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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罡宇把整个计划理了一遍,万重山和许可心表示赞同,三人再次确认了一下细节,万重山就直奔柴房,把二狗子横抱在身前走了出来。
易罡宇轻车熟路,从柴房里找来一把锄头、一面木锯和一柄铁铲。
许可心愕然,问道:“你这是要搞什么?”
“入土为安,总不能没有棺材。”易罡宇道,“我得去找几棵大樟树,做厚实点。”
许可心恼道:“按照你这种搞法,没有几个时辰完不了事,一会你告诉我该怎么搞,我用巨剑三五两下就能搞妥当。”
易罡宇一想也是,连忙把这些行头放了回去,道:“我想到一个好地方,在二狗子家的东面有一处高地,下面环绕着一弯溪水,后面是一片樟树林,有山有水,应该算是风水宝地吧?这人虽然不在了,总得有个好去处,而且我想二狗子也肯定愿意离着爹娘近点。”
许可心不好明说,这个点,二狗子早就过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生死簿上的名字被阎王爷轻轻一笔勾销,然后去到他应该去的某一层炼狱受苦,忘却生前事,静候轮回中。
三人就着黯淡月色,沿小路直奔二狗子的家。经过黄泥巷一侧的小树林时,依然可以看到大牢那边火光冲天。
易罡宇低头潜行,看得一眼,皱眉道:“奇怪,大火烧了这么久,蔡银纹和七朵金花以及那些狱卒,怎么还没有组织人手灭火呢?”
万重山恨恨道:“不灭最好,一直烧到天亮,急死那群恶婆娘。”
许可心不屑道:“她们才不急呢,天一亮,找些工匠,换块地皮再建一座四合院便是,所以说除恶务尽实在太有道理,只要杀了蔡银纹这个罪魁祸首,地狗镇会清净好一段时间。”
易罡宇道:“先不管这些,明天上午来摸摸底。”
万重山忽然问道:“兄弟,万一二狗子是蔡银纹下毒弄死的,你杀不杀?”
这个问题很犀利,许可心都竖起耳朵在等易罡宇的答复。如果二狗子是杨安倍毒死的,那么易罡宇肯定会在抓到之后一刀杀了,杨安倍虽然是个大户人家,还顶着个员外的假头衔,但归根结底依然是寻常人家。蔡银纹则不同,尽管只是个小小的里正,却总算是官家。
民杀民,手脚干脆利索的话,官府实在查不出,迟早得算了,大不了卷宗往库房里一锁,尘封几年,不了了之。
民杀官的话,那就严重多了。这可是**裸的蔑视朝廷、蔑视官府,不往死里追、死里办,最终千方百计办个水落石出,官方威严何在?更何况,蔡银纹还是幻剑宗的外院弟子。
因此万重山的这个问题,对易罡宇而言,是个严峻的考验。
然而让两人意想不到的是,易罡宇根本无视了这个问题,他拒绝回答,只是猫着腰在前方快速赶路。
万重山紧紧跟着,还想再问一次,却被许可心阻止。
“弟妹,老子估摸着他不敢杀。”万重山放缓脚步,小声道。
许可心笑了笑,不置可否。
刘麻子的家其实距离杨安倍的后院不足两里地,中间隔着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一些菜地以及几亩耕田。那三只该死的老母鸡,大概是飞过后院墙之后,沿着菜地,一路啄食过去,阴差阳错的就进入了刘麻子家里的菜地中,被刘麻子抓住了孝敬老娘。
刘麻子怕是也没去多想,三只老母鸡,一份孝心,就差点要了自己的小命。
二狗子的家还在刘麻子的家后面三四里地,住在一处山脚下,几间低矮的茅草屋,看上去并不破旧,屋顶上编织的整整齐齐的茅草,甚至还夹杂着些许绿色。
