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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的晚自习似乎遵循一个规律,前两节课很吵闹,后两节课很安静。
或许是因为学生在晚自习前半段耗费了太多精力,导致后半段大多人补觉或是看书。也可能是之前有纪律老师招呼过。
田尘甩甩头,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下。
已经第四节晚自习了,走读生们一走,教室里的桌椅就空了很多出来,于是住读生几乎是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复习或是补觉。
他用手捏起自己的一小撮头发,搓动着,似乎要把头发拧成一条细线。之前放假时去剪过一次头发,大概剪成刚来时的长短,不会超眉,也刚好遮住了额头。
虽说老郭检查头发,但其实返校整个晚自习,他全力给同学们打气,似乎并不在乎这个问题,又或者,他想秋后算账。
晚自习一下课,学生们各自回到寝室。
田尘他们寝室的位置处于楼道末尾,这里靠近路灯,309的大门前,那几个陈年老旧的字样被暖黄的路灯光照得发亮,楼道栏杆挡住了些许光亮,把这光横切成几分,均匀铺满墙面。
原本宁静的寝室楼在下课铃声后又迎来阵阵脚步声。安腾沿着斑驳的灰墙往前走,走到木门前,轻轻拉住门把。很轻易地推开门,路灯光照进寝室里,打在床前窗棂上。
拍下门框旁边的电灯开关,把复习用的书扔到寝室里的课桌上,安腾直接躺在下铺。
连续一个晚自习的复习,让他身心俱疲。
一转头,把脸埋到田尘的枕头里,枕头上的气味似乎让他安心下来,然后很快就睡去了。
田尘去食堂吃了个宵夜,徐浪和田玥平比他更早回寝室,看到安腾躺在田尘的床上也没多说什么。
安腾迷迷糊糊之中听见了很多声音,有大人有小孩,有水声也有风声。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在田尘的床上,于是睁开眼,看不见寝室的景色。
眼前一片黑暗,唯有窗户那儿透进来几缕路灯光。
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没脱,躺在床上的姿势也很奇怪,导致他现在腰酸背痛的。
看了看手上的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似乎才熄灯不久,但其他人已经睡下了。
安腾起身,他在想自己占了田尘的床,那田尘睡哪?
起身时,床铺发出吱呀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头顶上一丝关切的询问。
“醒了?”田尘问道。
“嗯。”安腾伸了个懒腰,偷着路灯的光去洗漱了。
“你怎么睡我床上了。”田尘低声问道。
因为有生活老师的巡查,在安腾床上的田尘不得不伏着身子,装作睡觉的样子。
“太累了。”安腾回答道。
不一会儿,他洗漱完回到床位旁边,抬头看着在他床上的田尘。
“你下来?”安腾问。
“不,动静太大了。”
“那怎么办?”
“就这么睡呗,你睡下铺。”田尘说。
“好吧。”
两人躺在床上,换了上下铺之后,似乎也像是换了一个新的风景。
“尘哥,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睡呀,明天你不考试了吗?”
“我认床。”
“你认锤子。”田尘骂道,“快睡。”
安腾努力闭上眼,脑子里不想任何事情。
可他如今睡在田尘的床上,脑子里总会想一些奇怪的事情。
比如,他想田尘现在就睡在自己旁边,他拿起被子,放在自己鼻尖,深吸一口气。田尘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更让他确信田尘此刻就在身边。他张开手,把旁边的空气抱了起来,搂在自己身上。
又或者,他在想那天田尘在他家时,他们在沙发上的一举一动,两人赤身坦诚相见,在自己床上安稳熟睡。
想着想着他就睡不着,丝毫没有一点困意。尽管现在气温有些低,宿舍却十分保暖,安腾感觉有些热,他喘着大气,闭眼幻想田尘的样子。
这是他的床褥,他的枕头,他日夜休憩,睡觉的地方。
小安腾直挺挺的,一点也没有退缩的趋势。
他只好强迫自己不去想,却又没有一点办法。
“尘哥,你睡了吗?”
“尘哥?”
“我睡不着。”
“尘哥?”
