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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善卷 善恶情终上卷
雨淅淅沥沥的从空而降,顺着青黑色瓦片交叠的屋檐流了下来,一串又一串,形成了透明的水帘。鸟雀隐匿在绿叶中,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仿佛是对这雨颇有意见。
阿善坐在铜镜前,为自己挽了一双坠马髻,以黄色绸带束于发锥中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修饰了,细长的绸带轻飘飘的,和她身上的鹅黄色衣裙相映衬,极为普通的一身衣服,穿在她身上也成了月宫仙子的华丽装束。
浅浅的黄色是阿善的最爱的颜色,若说白色代表神圣,那黄色则是代表芸芸众生,更符人性。它虽没有白色的纯净,却多了几分深度,几分内涵,或称作杂质,或称作瑕疵,人不就是这样吗?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每个人都有看得见的或看不见的缺陷,但终归是向善的,也正是有了这些瑕疵,才使得人去向往完美。
一身淡黄总能叫阿善觉得舒畅,她总是对自己说:“吾心要向善。”
“吾心要向善。”此时,这短短几个字却如哽在喉咙里的鱼骨,卡得她嗓子生疼。再过几个时辰,也许我该把这句话改改了。阿善放下描眉的漆黑色的炭笔,从衣襟里掏出挂在脖子上的小香袋,握于双手内,抵住前额。香气从香袋里缓缓扩散,清香宜人,是迷蝶香特有的味道,亦是来自不落族的味道。迷蝶香是不外传的秘密,配方只有长老知道,可每一位长老只有其中的一部分配方,所以要炼制出完整的丹药,就需要把全部的长老聚集在一起。族里,每当有女孩出生,长老就会把这小小的丹药交给女孩的母亲,等至女孩及笄,再由女孩母亲交至女孩手中。阿善手中的这颗药丸则不然,是洛雪给她的。多年来,一直被阿善珍藏着,每当觉得孤单时就会拿出来看看。小小的丹药的香气,如同她对姐姐的思念,从未减退分毫。只是如今,这颗药丸上不仅有迷蝶的香气也有卜天的口水味。想到这里,阿善把迷蝶香从香袋中取出,放入桌子边的小木盒中,复又把香袋挂回脖子之上,手捏着小小的香袋,更像是捏着过往的曾经,“姐,你等我……”说完,站起身子,背上已收拾妥当的包袱,走出了房间。
药堂内,高浩邺正忙着哄嫣儿,不清楚嫣儿因为什么事情而闷闷不乐。
“嫣儿乖哦,怎么又不开心了呢?”阿善笑盈盈的走了过去,用手指点了点嫣儿的额头。
嫣儿挣脱开高浩邺的怀抱,一下子扑到了阿善怀里,小手紧紧抱住了她,“嫣儿不叫阿善姐姐走。”
稚嫩的声音,在阿善听来是如此酸涩,这话要是某人对我说的该多好?以后,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呢?“嫣儿乖,姐姐不是走,是去帮人家治病,帮人治好病后就会回来的。”
“阿善姐姐骗人,爹爹说了,阿善姐姐要去王府,那里很美,爹爹说,那里才是阿善姐姐适合的地方呢。”嫣儿的话语里有不舍,她不懂得王府和自己的家有何不同,都是一样的住着,为何只有那里才是适合阿善的。
“胡说,那里就是再好,也没有嫣儿啊,世上就一个嫣儿,嫣儿这么乖巧懂事,就算王府再美,我也不会在那里呆很久的。”
嫣儿松开了阿善,“姐姐说的是真的吗?”小孩子就是简单,三言两语就能哄好。
“当然是真的了。”阿善蹲下身子,“阿善姐姐什么时候骗过嫣儿啊?”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走啊?”水来背着包袱走了出来,他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包袱里也不过是从水京良那里顺来的药瓶,看样子他从未放下自己苦练多年的“手艺”。
阿善站起身子,盯着水来背后的包袱看了半天,微微蹙眉,认真的说:“水来,师父不能带你去王府。”
“为什么啊?师父,我可是你徒弟啊!”水来大声的问,情绪有些激动。才认的师父,怎么可以……
“我是去帮人治病,并非去王府游玩,不可能带着你的,王爷绝非一般人,稍有闪失也许……”豫王爷的威严,阿善是见识过的,只是轻轻挑眉,就叫嚣张跋扈的穆晨瑶颤抖不已,卜天也没有讲明姐姐得的是什么病,直觉告诉她,这病很难治……
“那这块臭石头为什么可以去啊?”水来愤愤的指着呆在一旁同样背着包袱的石然,一边生气,一边盘算,不行啊,我也要去,不去也要去,昨天偷了水京良师公好多药,要是被师公发现不是会很惨啊?
