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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齮能成为军中上将,当然不仅仅是武勇出众。
单是武勇出众,可以成为冲锋陷阵的中下级将佐,但绝不可能成为军中上将,一军统帅。
桓齮知道秦王政的驱虎吞狼之计,正是因此,他才会大胆突击,要趁赵军援兵大集之前,攻取橑阳和阏与,让赵军主力来不及杀入上党,以夺取上党形胜之地。
被赵军围困在此,桓齮一直纳闷就是:赵军主力怎么来的如此之快!怎么可能来的如此之快!
贯高一句话,让桓齮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就是个局。一个以燕太子为首,燕赵两国合谋将计就计设定的局。
这个局就是为了诱惑秦军进攻,以有备对无备,利用上党的有利地形吃掉秦军一部。
可怜自己枉自带兵多年,竟未能甄破赵军诡计,自以为兵锐无敌,哪知道是一步步落入赵军圈套。
一时间,桓齮悔恨无穷,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落寞,呆呆的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久,桓齮挣动了一下,抬眼看着贯高,声音嘶哑的说道:“多谢先生一解某之大惑!”
“先生前来之意,某自知之,然某身为大将,受大王亲信之重,势不能负之。”
“为今之计,既不能生出,唯死而已!”
“军中简慢,无以款待先生,先生且请回吧!”
贯高听桓齮说话,语气虽极为的消沉,却隐隐有一股决绝之意。贯高不由长叹一声,低声道:“自知求生无望,有慷慨赴死之志,贯高虽愚,也知将军乃真豪杰也!”
“只是将军一身倒也罢了,又岂忍外面数万子弟兵与将军陪葬乎?”
贯高轻轻一语,对于桓齮却如雷震一般,桓齮虽是坐着,身子不由一晃,面上尽是痛苦之色,口中喃喃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今日之事,某又能何言!又能何言!”
贯高轻道:“将军,如有取胜之望,战阵冲杀,为国立功,则死且死矣。无奈目下众军,兵甲不全,粮食尽断,战车无骡马之用,弓弩无羽箭之备,赵军杀之,如同囊中取物。众军赴死,不过徒增几缕冤魂罢了。将军乃是带兵爱兵之人,又于心何忍数万将士无辜枉死于此?”
桓齮听罢,不由苦笑,道:“某为带兵之将,岂不知守无可守,军无战力也?只是某为大将,不忍负大王之信也?”
贯高针锋相对,道:“将军不忍负大王,忠臣也。然数万将士,托性命于将军,数十万父老乡亲,无处在家倚门而望,苦盼子弟平安而归,将军为全大王忠臣之名,置数万可活将士于死地,又置父老子弟于何处?”
桓齮听贯高诛心之言,面对无辜送死的将士,自是心痛如绞,内心天人交战,良久不语,最后才道:“先生所责,某不敢辞。”
“某身为秦臣,当以忠义为先,身死不足惜,如先生能保我部下军卒平安还乡,某愿以头颅相奉!”
贯高叹息一声,劝道:“将军,秦赵大战未休,数十年间,何曾放过对方俘虏归乡?当日武安君坑杀四十万赵卒之事,至今犹历历在目!将军岂有不知之理也?”
贯高说到这,声音一顿,又继续道“实不瞒将军,某乃是受我家太子之令前来,如将军能令众军解甲归降,某敢保众将士定然性命无忧,亦不会为奴为仆受人欺凌!”
“如此既不叛秦,也不进赵,唯此而已!”
桓齮默然低头,许久,长叹一声,才道:“贵太子能主赵军之事?”
贯高施施然道:“虽不能主赵军之事,然此事乃赵公子嘉与太子议定之事,又是大将军庞煖与公子嘉商请在下前来,故某一言可决尔。”
桓齮唉了一声,低声道:“救了万军性命,然某之三族不可存矣!”
贯高听了,也是默然不语,良久,桓齮才说道:“既是如此,先生且往后帐暂歇,容某与众将佐商议如何?”
贯高自无不应的道理,起身向桓齮行了一礼,随侍卫往后帐去了。
桓齮这里,召来手下众将佐,问及众将如今赵军攻势凌厉,该当如何抵挡,众将都是默然不语,束手无策。桓齮遂将贯高前来劝降之事说了,请大家商议。
众将佐听了,虽然不免心惊,但思及目下局势,想冲杀出去是绝不可能,固守待援,如今已是粮绝兵弱,守无可守,站无可战。要想活命,也只有投降一途,只是虑及军法,自己降秦或能活命,但家族性命却是不保。再着赵秦世仇,又都忧虑赵人效武安君之计,不肯让众人活命,纷嚷了半天,仍是迟疑不决。
贯高在帐后听了许久,听众说纷纭,大家犹疑,遂现身出来,亲自为大家解说。然其身份,不过是燕太子宾客,终不能为大家信服。到了最后,贯高言道:“既是如此,某且回赵营,与大将军商议此事,定然大家信服就是,只是此事未成,诸位还需守密,或许将来救各位宗族性命就在此也!”
贯高辞了桓齮等人,在桓齮侍卫护送之下,回了赵军大营,连夜求见庞煖和公子嘉禀明此事。
庞煖听了,默然不语。公子嘉想了一想,对庞煖道:“既然如此,我往秦军营中走一趟好了!”
庞煖拦道:“公子不可,秦军将佐并未定降,公子岂可自投险地?”
