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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旧尘山谷雾气朦朦,昨夜的雪已幻化成清晨的雨滴点点滴滴的落下。宫远徵一晚睡得并不安稳,心里想着昨晚发生的事,又惦记着今天该和那个小祖宗说些什么。整晚翻来覆去的未睡几个时辰,天一亮索性起了床等着宫尚角。
宫尚角一早起来刚出房门便听金复说:“徵公子一早就在等您了。”
宫尚角低头露出一抹微笑,又吩咐人准备摆饭,不紧不慢的去看宫远徵。
“这么早?看来是想通了?”
“哥,早,我......”
下人陆续进门,摆了早饭,宫远徵刚想说些什么,宫尚角开口道:“吃饭,吃完了你想怎么做都随你。“
宫远徵被噎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自顾自的端起面前的白粥吃了两口。心中有事,吃什么都是食之无味。讪讪的放下手里的碗,等着宫尚角吃完。
“哥,你说她不在徵宫,能去哪?”
“在商宫吧。”
“那走吧。”宫远徵弱弱的说道。
宫尚角明知故问“去哪?”
“不是要道歉吗?”
“不急,先吃饭。”宫尚角故意逗他,昨天还吆喝是人家的错,今天就迫不及待的要去道歉了。
宫远徵没了脾气,只能等着宫尚角吃完。毕竟,他自己去还是有点打怵的,洛清芷的脾气发作起来,他是真的招架不了。
此时金复急急忙忙的进门:“公子,徵宫来人请徵公子回去。说是,沐夫人去了徵宫,现下正在徵宫里等着徵公子。”
“哥”宫远徵闻言急忙向宫尚角投去求救的眼神。
“走吧,去看看。”
沐夫人坐在正殿里,下人准备的茶水,她一丝未动,面目严肃与平日里的温和慈爱大相径庭。甚至连身边的月影都是一脸漠然。
徵宫的下人见宫尚角二人进了徵宫,忙迎上去,说道:“角公子。公子,沐夫人等你很久了。”
宫远徵看向宫尚角,宫尚角询问道:“夫人说是因为什么来徵宫了吗?”
“没有,只说来找徵公子,手里还拿着食盒。”
宫远徵:“食盒?”
“去看看就知道了,放心吧,沐夫人一向温和有礼,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二人进了正殿,见沐夫人正襟危坐,上前行了礼打了招呼。
沐夫人:“角公子,我有话想和徵公子单独说。”
沐夫人如此说,宫尚角也没有办法反驳,只能将宫远徵独自留下,自己去了宫远徵的房间。
宫远徵想开口解释,却被沐夫人抢先一步:“徵公子,昨晚的事我都听说了。”
“夫人,我......”
“都是清芷这丫头小题大作,蛮不讲理冤枉了你。还请徵公子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没有,是我话没有说清楚,让清芷,姑娘误会了。”
“徵公子不放在心上是最好的了。洛家一直是这丫头心里的一根刺,谁都碰不得,昨日发生的事让她窝了一团火无处发泄,徵公子一句话,又正好撞在了她的伤口上,这才没了分寸。”
“我昨日只是想提醒她不要鲁莽行事,没有别的意思。”
“我明白,可当时徵公子为何不解释清楚呢?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向着自己的孩子,昨日徵公子一句话就像是在那根刺上狠狠踩了一脚,旁人听着是徵公子担心洛清柠的事会牵扯到她,可在芷丫头那里却是自己的朋友在担心她极厌恶的人,所以她没了理智,失了分寸判断,说了些伤人的话。”
“我......”宫远徵也曾想过,当时若是自己多解释一句,而不是句句呛着洛清芷说话,那今日也不会是这种局面了。
沐夫人看着宫远徵的模样,他虽是一宫之主,可说到底也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又从小没有父亲母亲,自己一个人撑起徵宫,不免有些心疼,默默拉起宫远徵的手:“说句托大的话,我这个年纪也算是你的长辈,有些话不管你爱不爱听我都想告诉你。你要是真把一个人当成朋友,就要把话说的明白,不可模棱两可,让人去猜。你要心里没有这个人,那就要界限分明,免生误会。要知道猜来猜去终生嫌隙,那这朋友终究是做不成的。
清芷从小是个戒备心很重的人,你别看她表面上说说笑笑,好像没心没肺的样子。可实际上没有几个人能真正走进她的心里,就连严齐和璟当初也是如此。
可你和角公子不同,你们是她唯一愿意放下戒心,主动靠近的人。角公子救了她,她感恩,感激,即使角公子现在要她的命她也绝无二话。我知道徵公子也不止救了芷丫头一次,来宫门发生的事,月影都偷偷告诉我了。我看的出来,芷丫头是真的把你当成朋友,她对你的情谊不比角公子少。所以,昨日你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才让她那么大的反应。
宫远徵默默的低着头,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一言不发。
沐夫人见他的模样安慰道:“我跟公子说这些,不是要让你因此自责难过,只是不想让你们之间有嫌隙芥蒂。我昨晚已经骂过清芷了,是她不懂事。等她养好了,自来跟你赔罪。你也不要再放在心上,只当成她胡闹了一番,闹过去你们依旧还是朋友,好吗?”