已经子时末,窗缝里还透出微弱的橘黄色灯光,可见二狗子的爹娘并没有入睡,一直在苦苦等着二狗子回家亲自报喜。只是二老又怎么知道,他们的宝贝儿子回是回来了,只是被抱在万重山的怀里,双眼紧闭,眼角处、脸颊边,血泪痕迹犹在,再也不可能喊出一声“爹”、一声“娘”,再也不可能每年修葺一次茅草屋,再也不可能每天出去捕鱼贴补家用。
易罡宇面无表情,牙关紧咬,带着两人来到东面一处高地上,选了一块地势相对平坦的地方,沉默片刻,对许可心道:“可儿,就在这里,麻烦你用巨剑挖一个长八尺、深六尺、宽四尺的墓穴,我想二狗子躺得宽敞点、舒服点。”
许可心点了点头,召出巨剑,在易罡宇指定的地方画出轮廓,随即将巨剑悬空,拉伸至六尺长、四尺宽,随后一剑插进地里,驾驭巨剑沿着轮廓快速切割,最后轻喝一声,双手往上一托,一整块泥土离地飞起,挪开丈许,轻轻落在地上,几乎没有散开。
再看地面,已经挖出了一个跟易罡宇要求差不多尺寸的深坑。
易罡宇走近看了几眼,点了点头,道:“山哥,你留在这里,我带可儿去弄些木头。”
万重山抱着二狗子盘膝坐下,将他的脸对着高地下不远处的茅草屋,喃喃道:“二狗子,看看,回家了啊!你老爹老娘蛮好,你去了下面,也别挂念,老子一天不死,就会照顾你爹娘一天,放心吧。”
许可心听着万重山的喃喃低语,心里也难免难受,尽管她跟二狗子并不熟识,但好歹是一条无辜的人命,就这么去了,肯定不值。她的江湖阅历虽然不足,但打小耳濡目染的几乎全是江湖中的奇闻异事、奇人轶事,多少比易罡宇和万重山更懂得一些江湖上的人心险恶,尔虞我诈。
在她看来,二狗子的死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千不该万不该通过了幻剑宗的试炼,而且不可思议的拥有了成为内室弟子的资格。这对从未寻思过踏入修行之门的寻常人而言,当然不算什么,但对那些一门心思、挖空心思也想踏入修行之门的一些人而言,就是最为致命的刺激和打击。
其中一部分会羡慕、一部分会嫉妒,最后一部分则是恨。
痛恨!
恨不得二狗子立刻死掉,即便如此得不到半点好处,这种人也会很激动,很亢奋。
不过许可心保留了自己的想法,易罡宇就是一张白纸,很多空白的地方需要自己去涂抹,去修改,而她果断选择将自己放在一个推波助澜的辅助位置。就像家族中的那些长老,这些年来,也一直都是将自己的父亲置身最前沿一样。
事实证明,长老们的做法无比正确。
一个人,绝大多数时候,都得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两人来到高地后面的樟树林,易罡宇贴耳靠近一棵棵尺许粗细的樟树,屈指轻轻叩击,合心意的话,便冲着身边的许可心点下头,不合心意,则直接换另外一棵。
盏茶工夫,易罡宇选定了大大小小十八棵樟树,许可心动作奇快,驾驭巨剑横斩竖劈,按照易罡宇的指示全部切割成四四方方的木条,然后在木条上指定的位置打孔,嵌入削好的木楔,约莫大半个时辰,一具厚重的棺材已经初具雏形。
许可心并不觉得惊讶,她早就发现,这个从未走出过地狗镇的布衣少年,会的东西真心不少,除去古老爷子指点他的那些各家学问,他脑子里知道的玩意几乎都跟吃和住有关。吃就不用说了,至于住,尽管他从没打算全面修葺一下那栋破烂宅子,然而他住的那间卧室,却是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或许对他而言,一个人,一间房子就够了,要那么多做什么?
