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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随将剑丢给他:“吞!”
“不开玩笑, 说真的。”江胜临坐下,“外头闹了一夜,现在怎么样?”
“没怎么样,正在忙着搭灵堂。”厉随道,“你若是现在出去, 还能混一顿有猪头的流水席。”
江胜临:谁要去混那种席面!
至于红缨剑, 是因为厉随在检查三人的尸体时, 从崔巍指甲缝中发现了皮肉碎屑和几根红绳, 所以回来时顺路买了一把。
江胜临抽出一根剑穗:“就是这个?”
“是。”厉随道,“红绳处处有,我原本没想到剑穗,但后来又在崔巍的身上看到了许多伤口,筷子粗细, 最浅的只有一道淤青,最深也不过切开皮肉半寸。”
崔巍的大部分衣服仍是完好的,说明伤他的并非开刃刀剑,而伤痕的粗细程度,也与木棍、铁棒等钝器对不上。符合伤口特征的凶器, 必须细而钝,且方便凶徒握在手中使力。
江胜临掂了掂剑身:“所以你就想到了这假把式?可寻常佩刀的刀背,也是细而钝。”
“崔巍在临死之前,少说也被蒙头抽了百余下,毫无规律可循,凶徒更像是在稀里糊涂乱砍一通, 不会还有心情去分刀刃刀背,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他手中拿着的东西压根没有刃。”
而卖艺用的刀剑都是不开刃的,再加上那根细软醒目的红绳——能买得起刀剑、又有心情配剑饰的人,肯定不会草草拴条廉价的红穗子,把自己弄得像杂耍人,除非真的是杂耍人。
“倒也是。”江胜临琢磨了一下,又问,“那赵鸿鹄与葛长野呢,我听说中毒了?”
“两人先被喂毒,后又被粗绳绕颈。”厉随道,“这么说来,三人的死因其实也不相同。”
崔巍虽满身是伤,却都不致命,真正的死因还是那条麻绳。
赵鸿鹄与葛长野体内的毒已蚀穿五脏,本就无路可活,麻绳只是加快了他们死亡的速度,甚至还缩短了痛苦挣扎的时间。
江胜临皱眉:“要是私人恩怨倒也罢了,可别是赤天按捺不住。”
厉随漫不经心:“即便真与焚火殿有关,也是弟子所为,他不会这么早就出现。”
江胜临顿了一顿,想起那人的狡猾,无声叹气:“也对。”
武林盟下午还要再细问谭疏秋,虽然根据对方那哆哆嗦嗦的鬼样子,可能也问不出什么,但谁让他倒霉……不是,幸运呢,成为了拜访禅机大师五人小组中唯一一个生还者,所以该走的流程还是得有。
秋日里的太阳总带着一股柔暖,透进窗棂,显得午后更静。
厉宫主也静,他正静静坐在桌边,十分冷酷地看着门外晃来晃去的影子,一蓬。
走过来。
走过去。
再走过来。
再走过去。
祝小穗用气音说:“公子,咱们先去武林盟吧,厉宫主可能还在睡。”
祝燕隐站在走廊上,不死心,不是说内力高强的人,就算睡着也能觉察到周围异动吗,这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话本里都是骗人的?
他偷偷摸摸扒着门缝,想往里瞄一眼。
祝小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登徒子行为!
结果门突然开了。
祝二公子没有一点点防备,整个人都向前扑进厉随怀里,雪白一蓬还带着香,处心积虑的气质简直扑面而来,好有心机的。
“嘶。”撞得鼻子疼,大侠果然都是钢铁之躯。
厉随问:“有事?”
“……下午武林盟还要细审谭疏秋,厉宫主不去吗?”祝燕隐站直,“时间快到了。”
“我为何要去?”
“或许与焚火殿有关呢,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祝燕隐是想让厉随去的,这一路两人虽相处不多,但他总觉得对方要比武林盟更可靠一些。此时见厉随没接话,祝二公子只好再度想方设法,把死掉的天给聊活。
桌上还摆着那把红缨长剑。
于是祝燕隐做出一脸惊讶……其实他还真挺惊讶的,不知道为什么天下第一的房中会出现这玩意,问道:“这把剑用来干嘛的?”
厉随回答:“你不是喜欢刀剑匕首吗?”
祝燕隐闻言受宠若惊,当然主要还是惊:“送我的?”
厉随没承认,只道:“拿起来看看。”
祝燕隐:“……”
心情百转千回,百转千回,百转千回。
江南望族的高贵审美绝不允许二公子拥有这把大宝剑,绝不!但他同时又有一种“既然是厉宫主送的礼物我如果拒绝了会不会不太好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我要是拒绝了会不会现在就死了所以还是收下吧”的心态,最终还是求生欲占据上风:“多谢。”
他拿起大宝剑,姿势不甚熟练,就那么举着,跟威风老将军举令旗似的。
厉随又问:“你觉得它怎么样?”
