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缘起缘灭

采薇娘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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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厮诺听罢过招之间突然恍了神,身子向前一倾转眼就要撞上孟梨的剑尖之上,孟梨慌乱之下连忙全力刹住回调剑锋,却在这时厮诺从翻舞的红袖之下抬起一掌直直地朝着乱了剑招的孟梨面门之上打去!

    那一瞬孟梨却甘愿地闭上了眼睛,掌风惊起她额前的几缕发丝,人却纹丝不动。

    往日晨钟暮鼓间,日暮西山下,二人朝夕相处的身影浮现在彼此脑海,厮诺闭上眼睛将手掌攥成拳慢慢放下来,道:“你走吧!”

    孟梨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霸道狠戾之下俱是为昔日伤痛所致的偏执,一时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去恨谁,只道:“厮诺你既然不愿意杀我,那证明你还有一丝良善在的,不如跟我回玄门吧,我们一并到师父跟前将你带走的《玄宗正录》交出来,只要你诚心悔过,她老人家也不会为难于你!然后我们一切到这些人亲属跟前谢罪,是生是死我都陪着你!”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话的人是你,不是他?”厮诺流着泪有些怨恨道,孟梨见她还是这般执着地沉浸在往日的痛苦当中,一时间也无言以对。

    这时屋外一双沉稳有力的脚踏过满地的尸体间,眼前这些人无一不是过去受过他恩惠,或者私交甚好的,此刻却都因为他一个个毙命倒在地上,他内心满是内疚跟震怒,几步之下冲到门前,抬眼便看到一个红衣女子劈手在一个素衣女子的面门上,顿时道:“你到处枉杀无辜,现在连小孟也不放过么?”那人眉目分明,身形高大,器宇轩昂,正是那闲来庄庄主,秦苏。

    厮诺看清了眼前来人后,凄然一笑道:“你到底是来了,要杀了我替他们报仇么?好,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不可!”孟梨一把上前抓住秦苏,哀求道:“你不能杀她!”

    “她杀了这么多人,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不明不白地死在我面前么?”秦苏怒道,说完起身一个飞身已经跃到厮诺面前质问道:“是我对不起你,但这些都是一群无辜的人,你怎下得了手?你这样害人害己有何用场?何不忘了一切,重新开始,好好活下去?”

    厮诺听闻他此言顿觉胸中剧痛,面上惨笑,泪如雨下:“你负我一生,却要我好好活下去,我如何好好活下去?秦苏,你为天下人而负我,我便从天下人身上把你欠我的讨回来!”

    说完,纤纤十指凌厉地划过长空,绝望而疯狂地要将一切都撕碎,都推向绝路,秦苏不忍出招,闪避之间衣服被撕破好几处,再出招刚猛之劲力游走其间,均化为绕指柔,昔日种种,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历历在目,却都在生死一线间化作虚无。

    爱恨本就一场虚无。

    秦苏的气吞山河的内力收放自如,掌风刚猛纯阳,厮诺招式阴毒狠辣,内力绵柔有序,海纳百川,二人此刻就像天生一对的对手厮杀不止。秦苏有愧于她不忍出杀招,却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好友同道一个个地惨死在她手上,于是一掌八荒**气势如虹,厮诺内力不济当场被震伤了心肺,并被他的纯阳内力乘机灼伤了七经八脉,连同丹田一并受损。

    厮诺一下子退开好几丈,嘴角滴落下一道红线,她本想用内力强行运功,可惜她一直所修炼的是偏阴寒的内力,此刻几道阳刚之气在丹田乱窜根本无法归位疏导,加之这几月她报复心切连续不断地强行修炼了好几门玄门秘籍,早已伤了本元,此刻强行运功,内外齐攻,竟一下子吐出一口血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已被我伤了根本,没有一年是调理不过来的,就不要再枉杀无辜了,以免再伤元气。我对不起你,你还是忘了我,重新好好活下去吧。”秦苏道。

    厮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地慢慢站起来,心如死灰唯有眼角一滴泪流线般落在地上,她一步步地走着,每一步都带着不甘、痛苦、绝望地走着,在心里默念道:“秦苏,你放心,在你死之前,我一定会好好地活着!“

    孟梨望着她这般溃败离去心中俱是不忍,她的狠她的恶皆因一人而起,她倨傲地赢了所有人,却总是输在一个人手上。

    天鹰堡堡主终于敢从那张桌子下爬出来伸伸筋骨,他望着秦苏老泪纵横道:“秦庄主,你要是再来晚一步只怕我这条老命也被勾到判官笔下了!”

