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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从钟离家离开的时候, 天色已晚。夜幕降临，夜空繁星点点，凉爽的夜风轻轻拂过街道两旁的绿植, 灯光下树影婆娑。
钟离遂看着依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的顾沉, 温声说道：“在家里陪爸妈聊了一天, 是不是累了？”
“怎么会？”顾沉打起精神来：“我觉得这样的相处很舒服。伯父伯母都是很有经验也很有智慧的人。跟他们聊天，我获益匪浅。”
顾沉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其实, 每个礼拜来家里探望伯父伯母, 也不光是我们来陪他们……我家的情况, 你也知道。我觉得伯父伯母都很好。”
顾沉说的隐晦，钟离遂却听明白了。他冲着顾沉笑了笑：“我家就是你家。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他们喜欢我，也喜欢你。”
顾沉低头轻笑。
钟离遂继续说道：“我们家里人比较多。不过大家平时都有工作要忙, 很难凑到一起。有些人，逢年过节也未必能见到一面。”
这就是钟离遂妈妈说的“只闻其人，未见其人”的根本原因。
“下个周末，我们一起去我外公家。我外公外婆性格都很随和，几个舅舅和小姨也都是性格开朗的人。而且他们都追过《三百六十行》这个综艺，对你的好感度特别高。”钟离遂说着，笑了笑：“我小侄女还是你的粉丝。说不准见面之后, 还会跟你要签名。”
顾沉莞尔。不过钟离遂这么一说, 他的心里轻松多了。
两人开车回到家里。第二天是星期日, 顾沉带着旅行时买的礼物去见邢教授。老两口正在家里炖肘子呢。瞧见顾沉上门, 邢教授笑着说道：“你小子好口福。我们今天有肘子吃。”
顾沉闻言, 顿时有些意外：“师母炖了肘子？”
邢教授笑不拢嘴的点点头。主动坦白：“昨儿不是周六嘛！我跟你师母去医院检查身体。各项指标都维持的很好。你师母一高兴，决定炖个肘子好好奖励我一下。”
戚老师笑着接口：“这都是因为你最近一段时间，每天坚持锻炼的缘故。所以知道了吧？锻炼不能停。好好锻炼, 就有肉吃。”
邢教授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连连应声：“知道了，知道了。”
说话间，带着自己的得意门生进了书房：“我们之前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顾沉点点头：“我决定了，保研。”
邢教授微沉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我支持你的决定。”
说着，话锋一转：“我看你拎了好些东西过来，都是什么？”
“都是当地的土特产。”顾沉笑道：“我这次出去旅行，走了好几个城市。那边好玩的东西很多。”
邢教授点点头，很赞同顾沉的话：“滇省确实是个好地方。这次旅行怎么样，玩的开心吗？”
顾沉笑道：“很开心。”
邢教授道：“做人嘛！就应该劳逸结合，时常给自己放松一下。之前你的日子过的太紧张了。小小年纪，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简直要比我这个老头子还沉闷。”
索性这一年多，顾沉性格开朗了很多。做事情也越发游刃有余，懂得放松自己。
邢教授看在眼里，也安心许多。
邢教授指着书架上一盒茶叶：“前些日子，你一个毕业的师兄过来看我。给我带了一盒上好的大红袍。挺好喝的。你去泡一壶茶。咱们爷俩喝喝茶，聊聊天。”
顾沉点点头，起身去泡茶。进厨房的时候，被戚老师塞了一只碗，里面放着一枚刚刚煮好的卤鸡蛋：“尝尝味道怎么样，入味了吗？”
顾沉顺手在筷笼子里拿了一双筷子，插着鸡蛋尝了一口。卤肉的汤料与鸡蛋的口感完美结合，醇香浓郁，咸鲜中还带着一丝微甜。
顾沉眼睛一亮：“好吃。”
“入味了吧？”戚老师笑了笑：“这肉和鸡蛋卤到晚上，会更好吃。到时候我再做个皮蛋豆腐，一个凉拌海蜇皮。今天的菜少了点，我们就吃肘子。让老邢好好解解馋。”
顾沉笑道：“好。”
戚老师看着顾沉放在中岛上的茶壶：“要喝茶是吧？你把壶和茶叶放这儿，等茶水沏好了我叫你。”
顾沉点点头，笑道：“谢谢师母。”
戚老师又说道：“冰箱里有水果。你自己喜欢吃什么就自己找。”
顾沉又点点头。
戚老师见顾沉还是那副乖乖点头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这孩子一点没变样！”
顾沉微微歪头，有些疑惑的看着戚老师。
“没什么。”戚老师笑着打发顾沉离开厨房：“别在这儿呆着了。厨房位置也不大，我一个人就能忙活开。你在这儿有点碍事。”
被师母嫌弃碍事的顾沉在冰箱里拿了一串葡萄，洗干净后乖乖回到书房。
“水还没烧开，我们先吃点水果。”顾沉对邢教授说道。
邢教授摆摆手：“你自己吃吧。我要留着肚子，一会儿吃肘子。”
顾沉想了想，说道：“师母做的卤蛋也特别好吃。又甜又香。”