沐夫人字字句句说的恳切,她不希望这些孩子因为意气用事,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宫远徵眼眶微红,握着沐夫人的手,点了点头。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长辈的关心。从前,宫门的人说他没有心,长老们也大多向着宫子羽,可怜他没了亲生母亲。可谁又想过他又何曾不是如此。宫子羽没了母亲,他也没了母亲。宫子羽有父亲,有对他视如己出的雾姬夫人还有陪他长大的紫商姐姐,可他只有哥哥。
眼前的宫远徵总给沐夫人一种孤独的感觉,明明他身边也有哥哥姐姐,但总感觉他心里有一处是空的。
看着他的模样,忽然想到自己那夭折的孩子,要是他能活下来,是否也是如他这般的呢。沐夫人心酸难忍,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宫远徵的小铃铛,又忽觉不妥,忙撒了手,换了神色拉着宫远徵的胳膊来到桌边,打开自己带来的食盒:“这是清芷一早做的,算是给徵公子的赔礼。”
“给我的?”宫远徵有些不敢相信。
“是啊,她知道自己错了,一早便做了这些,本该自己来的。可这丫头哭了一晚上,眼睛肿的不像话,实在没法见人,只能我这个做娘的替她送来了。”
“她哭了一晚上?”宫远徵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的。
“没什么,哭一哭,过去了就没事了。徵公子尝尝吧,芷丫头做的糕点我看了比之前做的漂亮多了。”
沐夫人将洛清芷做的糕点一一摆了出来,宫远徵看着面前的糕点有自己吃过的,也有自己没吃过的。
“这有牛乳糕,和红豆糕,也有荷花酥,豌豆黄,红桃粿,都是她一早做的,这底下还有一壶雪花米酿和一些小菜,也都是她准备的。”
“这么多?这是做了多久?”
“徵公子不用多想,吃就是了。”
沐夫人本想让宫远徵吃一些又想到他和宫尚角一起来,估计吃过饭了,“想来公子也刚吃了早饭,酒和小菜就放着吧。尝尝这糕点吧,这丫头从前做的糕点样子上不了台面,来了宫门倒是进益了,做的好看了不少。”
“以前做的很难看吗?”宫远徵有些疑惑,面前的糕点与自己第一次见到的并无二般。
沐夫人见他一句句问的紧,想来是不生气了,也放下心来,打趣的说道:“嗯,味道不差,就是样子不好看,也就严齐和璟不嫌弃。来宫门前我还担心这孩子女儿家的针黹女红,琴棋书画,诗酒花茶,都学的马马虎虎会被人笑话,如今看来倒是我多余担心了。”
宫远徵想到第一次她送给自己东西,看来她是练习了很多次才做了送给自己。也是从那开始,自己好像习惯性的让人在屋子里放一些糕点果子,总怕她来了自己这里没有的吃。
宫远徵拿起面前的荷花酥尝了一口,眉头一皱,从嘴里吐出一张纸来。沐夫人看着也有些愣住了,宫远徵慢慢打开,只见纸上写了一行小字:“对不起,别生气。”宫远徵不免弯起嘴角,沐夫人以为是洛清芷不甘心,将纸塞进糕点里,随手掰开了另一块荷花酥,里边也有一张小纸条:“你要是再关心洛清柠,我跟你势不两立。”沐夫人看完以为两张纸写的是一样的话:“这个死丫头,还不消停。徵公子别理她,我回去收拾她。”
宫远徵勾起的嘴角还未放下,笑着说道:“夫人,清芷姑娘已经跟我道过歉了。”
沐夫人见他的模样,猜到他手里的那张纸跟自己手里的不一样,也没说话,默默攥在手心里。又见两人已不计前嫌想来自己可以离开了:“徵公子既然不和清芷计较了,我也就放心了。雪青院还有一摊子事等着料理,我就先告辞了。”
宫远徵送走了沐夫人,步履轻快的去找宫尚角。
“哥”
宫尚角见他兴高采烈跟之前闷闷不乐的样子截然不同,想来是沐夫人都说通了,自己也就不担心了。
“我今日要出宫门,已经让人去通知执刃了。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是去处理宫门营生的。”
“好,但清芷让你带回来的是什么人?”