祝燕隐艰难地回答:“就还可以吧。”
厉随看了一会儿他的蠢样,突然“噗嗤”笑出声。
祝燕隐:“……”
厉随笑得开心,甚至笑得有些收不住,全身都在抖,和平时杀人不见血的冷酷模样判若两人,怎么说呢,更吓人了,简直就是雅福客栈惊悚故事,祝二公子火速后退半步,做好撒丫子就跑的准备。
厉随笑够之后,冲他扬扬下巴:“走吧。”
祝燕隐松了口气,把大宝剑悄悄放在桌上,跟在他身后跑下楼。
祝章已经拥有丰富经验,早就准备好照夜玉狮子在下头等着,试图从源头上切断自家公子与厉宫主同乘一骑的可能性,用心不可谓不良苦。但再良苦也架不住厉宫主是个大魔头,大魔头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不讲道理,看到手边有雪白一蓬,根本不管是不是自己家的,顺手就拉到了马背上。
忠诚的老管家:请你放下我家二公子!
踢雪乌骓跑得又疯又野。
武林盟的议事厅就在水井坊隔壁,三座灵堂分开搭建,到处都是白布,看着又悲凉又瘆人。
谭疏秋因为有祝燕隐作证,又被谭山开导安抚过,情绪已经冷静多了。为了避免在回忆时出现遗漏,他还弄了个稿子,将途中所见所闻都详细记述下来。
万渚云问:“一共就三天?”
“是。”谭疏秋道,“第四天清晨,我就被带进了枯林迷阵,一转眼他们就不见了。”
至于在三天内发生的事,也都是些吃喝玩乐的混账事。沧浪帮虽无地位,却有钱,谭疏秋又有意讨好,所以处处抢着撒银子。葛长野与赵鸿鹄好酒,崔巍好色,刘喜阳爱古玩,谭帮主给儿子准备的盘缠,在短短三天里,已有一半都流向了酒肆歌坊与花鸟市场。
听谭疏秋说完这许多事,四人所在的门派脸上各有各的挂不住,自家弟子平时有什么毛病,其实心里都清楚,但遮掩一下也就过去了,外头依旧是体面的侠客,现在一下子将那些吃喝嫖赌的烂事都抖落出来……嘶。
赵鸿鹄与葛长野中的毒是断肠草,常见,不足以当成线索。城里城外所有能用来藏人的地方都被找过一遍,刘喜阳依旧踪迹全无,案情似乎陷入了僵局,万渚云刚准备让众人集思广益一番,厉随却已经站起来,走了,黑色背影很不羁。
祝燕隐:“……”
全江湖:“……”
踢雪乌骓又轻快跑回客栈。
江胜临问:“怎么样,那崔巍是不是真如你所料,是个好色之徒?”
厉随点头,又吩咐:“让蓝烟去查附近所有的卖艺女,尤其是身上带伤的。”
窗外影卫领命离去。而另一头,祝燕隐抱着要帮忙解决问题的心态,在武林盟坐了整整一下午,非但没有一丝收获,反而被吵得头晕眼花,最后闷闷坐着马车回来了。
祝章趁机劝:“这江湖热闹以后咱们还是少凑些,公子若想解闷,多得是法子,哪怕去听场戏呢,戏文好歹还有个前因后果。”
祝燕隐跳下马车,往里走时,另一人也正在往出走,蓝衣束发,是位漂亮利落的侠女。
这客栈只有祝府与万仞宫住,祝燕隐又回头看了眼她的背影,奇怪道:“怎么从这儿出来了?”
“怕是万仞宫的弟子吧。”祝章道,“公子若想知道,我去向江神医打听打听。”
没过多久就打听到,那蓝衣姑娘名叫蓝烟,的确是万仞宫弟子,轻功极好。
“我还以为万仞宫就带了随行二十人,原来暗中还有。”祝燕隐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刚打算去软榻上歇一阵,祝府家丁却又敲门,面带慌张地将管家叫到门外,小声说了几句。
祝章听得勃然大怒:“这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荒谬谣言?”
隔壁房中,江胜临也纳闷:“现在满城都传祝二公子与魔教有关,是他们的内线,不是你干的吧?”
厉随心情不悦:“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是你。”江胜临猜测,“难不成是焚火殿?”
厉随眼底蓄起黑色雾气,一字一句:“他们找死。”
祝燕隐听说了这件事。
当场就我和我的书童都惊呆了。
祝小穗惊呆的方向是:“这些江湖人怎么越来越过分了?”
祝燕隐惊呆的方向则是,真的吗,我真的和魔教有关吗,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也说不准因为我失忆了啊!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祝小穗看着突然出现的冷血大魔头,吓得够呛:“厉宫主你听我解释,我家公子真的和魔教没关系!”
祝府的护卫迅速赶过来,一脸“我要以命护主”的壮烈慨然!
这群人每次出现,基本都是这个状态。
因为公子身边并没有别的危险,只有万仞宫宫主。
而所有人又都打不过万仞宫宫主。
就只好“若想伤害我家公子,就先踏过我的尸体”这样子。
情绪起伏极大,很值得涨一涨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