田尘其实还没睡,但他不想搭理安腾。
安腾见没有人回应,下定决心。勾起身子,在被子里拱起一个小空间。
“安腾你他妈干什么。”田尘感受到动静,他直起身子查看。
“你没睡啊。”安腾好像作弊被抓个正着的学生,或者是偷盗却被监控看得一清二楚的小偷,又或者是表白暗恋的情人,却不知情人早已明白。
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你动静这么大我想睡也不行啊。”田尘说道,他叹了口气,“你别把我被子弄脏,我床头上有抽纸。”
“我不是……”
安腾还想解释,田尘却又躺回了床上,任凭他胡乱对待自己的床位。这么一闹腾,小安腾安分守己起来。安腾也躺好,但转头又细想:“谁会把抽纸放在自己床位上。”
他伸手一摸,果然什么也没摸到。
夜光如水,潮流般的拖动寝室里的一点一滴,慢慢从深夜走向白昼。
平常都是安腾最先起床,他听见起床铃的声音,才叫醒其他人。
今天一如往常,他听见起床铃,揉着惺忪的睡眼,准备起身翻下楼梯。
睁眼看见后,才看到,这是下铺。
他抬头,看见田尘还在睡觉,他是侧着睡得,头正面向自己。他看见田尘的睡容,早晨的少年期怂恿着他。
他上前,扒着蹲在下铺的床边,亲了田尘一口。
“尘哥,起床了。”
田尘这才清醒一些,慢慢起身。
另外两人也听到声音,各自起床。
第一堂考试是八点钟开始,而现在才六点半。
四人吃完早餐后到教室开始自习。
昨天是田玥平和田尘在同一张桌子,今天四人商量着换一下。田玥平和安腾一桌,徐浪和田尘一桌。
小苹果和安腾互相抽背语文的古诗词,而另外两人则是倒头就睡。
要是把两人拉出来,不认识的人可能都会觉得,两个差生,特别是田尘。
上课睡觉摸鱼,迟到翻墙带手机,头发还特别长,一点也没把学校的纪律放在眼里。反倒是徐浪,一个干净的短寸,可能成绩差,但绝对没有田尘这样刺儿头。
趁着抽背间隙,田玥平说道:“腾哥,你以后叫我们起床的时候也小声一点行吗。”
“什么意思?”
“就是说别太大声的叫,容易吓到我。”小苹果回想起安腾之前叫人起床,几乎就是吼一声,谁没起床就再吼一声。
“不是这个。”安腾说,“你那个‘也’字什么意思?”
“啊?你今天不是叫尘哥起床嘛,都凑到他脸上了。”田玥平笑道,“看不出来腾哥这么温柔啊。”
安腾一下子明白,原来自己早晨亲田尘的时候这小子看见了。他也只好讪讪承认,“好,以后小声一点。”
八点钟一到,众人纷纷赶往自己的考室。
这次考试的主科是根据排名分的,也就是说上次的开学考试排名越靠前,排到的考室也就靠前。副科因为有许多种选项,跟主科的考室是分开来排的。
至于上次开学考试缺考的田尘,似乎是最后才录入进系统,导致他的考室在是最后一个,五楼最后一个教室。
“你在几楼?”田尘问安腾。
“四楼。”安腾回答道,他看田尘一副失望的样子,安慰道:“没事,我们班很多人在五楼的。”
别的不说,十二班的差生们真的挺多的。
“考完之后直接回教室吗?”
“不是,考完之后直接放学了。”
“好吧。”
这次月考似乎是按照高考的模式,半天只考一科。
田尘走进考室,这间教室本来是二十二班。墙上贴或画着许多装饰,跟平常的教室别无二致。他的座位在最后一个,也对应了他缺考的身份。
坐到最后一个位置上,这里靠近卫生角,垃圾腐烂的味道从桶里逸散出来,他不得不把旁边的窗户半开。
“兄弟,新面孔啊。”坐在田尘前桌的人说道,“你上次多少分啊?”
田尘没有理他,监考老师恰巧也进了教室,但教室里仍然有许多谈话声。这些人似乎是最后一间考室的常客,彼此之间非常熟悉。突然来了一个新人,大家都议论纷纷,特别是新人长得还很帅。
有几个十二班的人同在这间考室,但都与田尘不熟,也并没有过来搭话。
很快考试的铃声响起,试卷发下来后,教室里才没有了谈话声。
五楼的风景比起三楼明显是好了不少,站在走廊外可以俯瞰整个操场,旁边的小山丘也不是那么巨大,能看到公交车上下行驶。
田尘很快写完了卷子,整场考试似乎没什么悬念。
除了安腾和徐浪两人押错了题,古诗词默写重点复习的一个也没考到。
交卷时田尘瞥到前桌上贴着的信息,那人叫侯斌。
考完试后走读生离校回家,住读生们则是回到寝室。郭子明还专门把住读生先留到教室里,强调不要对答案。
安腾满脑子里却全都是古诗词默写。
“尘哥,你第一句……”
“嘘。”
安腾话还没说完,就被田尘捂住嘴,“下午数学,别问。”
“那你作文写的什么?”
“也别问,这作文主题有点绕,我估计很多人都会写偏。”
跟在他俩身后的徐浪凑了上来,“啊,什么写偏,尘哥你说我写奋斗主题偏题了吗?”