“清芷?”
被宫尚角这么一重复,宫远徵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好像不太对,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我是说洛姑娘她让哥哥带回来的是什么人?”
“能让祁夫人母女永不翻身的人。”
“可这迟早会被长老们发现,我们要怎么交代?”
“交代不了就不交代,宫门家规已经犯了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回。对了,清芷要是有需要......”
“你放心吧哥,我会帮她的。”
“那就好,我也该走了,有空去看看清芷,人家给你赔了礼,你怎么也该还一个。”
“知道。”
宫远徵在宫门口送宫尚角出了宫门,又自己撑着伞想去商宫看看洛清芷。可刚走到商宫门口,就见金繁守在那,挡着自己。
“什么意思?”
“商宫有令,近日严禁徵宫的人进出。”
“你到底是宫子羽的侍卫还是宫紫商的侍卫,凭什么拦我。”
“徵公子还是请回吧,大小姐的命令我不能不听,别让我为难。”
“你!”
金繁捂住自己的耳朵,他怕宫远徵开口骂自己,他会忍不住教训他。宫远徵又打不过自己,打伤了宫子羽和宫紫商肯定不会放过他。
宫远徵碰了一鼻子灰,又不能硬闯,他打不过金繁,更何况现下洛清芷想必还在休息,也不好打扰了她:“你给我等着。”
“好,我等着,请。”金繁巴不得送走宫远徵,所以不管他说什么,自己当他说的对,一一应承。
此时的雪青院依旧一片混乱,洛清柠从昨晚开始就发起了高烧,医馆的大夫虽昨晚帮她退了烧,可到了白日又烧了起来,连带着伤口也不断恶化。大夫怕自己出了差错,让人去请宫远徵。
宫远徵本就懒得管她的生死,敷衍的告诉来请他的人:“发热都是正常的,让医馆的大夫正常开药救治即可。徵宫的伤药又不止一种,一种治不好,换一种就是。”
下人见宫远徵不想管,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回去告诉大夫让他尽力医治。而祁夫人越来越坐不住,沐夫人刚进门就直接被她扇了一巴掌,嘴里污言秽语的骂着她,甚至上手撕扯起来,完全没了洛家掌事夫人的风范。
星落一直拉着祁夫人,月影挡在沐夫人面前,屋里屋外乱成一团。还是云为衫进门稳住了局面:“祁夫人,清柠小姐受伤本就与雪青院无关。你在这拉拉扯扯的只会耽误大夫治疗,不如先回去歇歇吧,宫门自会找人来照顾洛三小姐。”
祁夫人像是发了疯一样:“你们想把我支走,好害我的清柠,我告诉你们那不能够。我就呆着在哪都不去。”
云为衫一脸漠然的说道:“夫人既然不走,那便好好的呆在这,再生事端就别怪我请夫人出去,到时只怕夫人要没了脸面了。”
云为衫作为执刃夫人,说话还是管用的,祁夫人消停了两天,洛清柠在大夫的医治下,也退了烧,只是伤口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甚至还在不断腐烂,再这么下去恐怕......
洛清芷养了两日,膝盖也没有那么疼了,可以正常的行走。在商宫待了这些时日,是时候回去看看某些人了。
月影扶着洛清芷回雪青院,碰上从羽宫回来的宫远徵,虽说是两人都不生气了,可见面还是有些尴尬。洛清芷见他,没有多说话,只点了头算是行了礼,便往雪青院走去。独留宫远徵在原地有些不解,明明已经说是不生气了,怎么是这个态度,比刚来宫门的时候还陌生。
宫远徵原本想问个清楚,雪影拦住了他:“徵公子留步,我家小姐说了徵公子是徵宫宫主,自有您该做的事,其他事还请您不要过问。总之,她不会伤害您在意的人。”
“她什么意思?”宫远徵不明白这话,这到头来她还是在误会自己吗?