邢教授听见这话，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有些不满：“你师母怎么这样？居然偷偷给你塞吃的。”
说完，邢教授气呼呼的起身，跑去厨房理论。顺利的要了两颗卤蛋回来。
“暂时吃不上肉，吃个鸡蛋解解馋。”邢教授笑道。
顾沉想了想：“那你一会儿岂不是要少吃一口肘子？”
邢教授闻言，吃东西的动作顿时一僵。他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碗里的另一枚卤蛋，把碗递给顾沉：“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现在上了年纪，消化系统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吃多了也确实吃不动。这个卤蛋你帮我解决了吧。”
顾沉接过碗，很开心的帮邢教授解决掉剩下那颗卤蛋。邢教授看顾沉吃的香甜，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日子没法过了！”邢教授有些绝望：“年纪老了就百无一用。连吃顿饭都吃不好。”
顾沉安慰邢教授：“每个人的食量都是有限的。您现在少吃一颗卤蛋，一会儿就能多吃一口肘子。我现在多吃一颗卤蛋，一会儿就要少吃一口肘子。这是能量守恒，谁都不能例外。”
邢教授幽幽说道：“但你胃口好，吃的比我多。”
顾沉理直气壮地说道：“但我运动量也比您大。”
邢教授：“……”
这话也有道理！
邢教授叹了口气：“不谈论这个话题了。咱们爷俩下盘棋吧。”
顾沉又去取棋盘。
下棋的时候，邢教授跟顾沉说：“邢律下半年就回来了。他在m国念书这么久，国内的人情世故只怕都不懂了。你们两个谈得来，你平时要多劝劝他。别总把m国那套行事作风带回来，国人不吃那一套。”
顾沉猜想，准又是邢教授跟邢律因为什么发生争执，邢教授大概不认同邢律师兄的做事风格。
顾沉笑道：“邢律师兄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做事有自己的原则和分寸。您应该相信他。”
邢教授哼了一声：“你倒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帮着他。”
顾沉说道：“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而是我清楚邢律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不用担心他。”
“我也知道这小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邢教授说道：“他跟你一样。你是什么人，他就是什么人。我是怎么担心你的，就是怎么担心他。”
邢教授说着，有些头疼。一个亲儿子，一个得意门生，明明一点血脉关系都没有，竟然都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性格。聪明的时候是真聪明，偏执的时候也是真的偏执。
顾沉说道：“邢律师兄跟我不一样。邢律师兄比我看得开，也比我聪明。”
“你不要妄自菲薄。”邢教授说道：“聪明够用就好。一个人能走多远，关键还是要看他的心性如何。心胸比智商更重要。”
顾沉笑笑不说话。
邢教授叹了一口气：“你是一个心思很重的孩子。曾经，我很担心你会行差就错。不过这两年看着，你倒是越来越稳了。我现在不怎么担心你。但是邢律他——”
邢教授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锋芒毕露，意气风发。我知道年轻人，尤其是这么优秀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抱负。但做人做事，就跟泡茶煮饭一样，都不能操之过急。有些时候，稍微差点火候，可能毁掉的就是整盘菜，整壶茶。”
顾沉点点头：“我明白了。我找个机会跟邢律师兄聊一聊。”
话音刚落，戚老师就在厨房喊道：“茶泡好了。”
顾沉起身去端茶。顺便把邢教授拿进书房的那只碗送回去。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棋被动过。
邢教授老脸一红：“刚刚说话心不在焉，有步棋走错了。我们重来。”
顾沉轻笑：“好。这盘我们重新下。”
收拾棋盘的时候，顾沉满眼孺慕的看着邢教授。他其实非常感激邢教授。如果说命运给了顾沉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邢教授就是让顾沉真正能够重生的恩人。古人说师者，传道受业解惑。顾沉想，邢教授大概就是最有古人风范的那种师长了吧。
能够在人生最艰难，最迷茫的阶段，得到这样一位长辈的指导。顾沉觉得，这大概是自己重生之后，最幸运的一件事。
另外一件事，大概是遇到了钟离遂吧。
暖洋洋的日光钻进窗户，轻快的爬到棋盘上。书房内，茶香氤氲。混合着一丝丝卤肉的香气。楼下不知是谁，一边播放着半导体的广播一边遛弯儿，咿咿呀呀的戏腔飘进窗户。正在下棋的邢教授摇头晃脑，跟着打拍子。
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