石然把包袱往肩头提了提,“你一无是处的,去王府做什么?”
“那你就有用处了?”水来本想继续说下去,但是忽觉耳朵火辣辣的疼了起来,“啊,啊,啊,疼啊!”
水京良捏着水来的耳朵,没好气的说,“小子,偷了我的药想跑啊?阿善,你这个宝贝徒弟交给为师吧,我觉得这小子潜质不错,就是偷奸耍滑的习惯不太好。水来,以后你就陪师公玩好不好?”说时,他的脸上绽出了邪魅的笑容。要是把这小子培养成小酒鬼,就算以后不能看见石然了,也不会觉得无趣了,这小子和那笨石头真的挺像,不对,他比那块笨石头要有趣的多。
“师公,您年事已高了,我由我师父教就好了,不劳大驾了。师父,我是你的徒弟啊!”水来的声音里夹着哀求,可怜兮兮的。
“谁年事已高?我才三十四岁啊!”水京良捏住水来的手更为用力了,“小子,你跟我可算是缘分啊,都是水,师公会好好疼你的。”
阿善笑了,“水来,你跟我师父走吧,相信假以时日,你会成就一番作为的。”她看了看水京良,“师父,徒儿走了,那你还会呆在药铺里吗?”
“我还不确定,你放心我会叫高浩邺能完全靠自己操持这家药铺的。”水京良用另外一只手捋了捋浓密的胡子。
“一切有劳师父了。”阿善放心的点了点头,师父,看样子你是会离开的了?你对阿善的恩德,阿善会牢牢的记在心底的,以后,只要卜天得到了该有的惩罚,阿善就会回到你身边,伺候你的。
雨势稍稍减小。敞开的大门,灌入了丝丝冷风,吹起阿善头上的黄色绸带,她下意识的看了看石然,才发现他竟束起了从不曾束着的黑发,这一个小小的细节,原本不算什么,但在阿善看来却多了一层含义。平静的心湖里,被人由高空投下一颗石子,咕咚一声,漾起一片不平静。
门外传来“吁”的一声,车夫拉住马缰,深色的马车稳稳的停在了药铺门口,卜天拿着羽扇走下车来,步态稳当大方,走进药铺,眼睛扫视了一番,对着阿善说:“阿善姑娘,你是想好要去王府了?”
明知故问!阿善迎以微笑,“医者治病救人,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先生请先喝茶,阿善还有几句话要对高大哥讲。”她为卜天斟了一杯茶水,走到高浩邺身边,装模作样的嘱咐了几句。说完,走了回来,颔首笑了笑,“其实,阿善还有一方私心,阿善素闻王妃倾国倾城,如若传闻所示,阿善当真想见一见王妃本人呢。”
卜天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放下,若有似无的笑了,叫人揣测不出他表情的含义,好像是在深思,又好像是什么都没有想。他道:“阿善姑娘,你也是个美人,和王妃不相上下。”
“先生说笑了,阿善只不过是平民山姑,怎么可以和王妃相提并论呢?”
“都是美人,谁见了都会怜香惜玉的。卜某人有一言相告姑娘,王府并非平常百姓之家,医治王妃需要的真正的本事,万一……”卜天一脸严肃,他当真是在劝阿善退缩吗?
阿善琢磨不出卜天话里的味道,“既然王府如此凶险,为何先生要来找阿善呢?”
“这是王爷的命令,”卜天又道,“不过姑娘放心,卜某人观察姑娘面相,知晓姑娘的命非富即贵,相信此番王府之行,会叫姑娘扬名立万的。”
哼,我就知道你不会好心劝我离开的,不过,你当真是要我救我姐姐吗?姐,但愿你在卜天眼里还只是杨洛雪,仅此而已。“那就谢谢先生吉言了,阿善已经准备好了,可以上路了。石头,阿良,我们该上路了。”
卜天摇了摇头,“容卜某人再多说一句,姑娘去的可是王府,又非游玩之地,岂可带这么多人?”
阿善转头,看了看阿良和石然,又把头转了回来,“多吗?不过才两个人。先生有所不知,这二人是阿善的家人,一位是家兄,一位是阿姐,我们三个人是一同来到京城的,怎么可以阿善一人独自前往王府呢?都道是家兄如父,在阿善看来阿姐亦同娘亲,他们又是说抛弃就可抛弃的?”
“那就一同前往吧,阿善姑娘请上车吧。”卜天是见过石然的,虽然不知道他和阿善是什么关系,但多两个人绝不会打乱他的计划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