“我家小姐的话我都转达了 ,至于什么意思还是徵公子自己悟吧。”雪影对宫远徵原本是恭敬的,但自从自己家小姐因为他哭了一夜之后,她现在看见宫远徵就气不打一出来。
“让开”宫远徵冷冷的说道,沐夫人要他把话说的明白,免得猜来猜去,可如今洛清芷却让他想不通,他定要问个明白。
“徵公子还请自重。”
“再不让开,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宫远徵不想跟她动手,可若她一直拦着自己就不能怪自己了。
“徵公子得罪了。”雪影直接拔剑和宫远徵打了起来。她是以侍卫的身份进入宫门的,一直带着佩剑,她的剑法又是洛清芷教的,四人中只有她学的最好,即使知道自己打不过宫远徵她也不害怕,至少气势上不落下风。
洛清芷听到身后的打斗声,走回去看到二人交起手来,雪影一剑直指宫远徵的面门而去。虽然她知道雪影伤不了宫远徵,还是投出了暗器,打落了雪影的剑。
“雪影,不可放肆。”
“是”
洛清芷看向宫远徵,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倒是宫远徵率先开口:“前几日,夫人跟我说,若心里真把一个人当成朋友就要把话说的明白,不可模棱两可,让人去猜。要是心里没有这个人,那就要界限分明,免生误会。我想知道你是前者还是后者。”
洛清芷认真的开口道:“自是前者,那徵公子呢?你又是前者还是后者?”
“我若是不拿你当朋友,我今日就不会站在这里。”
“好”洛清芷说完转身就走。
宫远徵刚想追上去,雪影拦住他:“徵公子,你想知道的事,小姐自会解释给你听,你现在追上去也是无用。”
宫远徵扫了一眼雪影,只能先回徵宫,但愿洛清芷真的会跟自己解释。
洛清芷一进院子,就听到祁夫人骂人的声音:“都这么多天了,清柠为什么还没有醒?你们这些废物,都给我滚,滚。”
医馆的大夫被祁夫人推了出去,连着药箱一起扔了出来。洛清芷示意月影,月影忙上前帮忙拾起药箱,又安抚道:“您别生气,夫人也是着急三小姐的伤势。”
“是啊,乌大夫,辛苦您了。”
“二小姐客气了,治病救人本就是做大夫的职责,是我学术不精,怨不得夫人。”
洛清芷又接着问道:“清柠一直不醒,究竟是什么原因?”
“这,我也说不好,看脉象伤势,除了伤口有些严重,脉象已经平稳,按说早就应该醒了。如今这样,我也不知为何,或许徵公子能看出端倪来。”
“区区小事,何必劳烦徵公子。我也略懂医术,不如乌大夫再随我进去看看。”
“小姐请。”
洛清芷带着乌大夫进了门,祁夫人见她回来,对着洛清芷便是一通教训,甚至要伸手打她,被雪影直接拉着胳膊推了回去。
洛清芷冷脸说道:“清柠一直没醒,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来看看。乌大夫,还请您帮忙瞧着,免得有人说我要害自己的妹妹。”
洛清芷越过祁夫人,试起洛清柠的脉象,随后拔出自己簪子,对着洛清柠的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抬手对着她的眼睛便要刺下去,屋内众人皆惊呼,而此时的洛清柠急忙睁开了眼睛。乌大夫见状也明白了一些,转头出了屋子。
“你看,她这不是醒了吗?”
祁夫人直接推开了雪影,冲着洛清芷而去,抬手想要打她的瞬间,被洛清芷抓住手腕甩在了地上。
“我告诉你,我早就不是任你欺负的洛清芷了,我劝你们安分些,或许我还能留你们一命。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洛清芷,你就是个贱人,我真后悔当初没能杀了你”
“没能杀了我,你就更要老老实实做人。别忘了,我从不是什么以德抱怨的人,睚眦必报才是我的本性。”
“就凭你,你动我一下试试,真以为我会害怕吗?你要能杀了我,还能留我到今天?敢动我一根汗毛,你爹不会放过你,整个洛家都不会放过你。”
洛清芷还未说话,只听屋外传来动静:“我倒要看看谁敢动她洛清芷。”
“璟?”洛清芷看着进门的完颜璟,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