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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那两家同行小动作的结束,新铺的生意也正如文定所料慢慢开始回落,伙计们对于文定的判断不由的信服起来。不但是那些跟随他有些日子的老伙计,其他新招募的伙计也感觉到,东家让这个不满二十的青年统领自己这些人或许真的是有他的道理,干起活来也不敢有所松懈。而在不远处的‘时瑞当’的帐房里罗掌柜与他们的东家孙夫人,还有一个四十来岁一身精瘦的中年人也在为这件事商讨着。
罗掌柜叹了口气深有惋惜的说道:“原指望会有一场大战,那知道就这样无疾而终,哎,真是扫兴。”孙夫人巧眉深锁思量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看来二十来岁的这个年轻人,不像表面那样是个易与之辈。”那个陌生的中年人说道:“东家,您未免高抬他了,想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还能厉害到哪里去。还想来刺探我们,没想到一进门就被我识破了,哼,早在他们开张的第四天我就去暗访过了,现在才想着来晚了,哈哈。”罗掌柜打断他的笑声,提醒道:“逞志呀,可不能轻敌呀,商场如战场,丝毫的疏忽都可能带来重大的损失,这次那那两家当铺就是错误的估计了他,结果还是自己吞了苦果。”这位逞志却并不以为然也,辩道:“那只是他们运气好罢了,再说那‘荣贵当’、‘武太当’也没损失什么呀,不就是破点小财而已,那‘源生当’不是也好几天没做成生意嘛。”罗掌柜哑然笑道:“那有这么简单呀,他们用这样的手段,必然让其他同行的生意有所影响,也会使他们产生反感。要知道我们押行最讲究信用,他们如此的闹必然使自己在别人眼中形象大减。”看到孙夫人也赞同的点点头,罗掌柜继续说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不跟他们趟这混水,原本还指望着他们会有所应对,我们好隔岸观火,没想到这年青人如此老练,以静制动。”这个逞志到底还是‘时瑞当’的二掌柜,经他们的点拨终了解了其用意,随着罗掌柜的解说他也深思起来,孙夫人补充的说道:“不但是如此,他还舍那两家而来刺探我们,说明打从一开始就没他们的动作放在眼里,罗老,看来这会真是有备而来呀。”起伏的商场历来就是众人斗智斗勇的战场,无时无刻不在保全着自己,算计他人。
话说‘荣贵当’的谢老板自打与‘武太当’的蔡老板,联手搞这个劳什子舟马费起就气不打一处来。原本三分的利钱生生给减去许多,生意是较以前红火了些可收入却少多了。生意人求财才是根本,经过十来天表面风光实则不然的日子,谢老板与蔡老板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这伤人伤己的把戏。这次不但是没有给‘源生当’带来什么重创,还让自己二人在汉口押行业得罪了不少人,细想起来谢老板真是后悔不该听从蔡老板的意见。今日他坐镇‘荣贵当’查看这些日子的帐目,竟比正常的时候少了四成的收入,他实在是肉痛不已呀,刚想在前厅转转偏巧又遇上柜台与客人争执。
他拍了拍柜台说道:“怎么了,怎么跟客人争起来了?”柜上一看是东家在询问自己,忙小心的回答道:“东家,是这样的,这位客人对我们给的当银数量有所不接受,所以争辩了几句。”谢老板看了看台下典当之人一身素服,头扎一方白巾一看就是那种平寒的书生,他转向柜上问道:“是当什么呀,出入是多少呀?”书生不等柜上回答他,便抢先说道:“是这样的,我这幅字画拿着到别人那尚且值上二十两,到这里怎么只剩十两了。”谢老板闻言拿眼一瞧柜上,柜上忙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东家,他那画上有那一个环的结。”谢老板顿时明白了,原来他们几家当铺为了压制有些生硬的客人,便有些特殊的手法,当客人在这家不满意当银后,他们会用这些手法在当物上做些不明显的记号,客人拿到别家后当银会比上次的更不如。