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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林中走兽吼叫,泉水叮咚声清脆。姬殇一行六人在靠近泉水的一处山涧略作休息,待天亮城门开启,再进城做打算。
几人靠着树木山石,席地而坐,缓解一天的疲乏。两名女子坐在了一起,虽然时而说笑,但大多时都是洛星曦说着什么,雨诗姬只是聆听点头,言谈甚少;慕容白独自坐着,静心打坐,闭目养神;姬殇在擦拭着青萍,肩上的小黄已经飞到了树梢之上玩耍,旁边福吉又从衣袖中取出一个馒头,啃了起来;吴起坐在靠近姬殇的位置,并没有和姬殇多说什么,将龙渊拄在一旁,此刻两眼盯着女子的方向发呆。
姬殇看着被围在中央的篝火,原来世间除了战力惊人的剑道,竟然还有诸多神奇术法,回想方才众人将枯树枝架好,慕容师兄两手交叠变化,向柴堆方向轻吐,一条火线喷了出来,熊熊不止。
天剑门注重剑道,以剑为主,但任何名门巨擘都有包罗万象的气度和胸襟,因此所谓的五行术法、符箓、法阵、炼器、阴阳推演等手段,天剑门中也都有人修习。姬殇感叹仙道漫长繁杂之时,也对诸如术法、法阵等等手段起了兴趣。
“姬师弟,还在想着方才那炎火术吗?”慕容白已经从打坐中醒来,看姬殇望着火苗独自思考,便上前问道。
“慕容师兄,我有一事不明。”姬殇从思考中醒来,眼露迷茫,向慕容白问道:“天剑门浸淫剑道,大成之后随手一剑,便有不同剑意蕴含,我也曾见过师尊施放法阵,但却没有剑道犀利,是不是这些手段都只是一些辅助,上不得大台面。”
慕容白笑着摇摇头,他也知道这些门中小师弟常年在山中修行,没有接触神奇的修道界,便耐心解释:
“师弟,你在山中只知此山最高,但你若跳出山内,面对群峰,就会发现一山还比一山高。我天剑门自可豪言天下第一剑道门派,但也不能藐视其他手段,须知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任何手段到达极致,便有沟通天地之威,不可小瞧。”
慕容白说此话时,有意将声音提高,就是为了让其余人都能听到,不要做那固步自封的井底之蛙,见一干人等都被自己的言谈吸引,他接着说道:
“我门剑道第一却不敢自称天下第一,是因为当今修道大盛,高人层出,任何一门手段都有登峰造极之人。”
只见他点指北方,略有敬意,向众人讲道:
“衡阳城以北便是青州,便有同天剑门齐名的八卦宫,他们精研阵法、炼器之道,巧夺天工、威力惊人;再往北的玄州,巨擘仙符阁,同样为正道之首,却走的是五行术法、符箓神通的道路。这些名门,虽未主习剑道,但实力相当,这便是修道的神奇所在,不拘一格,各凭手段。”
姬殇和众人听着慕容师兄的讲解,感觉自己好比井底之蛙,不想修道界竟然如此深不可测,姬殇顿感眼界开阔,山中修三年,不如人间走一遭啊。其余人等也都是仔细聆听,细细品味,尤其是洛星曦,玉手托腮,两眼盯着慕容白,一动不动,沉浸其中。
“好馋啊……”福吉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众人,感觉众多目光投来,他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傻地笑了笑。
姬殇突然回想儿时同侯伯在蓬莱仙岛,夜里肚中饥饿之时,常常捕捉河中的鱼,烧烤着品尝,分外的幸福,又感慨在吴家村打渔晒咸鱼的画面,看着吴起,真挚地笑道:
“狗娃,好久没有吃到鲜鱼了。”
吴起听到“狗娃”二字,起初不悦,但看着姬殇怀念的眼神,又看了看那条澄澈的山泉,笑了笑,便脱下鞋袜,拿起龙渊,向水中走去,姬殇紧随其后,抽出竹剑,两人便开始进行儿时叉鱼的游戏。在座之人没有在海边长大,不知道海娃娃们的童趣,只见姬殇和吴起娴熟地用锋利的剑将鱼一条一条地插起,丢至岸边,两人十分开心,仿佛回到了没有烦恼的那年。
福吉看着这些鲜鱼,舌头将流出的口水勾回,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一尺半长的短剑,开始现杀活鱼,退鳞去腮。剩下的三人完全不懂,筑基中期以后便达到了辟谷之境,他们为何还要如此。
不多时,姬殇、吴起和福吉三人收拾着十几条鱼,姬殇在鱼身上划了几个十字形的口子,不知从何处取来几个瓶罐,开始在表面涂抹。
“乖乖,小姬你可比我会生活,出行还带着调料,我这个大厨没白教你做饭啊!”福吉感叹姬殇执行宗门任务竟然还带着调料,一旁众人也用异样的眼神重新打量着姬殇。
一会儿,一条条用细树枝串起的鱼便架在了篝火旁熏烤,半个时辰便看到,表面焦黄翻卷,有滴滴油脂滚落,在火中发出“兹兹”的声音,香气开始弥漫四周,烤鱼周身有淡淡金黄色出现。姬殇拿起串着鱼的枝条,快速却又小心翼翼的撕下一块鱼肉,尝了尝,满意地点点头,递给了洛星曦:“师姐尝尝吧,诸位,已经可以吃了。”
话没有说完,便见福吉抢了一条,啃了起来。慕容白也是出于好奇,拿了一条。姬殇又拔起一条,走至师姐身旁,好意地递给了这位雨师姐。雨诗姬看了姬殇一眼,又看看满嘴油光沉迷其中的洛星曦,稍作犹豫,玉手接过树枝,也品尝了起来。
吴起手拿两个串鱼树枝,走到一半的身体顿了一刻,手中猛然用力攥紧了树枝,环顾四周,见无人留意,自然地走到姬殇旁边,将一条鱼递给了姬殇。
“师弟,你这鱼做得好好吃,我辟谷多年,你打破了我的道心,离不开你了,以后我可怎么办啊?”洛星曦撕扯着鱼肉,不忘夸赞一旁的师弟。
“若是这样,我便在你身旁,为你做一辈子的美食!”姬殇听道师姐的言语,突然两眼看着师姐,仿佛鼓足了勇气一般认真地回答。
雨诗姬抬头看见了这一幕,双眼睫毛眨动,注视良久,想要将姬殇看透。洛星曦仿佛也感觉方才自己的言辞有些问题,停下吃鱼,用手帕擦拭嘴角的油迹,还借机轻瞟慕容白,见他还在细嚼慢咽的品尝烤鱼,便笑着抚摸着姬殇的脑袋,打趣道:“傻弟弟,姐姐同你开玩笑呢,我怎么能这么自私呢?不过你都已经辟谷了,怎么还有这么好的手艺啊?”