正如眼下这口棺材,二狗子一个人住,已经足够。
易罡宇摸了摸棺材盖,轻声问道:“可儿,你的巨剑能够帮忙打磨一下边角吗?还有,这里面,可以弄得光滑一些么?我担心二狗子躺着不舒服,晚上托梦。”
要是换成平日,许可心早就一句“滚一边去”回复了,但现在,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头,驾驭巨剑把棺材边角全部打磨圆滑,再将里面弄的尽量平整。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宝贝巨剑,有一天会要干上这么一趟活儿。
盏茶工夫后,易罡宇道:“可以了,谢谢你。”
许可心收起巨剑,看着易罡宇,提醒道:“一会见到二狗子的爹娘,切记控制住情绪,可别说着说着就流出眼泪来。”
易罡宇点头,道:“走,我去叫山哥来帮忙抬下去。”
许可心摆了摆手,道:“这口棺材,起码有六七百斤重,你们两个哪里抬得动?还是我来吧,好人做到底。”
易罡宇自觉退开丈许,许可心屏息凝神,全身金芒萦绕,纤纤双手扣住棺材一头,微微屈膝,轻喝一声:“起!”
一口至少需要四条壮汉才能勉强抬起的棺材,缓缓立起。许可心双手托住,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易罡宇,道:“前面开路呀。”
易罡宇回过神来,连忙小跑到前面,也没想着回头看看,一个妙龄少女双手举着一口长达八尺的棺材,晚风拂过,衣袂飘飘,轻盈行走于月色下。
这画面,着实过于诡异。
两人到了墓穴边,许可心轻轻放下棺材,易罡宇走过去拍了拍万重山的肩膀,道:“山哥,让二狗子早点入土为安吧。”
万重山点了点头,将二狗子小心翼翼的放进棺材,易罡宇轻声道:“二狗子,本来是要给你弄套寿衣的,还得盖上几床红色被子,但是你的死讯,暂时不能让你爹娘知道,所以一切从简,你到了下面也别计较。放心,你的爹娘我们会照顾着,毒死你的人我也会找到他。”
万重山道:“二狗子,老子会让他死在你的坟前。”
许可心默默将棺材悬空托起,稳稳当当放入墓穴后,看向易罡宇,后者俯身抓起一把泥土撒在棺盖上,道:“二狗子,这匆匆忙忙的钱纸香烛也没有准备,你别介意,等我们抓到凶手,再一起来拜祭你。真有下辈子的话,投胎别去那大富大贵之家,也别去那穷困潦倒之家,不上不下最好,省心。”
万重山也抓起一把泥土,站在墓穴边想了想,道:“二狗子,老子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下辈子过得舒坦点就行。”
许可心双手托起那一方巨大的泥土,原位置盖了上去,随后用巨剑将周边拍打牢实。易罡宇有心帮忙却搭不上手,那把巨剑,他是断然拿不动的。于是两个大男人只能袖手旁观,看着许可心一个弱女子在那里上下左右忙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易罡宇道:“辛苦了,可儿,去下面溪水边洗把脸,稳住二狗子的爹娘之后,明天就开始追查凶手。”
一条崎岖不平的小道从溪水边一直延伸到二狗子的家门口,三人走得近了些,故意开始高声交谈。果然,茅草屋的大门猛地拉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冲了出来,身后站着一个双手掌灯的差不多年纪的老妇人。
“狗子!你回来了?!”黯淡月色下,老头子看不太真切,大声问道。
“王叔,王婶,是我们,来给二老报喜的。”易罡宇上前两步,笑道,“恭喜!恭喜!”
王叔一脸疑惑,看了三人一眼,赶紧往旁边走了几步,看向三人身后,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儿子,连忙问道:“小罡呐,狗子呢?”
万重山笑道:“王叔,不是老子说你啊,我们三个大老远的跑来报喜,高一脚低一脚,几次差点摔倒,你好歹也先把我们请进去,弄杯热茶什么的喝喝再说吧。”
“对对,快请进。”王叔道,“老婆子,快去烧热水泡茶。”
三人进了茅草屋,许可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两只手上已经提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看到堂屋里有一张老旧八仙桌,便一股脑儿的放了上去。
“姑娘,你这是......”王叔傻了眼,这报喜还有自个儿带礼物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