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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林悦余就变成了别人眼中的超能女人。每天最多只睡四个小时,其他时间除了吃饭,几乎都在工作和研究。在下属眼中,她是个控制欲强烈的女王,不管项目大小,每一个过程节点她都要亲自过目,当然,她往往都会提出极有价值的意见。这种风格和容小真完全不同,后者只统筹全局,把决策权下放,也鼓励自己的下属试错。
一周来,她把主要精力投放在本初、菲奥雷和田峰的恢复这三件工作上。田峰的伤势其实比舍甫琴科更重,有大片组织细胞死亡,多个脏器在外伤、内在电荷损伤和兴奋剂后遗症三重打击下,几乎濒临功能衰竭。
好消息是,经过超负荷的一战,他和菌群的契合度进一步提高,体质完全适应了新的能力,体内的主干“通电管道”被拓宽了数倍。受菲奥雷的启发,她完全可以把新的功能器官调整为分布式结构,在身体的各个节点生成微型脏器,既可降低严重损伤的风险,又能提高输出效率。
而且,一旦在体内构建起流动的电流网络,通过电磁效应,甚至还有可能开发出磁场类能力。
“你设计的二次调制方案到底怎么样了?我已经完全准备好了。”田峰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渴望提升战斗力。
林悦余习惯性的一声冷笑:“哼!你歇着吧,就你现在这个状态,直接调制成一个废人!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我的方案需要完善,你更需要休养,一周后再说调制的问题。”
“时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我最多只要三天时间,就能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说这话的时候,田峰的腰和关节上还挂着辅助外骨骼,脸色苍白如纸。不过他倒不是完全逞强,之前出任务的时候他至少有六次比现在伤的更重,有的还是在环境极其恶劣的环境下。那时候他还不是一样能利用环境限定的资源,一边疗伤一边反杀。雷霆行者都是自我治疗的大师,超强恢复是基础要求,没人比他们更了解自己的身体。
林悦余饶有兴趣的问:“菲奥雷的背景已经查清楚了?真会对众妙本部产生威胁?”
田峰沉吟片刻,说道:“离查清还远,但有了一点眉目。众妙名声在外,难免被人觊觎。”说了两句他便闭口不言,在这种外部事务上他的权限高于林悦余,显然是不想让她知道太多。
林悦余瘪了瘪嘴,轻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反正她也没兴趣知道。
“总之,调制时间我来确定,后面我会通知你时间的。在那之前,我要求你恢复隔空送电的能力,嗯……”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随即拍板:“至少要达到5000瓦的功率。”
田峰张目结舌,看着林悦余远去,唯剩一声长叹。
经过一周密集的场景式心灵测试,即使以本初的精力,也觉得心力交瘁。
心里分析师认为他不够配合,导致得到的数据过于公式化;认知专家则承认,尚未能判断出本初的认知范围。他几乎不存在成见,用术语说叫做“认知偏见”,要知道只有刚出生的婴儿才会完全没有成见;谈判专家跟他谈着谈着,忽然就发现自己策略中的重大漏洞,临时退出,回去埋头修补策略去了。
总之一周下来人人都不痛快,林悦余每次看见他都没好脸色,今早临时通知他,要开始进行催眠检测。
对于催眠,本初内心是抗拒的,可争不过林悦余,到头来只能就范。本初也只能恶狠狠地警告她,别做的太过分——做个菌群培育跟性格认知能有什么关系,搞得这么麻烦,要催出什么状况,后果自负。
催眠在一间日光和煦的半透明房间里进行,房间在地表之上,屋内的藤蔓植物完全靠自然光生长,意趣盎然。
催眠师若弗鲁瓦的祖先来自于古老的黎凡特地区,继承了祖先的容貌特征。鼻梁高耸,眼窝深陷,下巴线条凌厉,从安抚人心的角度来看,似乎不适合催眠师的职业。但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天鹅绒一样的颜色,能磁石一样吸引住他人的目光。
和他的祖先一样,若弗鲁瓦还固执的保留着宗教信仰。在催眠开始之前,他站在阳光下,低头对着窗外默颂,最后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整个过程充满仪式感。
“本初先生,我使用的是传统的引导催眠法,我以自己的职业保证,不会对你的隐私做过多探究,请你配合我的引导,不要产生抗拒心里。如果过程中你产生任何不适,我都会马上停止催眠,请你放心。”
房间的客厅开阔,除了若弗鲁瓦和本初外,只有林悦余和一个青年男子在场。青年男子长相普通,一百八十公分左右,背着手站在窗边不远,只看站姿就知道是一位久经训练的职业军人。他在场,应是负责处理突发事件。
林悦余在视网膜屏里把场内和场外因素最后确认一遍,向若弗鲁瓦点点头,示意他开始。
催眠过程很顺利,随着若弗鲁瓦的声音指引,本初缓缓闭上双眼,在躺椅上安然入睡。一会儿过后,鼻吸趋于平稳。
“先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若弗鲁瓦。你愿意跟我聊聊天吗?”
