一股温和隽永的香味,“这味道是什么?”
“这是我们武当的驱邪香,昨日闯入楼里的那些人用武功的是邪魔掌,你体内有邪气萦绕,这个香能起到驱邪的功效。”少年道士手捧着一樽沉香,走到了床边。
素衣少女点点头,虚弱道:“多谢了。”
少年道士沉声道:“不仅如此,此伤还需要药物来调理,近几个月我都会留在楼内,为你稳固好伤情,否则后患无穷。不知……”
少年道士说着说着,就朝着素衣女子温暖地笑了,在他那沉稳的脸庞上更显和煦。
素衣女子听到他这番话竟有些少年人的顽劣心性,也不由得笑了。
卢夕连连摇头,“也罢。不过你得在这楼内打零工。”
金衣女子抹去了眼角的眼泪,“喂喂喂,你这个不正经的云游道士,就是想找个借口,靠雪月楼熬过这个冬天吧!”
素衣女子莞尔一笑,“素未谋面,还不知公子姓名。”
慕容皓月手托着那樽沉香,支吾道:“贫道复姓慕容,名皓月,不知……”
苏楠笙抢先说道:“苏楠笙。”
那一日是冬天,那冬日里最后一场雪下完,春天就来了。
……
如今已是暮春。
慕容皓月却感觉自从冬末到了暮春,而苏楠笙感觉却像是过了数十个春秋,身边的人离去了一批又一批,茫茫皆不见。
所幸,他来了。
慕容皓月手托着一簇血红色的花朵,朝着那穿着嫁衣的背影颤声道:“阿楠。”
红盖头下的脸微微侧首,良久后,才道出了这声久违的呼唤:“阿月。”
那年自报姓名时的喜悦与迫不及待,都随着这五年的时光而溜走了。此时此刻,二人彼此呼唤彼此的声音中,难掩疲态。
或许是当时没能好好道别,或许是看到了这一身嫁衣,慕容皓月此刻的心中,竟有着对五年前毅然离去的后悔。
如果再慢些,眼前这个人拜入了高堂,自己险些就要寻不着了。
卢夕见慕容皓月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中一急,赶忙将苏楠笙头上的红盖头给掀了下来。
二人彼此对视着。
彼此的目光仍如少年初遇模样,眼中的烈火如初,烧出了一簇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