“对啊,姬师弟,我等修道之人太执着于凡间种种,对道心修炼却是障碍啊!”慕容白承认烤鱼确实美味,但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姬殇略显失望地看着师姐,也许自己操之过急了,听到慕容白的劝说,便将心事搁置一边,辩驳道:
“师兄所言,师弟不敢苟同。”
姬殇想了想,站起身子,踱步说道:
“修道讲求超凡脱世,不执迷凡尘。但不执迷并不意味着不沾染,未曾入世怎言出世。”
他这里仿佛是说道了兴上,一时激情澎湃,声音有所高昂。
“况且,佛家偈语曾说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于红尘滚滚中洗去铅华,磨练心志。修道,在我看来,就是要体会众生之道,在众生中寻找属于自己的道。”
姬殇字字真心,言及最后心中的想法之时,突然看着山中高悬的明月,负手背立,深吸山间的凉气,豪言道:
“再说修道数载若连心中想做之事都不敢为之,还修它作甚!”
众人看着此刻的姬殇,黑衣随风飘摆,黑发轻扬,思索着他的话语。只有洛星曦有些痴迷,她感觉这一刻心中狂傲不羁、如山伟岸的身影慢慢和眼前的少年重叠,眼眶微红,欣慰地笑了。
“好!好一句于众生中找寻自己的道!在下唐突冒犯,还望见谅。”一阵掌声从远处的林中响起,随后豪迈之气充盈,从黑暗中走出三人。
为首一人,青衫白褂,雪白布条将长发盘起,剑眉星目,脸面棱角分明,那双细长白皙的玉手之中轻拿着一把折扇。身后两人,一男一女,男的身背阔剑,一身劲装,让人看去厚重有力;女的脸面白皙,一身白色连衣裙,手中合着一把油纸伞,不乏英气。
众人戒备,盯着这突然出现的三人。慕容白心想近处已经检查过,不想在我等谈话之时还能近身不被察觉,竟是修道之人,心念一动,做好准备,笑言道:“三位道友突然来访,未知是何门派弟子,不知有何事?”
“我们只是江湖散修,不足挂齿。在不远处的林中歇息,不想有香气飘过,我师妹嘴馋,便循着过来,途中听到道友论道,一时认同,忍不住喊了出来,唐突了!”那为首之人点头解释道。
“哦?不知诸位是来自哪里的散修,怎么称呼?”姬殇心生警惕,问道。
男子从声音中辨别出方才正是姬殇在讲道,目光仔细地打量姬殇,好似将其铭记于心,又仿佛要看出一丝破绽,微笑道:
“我等俱是来自东北玄州,游历山河,访仙问道,我叫李大,这位是赵二,她是孙三,若诸位不放心,赠予我等三条烤鱼,我们即可离去,可否?”
慕容白看着他们,拿起三条鱼,一手持剑戒备,递了过去。
李大接过烤鱼,看了看慕容白的剑,含笑称谢,和其余二人退了回去。
“今夜轮流守夜,大家好生戒备,当心算计。”慕容白见他们消失之后,轻声对众人说道。
月光洒在树梢上,三个人影分别坐立枝头。
“师兄,这烤鱼真好吃,天剑门什么时候厨子都可以下山执行任务了?”那女子颇为不舍的吃完烤鱼,不断吮着蘸油的手指。
“这六人实力不俗,领队之人竟会是他,难道此处传言是真的?”青衫青年将烤鱼递给女子,自言自语道。
“那领队人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女子笑呵呵接过烤鱼,又吃了起来。
“我很笨,但我知道他拿着‘湛泸’。”身穿黑衣劲装的男子傻傻地说道。
“他是素以慈善仁爱、痴迷修道的慕容白?”女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不过随即好奇问道:“那我们还插手吗,师兄?”
“有天剑门在,还是伺机行事吧。”男子故作老态,摸了摸没有胡茬的下巴,突然醒悟般,急切说道:
“哎哎……那谁,给我留点,别把烤鱼吃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