若弗鲁瓦刻意把通用语说的字正腔圆,嗓音低沉磁性,每一个音符都仿佛蕴含魔力。
“我愿意。”闭着眼睛的本初回答道。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本初。”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它有什么含义吗?”
“东方的古典哲学中,称天地创世之前为混沌,乃先天无所有无所无的状态。先天有分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皆为万物演化之源头。天地初开太早,我生之时太晚,用一个‘初’字为名,其实是配不上的。‘本’是我姓,唯我本心之意。”
“你可还用过其他名字吗?”
本初摇头:“不曾。”
若弗鲁瓦和林悦余对望一眼:这个怪名字还真是本名?林悦余想:看他说的头头是道,他爸妈给他解释的时候肯定也胡诌了一大通。
“你的父母还健在吧?身体可还好?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本初摇摇头:“我的父母死的太早,我已经记不得他们的样子了,我也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兄弟姐妹。”
看来他有一个悲惨的童年,可能是在记事之前父母就去世了,然后进了孤儿院或者被单独收养,不然怎么会连有没有兄弟姐妹都不知道。这让若弗鲁瓦有所警觉,一般原生家庭有问题的孩子,成年后也都或多或少会有心里隐疾。
“我很抱歉,”若弗鲁瓦的语气真诚,“我们换一个话题好了,你能评价一下自己吗,总的来说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是个……”本初停顿了很久,似乎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10秒钟后,若弗鲁瓦和林悦余听到他说——
“……孤独的人。”
林悦余和若弗鲁瓦同时打了个寒颤,那短短四个字里藏着深沉如海的情绪,像是有寒冰蔓延到心底,触之极寒。
若弗鲁瓦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马上追问道:“每个人在世上都是孤独的存在,可结伴取暖也是人的本能。在你直到今天的岁月里,就没有遇到过可以相互慰藉的爱人吗?”
“爱人?”
本初猛地坐直身体,虽然仍紧闭双眼,但怒容已写在脸上:“——我没有爱人!”
两人都被他吓了一跳,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激动。若弗鲁瓦伸手向下虚按,示意林悦余静观其变。
“我没有爱人!”
本初又大喊了一句,然后整个上身猛地僵立住,下巴上扬,如同在凝望远方。
他就这样僵着,上身越绷越紧,像是要把全身的力气挣出来。可冥冥之中似乎存在着一种力量,压制着他,捆缚着他,囚禁着他。他的嘴微微张开,脖子上一根根青筋凸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若弗鲁瓦和林悦余仿佛听得见呐喊声。
终于,本初像是累了,力气全被抽空似的,全身塌下来,脑袋软软的垂在胸前。
如同自语,又如同叹息般说着:“不,我有爱人,时间也没法抹杀她的存在……只是我已经忘了,到底是她放弃了我,还是我放弃了她。又或者,是我们放弃了彼此。我们,为世所不容,都是孤独的人。”
林悦余嗔怪的白了若弗鲁瓦一眼,不按剧本办事,差点要弄出事故来。她松开拳头,才发现掌心里浸满汗水。
若弗鲁瓦毕竟见多识广,只是做了一次深呼吸,就把自己调整好。不过他也不敢再深入下去,准备走回既定的套路。
“本初,本初!让过去的就过去,从现在起,你要听我的指引,我们一起去完成一个有趣的游戏。”
力气又重新注入进身体,本初慢慢的直起上身,呼吸渐渐平稳。他向着若弗鲁瓦的方向偏了偏头,作出侧耳倾听的样子,然后确定的点点头,说:“好的,就听你的。”
“那么,请跟着我的节奏,呼气,吸气,呼气……”
若弗鲁瓦的声音愈发低沉,声音中像是压抑着一种张力,让人不由自主就被其吸引。
“你现在处在一团迷雾中,四周灰蒙蒙的。你抬头看天,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星星,甚至分辨不出是白天还是夜晚。你往前看,迷雾里只有影影憧憧的轮廓,那是高楼大厦?还是大山河流?你连身处城市还是荒野都分不清,对不对?”
本初伸出双手,十指张开,眼皮之下,眼珠子转动了几下,双手放到眼前又往外拉,连自己的双手都看不清一样。
“可天气开始冷了,你看,你已经要打冷颤了。”
本初果然打了个哆嗦。
“你决定怎么办呢?在这里等着雾散,还是选择走出去?”
本初毫不犹豫的说道:“走出去。”
“Bravo!勇敢的先生,遵从你内心的指引,无畏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