公子嘉微微一笑,道:“我为国家宗室公子,正该为国效力,贯先生安然而返,足证对方有降之心,只是心有疑虑罢了。”
“如今唯有我去,方能消众人疑虑之心。”
庞煖面带迟疑,道:“我是怕秦人狡诈,万一挟公子不放,数万大军之中,只怕难以护公子于万全。”
庞煖老于世故,从贯高来往,已经知道秦人必降,只是要有一个保证罢了,公子嘉前去,自然能满足众人之望。但是毕竟两军对垒,公子嘉乃是大王长子,拦上一拦,也是应有之意。
公子嘉呵呵笑道:“大将军,如果秦人反悔,大将军只管痛击之,不必以我为念。”
庞煖又劝了半天,见公子嘉确实要去,这才允了,给公子嘉选了十个身手高强之辈为侍卫,由贯高陪着,再次到秦军大营劝降。
此时天色已渐渐亮了,庞煖传令前军,严加戒备,切不可贸然出战。
到了秦营之后,公子嘉和秦军将佐相见,公子嘉折箭为誓,绝不害了众人性命,众将佐去燕还是归赵尽随众人之意,秦军众将佐这才去了疑心,决意归降。
公子嘉自愿留在秦军营中为质,让贯高回去复命。庞煖得信大喜,当即令人前去给众将佐送去酒食,并告知公子嘉,秦军所有人众,将所有武器衣甲,统一归拢堆放,仍在各自将佐指挥之下,分营移住阏与城下宽阔之处。
秦军将士饥恶这么多日,又知赵军凶猛,早已没了战心,听将佐传令归降,都是暗松了一口气,自然听令,解除武装。
庞煖派人,立刻通过秦军占据之地向燎阳扈辄通报消息,并询问赵葱战况,自己这里,则是安排秦军移出山谷。
五万大军移动,又都是刚放下武器的战俘,又要押送,又要小心看管,免得秦军诸人疑惑赵军用意,导致军心不稳,安营扎寨,调拨粮草,自然诸事纷乱,直到第二日晚间,才将近五万秦军俘虏转移到阏与城下,独立两个大营居住。
赵军的主力四万余人,也分了三个大营,夹秦营而立,进行看管和监视,对于秦军战俘,每日按一斤粮米供应,虽不至于太饿,但也不能尽饱。
秦军移出山路,橑阳和阏与之间再无阻碍,庞煖还顾不得喘口气,扈辄那边报信的人早已到了,道是秦军王翦部,已经以三万伤亡的代价,强行攻陷襄垣城,正追着赵葱的残军向北而来,毛勒也奉命自动弃了涅城,汇合了赵葱残部,正在橑阳以南五十里处,节节抗击王翦大军的攻击。扈辄将军昨日见这边事定,已经从橑阳抽了一万将士前去接应赵葱将军所部。
庞煖暗自庆幸,幸亏自己这边解决了桓齮,否则王翦如果杀到燎阳城下,以扈辄和赵葱的三四万之军,回城固守自然能保自身无恙,但要想完全隔断道路,只能出城交战,可能就给王翦可趁之机,如此一来,还不定要出什么变数呢。
庞煖当即调了将军李烈率两万生力军,前出燎阳三十里,择险要之处,构筑防御营垒,以为扈辄赵葱等军后援,并令人告知扈辄,可徐徐后退,与李烈合军,深沟壁垒,以抵抗王翦的进击。
扈辄也是猛将,从来闻战则喜,前些日子,知道王翦攻襄垣甚急,却是因堵守燎阳,不敢轻动,这桓齮归降,扈辄的两万余军登时闲了下来,故而扈辄不待军令,立刻率了一万精兵前去支援和接应赵葱。
赵葱这些日子,可谓是苦不堪言。
先是在邺城,以少抗多,和王翦打了数日,然后退入漳水一线,面对的还是王翦。总以为自己率部转战上党,总可以避开王翦这厮了,没想到,刚在上党立住脚跟,这厮又追了过来。而且又是以少抗多的守城战!
幸亏襄垣城远比邺城高峻。守军也都是赵军主力,在王翦大军的围攻下,足足坚守了二十天,这才主动撤了出来。
当然,说是主动,也不过好听点罢了,虽然城里还有七千余将士可用,但王翦所部悍不畏死的围攻,其实已经让赵葱所部心有余悸,城池也多有毁损,再守下去,已经没有什么优势可言,十有八九就可能交代在这里。
被王翦一路狂追,待赵葱和扈辄、毛勒所部会合的时候,赵葱的手下只剩下了三千人不到。
山路狭窄,战场并不能摆的很开,虽然扈辄赵葱的军力还不足王翦的一半,但凭险固守,倒也不是那么狼狈。
为了救桓齮,王翦这些日子身不卸甲,卧不安塌,好不容易,折损了尽三万的将卒,才拿下了襄垣城,一路杀进山路,没想到又遇到了扈辄。
救兵如救火,王翦顾不得手下将士都已是疲惫不堪,鼓足余勇,率军向扈辄和赵葱的防线发动了一波一波的强大攻势。
饶是扈辄英勇,也是抵挡不住,只能率军不断后退。直到会合了李烈所部,依托李烈构筑的营垒,又有生力军相助,这才占住了阵脚。
王翦挥军冲杀两次未得寸进,察知赵军又增兵不少,遥望赵军阵地上数秆迎风飘展的大将标旗,王翦心里顿时一凉:桓齮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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