安腾听到这句话心也揪了上来,他也写的奋斗。
这几天的天气慢慢稳定下来,不像前几天那样忽冷忽热。306寝室里的八个人已经快把整篇卷子的选择题答案讨论出来了。
“第三题绝对不是c,不信我们等会儿去问尘哥。”韩炬桐据理力争,他拿着卷子:“你看倒数第二段,这里直接能把c排除。”
纯潘抢过他的卷子,“但是你看其它选项也不对啊。”
很多人都说今天这套卷子难,就连擅长语文的安腾此刻也有些紧张。
吃过饭后躺在床上,他听田尘的,没有去对答案,但脑子里总会想那几道题。想着想着睡着,做了个梦。
放国庆假之前的一周,操场上的高一新生正在军训,踏步声和口令声从操场传到教学楼,安腾也在军训队伍其中,他现在是高一,他看到田尘也在。
梦是说不清的,当安腾意识到高一时还没有田尘,当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梦,他明白自己还躺在309的床上,睁眼是天花板,下铺是田尘。
他似乎还在梦里但又清醒,想起床却起不来,想睡下也睡不着。
田尘还没睡,在他眼里,考试真的是用来放松的。因为它,晚自习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自习,课也不用上,只需要做题就行了。
于是他干脆午觉也不睡了,用这段时间看看小说。看的是田玥平的那本,他还没带回去。
考试第一天,会想:还有四五科才考完。慢慢的一科科考完后,如释重负,如汤浇雪。
侯斌似乎跟田尘杠上了,每次开始考试之前都会找他说两句话。你哪个班的?你叫什么?认识我吗?你真的是倒数第一吗?
诸如此类问题。
田尘选择性的回答了一些。
十二班,田尘,不认识,不是,只是上次缺考。
三科主科考完,副科的考室各不相同,田尘再也没跟他遇见过。
安腾每次都会借田尘的笔记去看,虽然看完当时收获颇丰,特别是物理,很多没见过的二级结论和解题方法。但是他不会用啊。考试时也只能看着题干,把各种公式写一遍之后就开始发呆。
突击补习没有成果之后,他把重点选择在了地理上。
毕竟是老郭的科目,大家都心知肚明。
十二班里其他五科的成绩在年级都处于中下水平,特别是语文,有时候都能排到倒数。但或许是因为郭子明是班主任的原因,十二班的地理成绩一直都是年级前三,从未掉出去过。
地理书最后几页有世界地图和各种知识点归纳,安腾就抱着这几页啃了好久,似乎已经忘了在地理考试之前还有一堂化学。
每个副科考室都不同,田尘要走三个考室,每个考室也都有十二班的同学。
特别是地理,一个考室几乎全是十二班的人。同一个考室的熟人多了,作弊也很容易。
田尘的座位在最后一排,他很轻易就能看见其他人在干什么。
付科匀看似用手撑着脑袋思考,其实眼神正在瞟向旁边人的卷子;李帅兵和李世豪在打暗号;班长陈燕琴有时也偷偷瞄上两眼。
田尘写完卷子,静待考试时间结束。
下午考完试后还要回教室,把桌椅复原。
之前搬桌的那一个大组非常方便,直接把桌椅拖回去,教材教辅什么的都在课桌里,不用再搬运。
于是乎田尘和安腾两人就像不合群的两个异类,在其他人还在辛苦搬书时,他们已经商量着今晚去哪吃。
教室里火热朝天,桌腿在地上拖动,摩擦,发出吵闹的呲呲声;对答案,讨论试题,打赌论输赢,考试论英雄。以往他们都在讨论谁是第一,但现在变了,他们在挣第二。
又或者,谈谈尘哥到底能有多高得分,百位数到底是六还是七?
考完试的这天是周一,没有大批的学生出校门,他们也不好跟着混出去。干脆吃一顿食堂,多点一份荤菜,快速解决完后去打球。
操场上的风永不停歇,在记忆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无论是今后翻看还是感念,这风永远徐徐吹动发梢,打乱睫毛,骄阳惹得人睁不开眼。
田尘还是不怎么会打篮球,趁着其他人不在,整个篮球场只有安腾和田尘两人。就像是特训一样,安腾站在罚球线,教他怎么投篮。
“重心在两脚之间,拿球的时候五指张开,掌心空出来,指根和指根以上的部位触球。”安腾说的头头是道,田尘却没多少心思听。
“你试试。”他把球抛给田尘。
田尘没有接球,只是把球给他抛回去。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安腾,你这次考试能有多少分。”
安腾被一语点醒,从刚考完试的轻松中回过神来。
“不知道,还没对答案呢。”安腾拿着球投篮,篮球砸到篮筐上,没进。
他说道:“再打一会儿?等会其他人也该来了。”
“你打吧。”田尘捡起掉落在一旁的篮球,“我先回寝室了。”
他走了,走到一半又转头,大声问道:“要我帮你带瓶水吗?”
“不用。”
每次考完试后的狂欢,似乎是十二班的传统。无论是各种球类,还是出校逛街打打牙祭,都是一种放松的方式。
田尘回到寝室,没有一个人在。
他有些担心安腾的成绩,他很怕高考完后跟安腾分开,他更怕的是,这段恋情过了高中,就不再是爱情了。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对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还是错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但他知道这肯定是对的人,要是丢了这个,他恐怕找不到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