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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同我说春试改制势在必行,无论老师赞同或反对,这都不能改变。”季熠坐在禅椅中,说话不紧不慢,随时都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谢观南,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但老师其实并不反对改制,门阀的态度不代表老师的态度,这次是二郎想多了。”
现在谢观南再听到季熠口称“二郎”和“老师”得在自己的脑中自动替换成“陛下”和“睿王”才能正确理解整句话的意思,他倒不介意自己多费些脑子,只是这一晚他连口饭都还没吃,就先被这一波又一波的信息撑到了,总觉得满脑子塞的都是让他头胀的东西,浑身不自在,连带看季熠那张脸都不太顺眼了。
他们找了最近的民宿落脚,不知是佟追这批护卫提前拦截了过山的商客,还是刚好因为冬至这个时间点没有人要经过,总之西雷山上这一晚他们走进去的这个民宿也是空置的。谢观南把上前来要伺候的人拦在了厢房外,把季熠推进去继续他们林间未尽的话题。
“你给佟追十二个时辰的时限到底是在赶什么?”谢观南才不想管春试的事,对他而言那是皇帝选门生,他一不参加考试、二不想当大官,那些都离他太遥远,他只想知道眼前的事情,“到底是谁要杀你,你自己其实是知道的吧?”
以季熠对事情的掌控欲,他不可能让自己处于一个完全不设防的境地,悦知风连着这么多年在他身边安排这么些人,谢观南不相信季熠会是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季熠说其实今晚发生的事情他大概是有些预感的,只是不清楚会来多少人,又是用什么手段,但他觉得以佟追的能耐和他自己的功夫,是不至于会出什么大事的。
“你放屁!”谢观南已经很久不在季熠面前爆粗口了,他知道季熠做事很周全,他聪明、有能耐,好像什么事都能提前做好最完善的计划,但这不代表没有万一,“你的身份就是最大的靶子,你明知道有人要杀你,还进进出出西雷山,还跟我在栖霞镇跑来跑去,你是心大还是脑子缺根弦?”
“那我也不能讳疾忌医吧,更何况我要是一直龟缩在西雷山,他们反而找不到机会了,我就更查不出到底是谁要我的命了。”季熠开始给谢观南摆事实讲道理了,“他们不动手,我的猜测永远都是猜测,但他们动手了,我就能拿到证据了,你也说过律法是要讲证据的。”
谢观南呸他了一口,要不是舍不得,他都想在季熠那张脸上踩一脚,这个时候这人倒又跟他讲起律法来了?刚刚让佟追一颗一颗拔掉杀手牙齿也要逼供出消息的不知道是谁。
可季熠对那件事并无丝毫后悔的意思。那些杀手都是死士,这些区区刑讯的手段恐怕对他们而言都只是挠痒一般,未必能奏效。
“你这是要拿你的命去和那些杀手赌一个可能吗?”虽然谢观南不觉得命有贵贱之分,但他不认同季熠的这种冒险行为,而且他也不明白,悦知风怎会允许季熠这样以身为饵去冒险,这说不通。
“他自然是不会同意的,老师最近人就在岭南道,今日的事情,他最晚明日就会知道,以他的脾气,追到西雷山来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你也不是没见过他风风火火的样子。”季熠说得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我必须查出主谋要杀我的人是谁,而且一定要在老师知道之前查出来。”
“为什么?”谢观南不解,难道他们皇家查案子的时限比普通衙门更短?但谁还能苛求他们的办事效率?
“我若查不到真正的主谋,老师就会把这事儿按到二郎头上。”
谢观南听懂了,原来季熠这么着急忙慌地要逼问出主谋,是想在睿王悦知风面前替皇帝洗去谋杀自己亲哥哥的嫌疑。但如果以谢观南这个局外人的角度来看,悦知风和皇帝对彼此的观感都透着些古怪,而且居然是季熠在从中调停,这就更诡异了。
“老实说,我若是老师,我也得这么想。”谢观南从悦知风的角度去推理,这一切很合逻辑,非常有理有据,季熠才是先皇帝的嫡长子,以他的人品学识,立长立贤他都顺理成章是太子人选,废长立幼才是没道理的事,如果不是季熠这个长子十岁以后就离开了皇城,现在的朝堂应该是另一个局面吧。
但谢观南毕竟身在公门,他没有把这些话当着季熠的面说出来,可是彼此对视的眼神中,这个言下之意也已经不言而喻了,他不说,不代表这种意见不存在,悦知风就是个典型,所以季熠肯定从小到大也没少听过这些。
谢观南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出来,拿到季熠的嘴边要喂他喝,季熠抬起头,眼巴巴望着对方,一脸的弱小无辜可怜样。
“你把我解开吧,我自己喝。”季熠挪动了一下身体,好让谢观南看到他被反剪着双手绑在禅椅上是多惨,但嘴上还是不肯老实,“你要是喜欢这样绑着玩,我们以后可以去床上玩,这个我也会。”
这个你不用会!谢观南手一抖,差点把水泼到那张不正经的脸上。把杯子往前又推了一点,几乎磕到季熠的牙上,下手重了些,让对方吃痛地“嘶”了一声,才收了声音乖乖把水喝了。
本来他们是可以好好坐下说话的,但季熠总想用搂搂抱抱的动作去干扰谢观南的思维,因为觉得不胜其扰,谢观南就把季熠给绑了。绑人这个事情谢观南是专业的,手法之娴熟,动作之迅速,一看就是捕快这一行的翘楚。
当然季熠不是躲不开,但如果这样谢观南心情能好一些,他也是愿意配合的,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完全把这个双手缚当作是两人玩的一个情趣游戏,并独自乐在其中。
“佟追就算拷问出了结果,老师不也一样能知道么?你早一点或晚一点知道,区别很大吗?”谢观南继续问,还有一点他十分介意,“而且你如何那么确定这事就一定和……你家二郎无关呢?”
现在只要提及今上,谢观南“大不敬”的想法简直一个接一个,但人心本来就是偏的,所以他考虑的出发点天然就偏向季熠。他和悦知风的想法更接近一些,如果季熠在西南这里遇袭,那么一定是有人不希望他存在,这世上恐怕没有什么人能比今上嫌疑更大了。
天家无兄弟,这话放在历朝历代都一样适用。谢观南觉得就算当初是季熠名正言顺以嫡长子的身份继位,也未必就能一切顺遂,何况今上这个庶出的次子,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那些人未必是一定要我的命,做成‘有人要杀皇长子’这个局面就够了,你明白了吗?”
季熠的意思是,只要他被刺杀这个事情真实发生了,他们就会激怒悦知风,而悦知风的矛头肯定会对准皇帝。策划谋杀季熠的人,要的是这个结果。
”老师不会这么轻易被挑拨起情绪吧?”谢观南觉得以睿王的脑子,不至于这么简单就被人利用。
“他直到我阿爷去世之前,都还以为我会继位,这个想法在他心里根植了二十多年,你说他会怎么想?”季熠见谢观南不以为意,知道有些事情除非身在局中,不然断不能感同身受,这是勉强不得的,于是又换了个方向,“你方才见到的那四个戴面具的,他们是‘静海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