    秦苏望着他,还有屋外堆积的尸体,心中愧疚不已道:“你们皆因我秦某而蒙此灾劫,是我对不住你们!”说完他对着孟梨关切道:“她伤着你没有,让我看看!”说完就要抓起她的手腕把脉,却被孟梨一把挣脱开来道:“不必了,我好得很,只不过她受的伤是我的好几倍,却不知道怎样才能好。”

    “小孟!”秦苏望着她忍不住道。

    孟梨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滚落下来,痛苦道:“这一路,死在她手上的人不计其数,她本不是这样的人,而这些人,也本不会死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秦苏低下头,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叫他轻易低头,可是此刻他只有低头沉默,孟梨接着道:“你主持着全武林的正义,赏罚分明,惩恶扬善,可你弥补不了她一分一毫的杀业,这些又有什么用?”

    客栈内外满地的尸体,浓烈的血腥,孟梨已经无法承受,站起身来向客栈外走去,外面电闪雷鸣,飞沙走石,秦苏抓住她的手道:“你去哪?”

    孟梨抬眼,一道闪电滑过,照得她的脸惨白惨白的,道:“我不知道,我没有脸回去见师父,我也阻止不了她杀人,我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留在闲来庄帮你,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孟!如果连你也走了,我今后就只是一个人了!”秦苏放下往日的强势,带着一丝无助恳求道。

    闪电划过,将孟梨的身影照的无比清晰,也将屋子外面的尸体照得无比惨亮,雨水倾盆,混着血水在泥泞的地面上流淌汇聚成几条涓涓细流慢慢流开去。

    “小孟!”秦苏大声道。

    孟梨回头道:“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相见之日,这世上也再不会有小孟这个人。”说完,她轻灵的身形转眼掠进客栈外的斑驳的树影中,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雨哗啦啦地下着,秦苏望着天地间这一道巨大的雨帘,这世上果然已经看不到孟梨这个人。

    群山起伏,雾岚环绕,一声若有若无的笛声空灵、哀婉、苍凉地飘荡在天地间,远远的有隆隆的钟声传来,红花绿叶,粉黛群山,偶尔还有江湖客疾驰的马蹄声哒哒穿过山间,等落叶积满,北风萧索时,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

    一年,这一年中孟梨不知道去了多少地方,磨破了多少双鞋子,天涯海角发了疯一般追踪着厮诺的下落。风沙将她磨砺得已有了江湖浪客的痕迹,她已然习惯了一切,每天脑子里飞速运转排查厮诺下一个可能作案的门派。她已经有了鹰一样锐利的目光,神经如同一张绷紧的弓弦随时蓄势待发,身影如同夜色中的蝙蝠一样隐秘,矫捷、迅猛。可是每次她刚打探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厮诺只会只会给她留一下满地鲜血淋漓的残骸,她永远都棋差一招。

    厮诺永远都不会给她机会,她几乎连厮诺的衣服边都没有沾到分毫。而厮诺这两个字在江湖中已经成了最可怕的名词,意味着血腥、屠戮。不少武林群雄都在追杀那一袭红衣,她身上有多少血债,已经没有人记得清了,除了孟梨。

    三月初六,姑苏沈天和一家二十三口人惨遭灭门,俱是被厮诺的血海印震碎心脉。

    三月二十七,陕西行天镖局上下七十六口人惨遭灭顶,除了厮诺惯用的血海印,还有其狠辣的阴阳爪。

    四月初三,海南鲸鲨帮分舵六十四口人惨遭屠戮。

    …….

    太多了,有时候孟梨梦里都会被他们死时的惨状吓醒,每次都是浓烈的血腥味,遍地尸骸,无一活口。

    从他们的伤口和死状看得出,这一年厮诺的武功精进不少,她如同世间最厉害的杀手一般,一次比一次快速迅猛,只是杀手不会无缘无故地制造这么多的惨案,杀手也不会留下这么可怕的现场。她这是在挑衅,在警告,挑衅闲来庄与之一战,警告秦苏她永生不忘的伤痛,也是在喝退孟梨,没人能阻止她的报复,她要秦苏后悔,抓狂。

    谁还想到这样一个令全武林同道闻风丧胆的女魔头,曾经拥有过世间最单纯干净的年岁。在那安详明朗的年岁里,她遇着了那个命中注定的男子,那一场相逢到底是惊心动魄的邂逅,还是命运擦肩不过的劫?所有开心的、不开心的,好的、不好的都循着那一点开始。有些人走进了你最美的年岁里,陪你绽放一段美好的回忆后便转身离去,是你心里的结,也是命里的劫。

    所谓霁月难逢,彩云易散,世间的因缘有的是劫,有的是孽。

    这个劫不仅仅是厮诺的,也是孟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