柜上一说谢老板就知道这书生是走过一家了,他不做声色的说道:“是什么字画呀?拿给我看看。”接过柜上字画细细一看是一幅山水画落款为‘樗仙’,谢老板问道:“这‘樗仙’是何许人呀?”这书生答道:“在下姓谢名时臣,这樗仙是在下的号。”谢老板将手中的字画递还给柜上,笑道:“我说怎么未曾听过呢,这幅画又不是什么名家之作,十两已是最高了。”谢时臣接过自己的画卷,从鼻中发出一个‘哼’拂袖而去,谢老板笑道:“哈哈,一个酸秀才还妄想自己是沈周、文徵明、唐寅还拿画来当,实在是可笑。”柜上也附和道:“是呀,最可笑的是还嫌二十两银子少了,竟然还四处比价,呵呵。”闻听此谢老板问道:“刚才画给他的时候记号做了没?”柜上道:“您放心,我打了两个结,嘿嘿。”谢老板与一旁的伙计都笑了起来。
还蒙在鼓里的谢时臣拿着自己的画卷走出了‘荣贵当’后,愤怒不已自己游历山水途经于此银钱全被人窃走。本来想着典当随身字画后早日回家,不想先在那‘武太当’遭人轻视,后来这‘荣贵当’再受其羞辱。本不愿再去别家吃但想到那客栈掌柜、小二的嘴脸,又只能压抑住自己去试试,没行几步他便来到了文定他们那间的铺子。
经过一端时期的磨合,不论是新伙计还是老帮手都已适应了这新的工作,而分店的运作也开始上了点正轨,铺子里客人多了许多,伙计们却没有刚开始那样慌乱,大家都是有条不紊的各师其职。文定此时换下周贵的岗在柜台上验物放银,这新铺子与以前总店因为地域上的差异,所以接收的抵押品也有不同。以前总店除了慕名而来的人物外,大都是些小物件,有机会接触到的贵重物品不多,而这里五花八门的东西什么都有,连文定有时也偶感吃力。本就没什么经验的周贵更是一接到好东西就叫人请文定,来回个几次文定未免客人对这百年的字号产生怀疑,只好亲自上场让他在一旁画票登记也跟着学,时不时还要讲解仔细点。还好周贵知道自己这个三掌柜要想干下去,就必须掌握这些知识,几日下来连听带闲时恶补也真的记住了许多的东西。
交付一张当票与银两后,周贵拉着文定轻声问道:“二掌柜,我有一件事不弄不懂,还请您能给我解说解说。”文定暂时没接下一位对他说道:“什么事,说吧。”周贵拿着刚签下的收据问道:“刚才那人是个米商,他干嘛要把几船米押到咱们这里呀,他不做买卖了。”文定笑了笑说道:“你是问这件事,是这样现在刚入春百姓手里大都还有盈余的粮米,所以他此时卖出去就没什么赢,所以他过些日子来赎呀。”周贵依然不解的问道:“那他也不用全押在咱们这呀,这等他来赎的时候不是要付三分利钱吗?”文定继续解释道:“你看到的是他将米押在我们这要付利钱,可是你没想到他拿到我们给他的那笔当银,他可以再下去收粮,那到了粮食涨的时候他一份本钱卖的可就是两份的粮食,他赢利可大大超越了这三分的利钱了。”周贵用手拍了拍脑袋,喃喃的说道:“嚯,他们可真聪明呀,用我们的钱赚大钱,这不是借鸡下蛋吗?”文定听闻他的回答,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周贵已经开始摸到些门道,适时的肯定他的说道:“也可以是这么说,不过他们做生意凭的是自己的判断,以及时机的把握,许多时候还要承担风险。而我们做押行放钱债,则是凭借着东家的实力,以及铺子的信誉。”
周贵点点头道:“是呀,东家时常提醒我们信誉的重要。”一个伙计需要的只是尽力做好本分的工作,要听从掌柜们的命令,可是做为一个掌柜便不能仅仅只是听命行事,还要明白事情的原由,好去处理。别看周贵年岁比文定大,呆在铺子里的时间也要较文定长,但这些原来不曾涉及的知识还是需要文定来点拨。看着他确实认真的接受自己所说的事理,文定不禁想到自己以前刚当上三掌柜的时候,东家与朝奉便是经常这样传授自己。听东家说这‘源生当’之所以能够百年不衰而且越来越好,就是因为这铺子的历代东家都遵从一条家训,不从外面挖人来铺子里主事,而是随时在铺子注重发现培养人材,就连如今的朝奉刘老也是从小伙计一步一步的提拔起来的。正是因为历代前辈不藏私,不留一手才会使百年字号代代相传,在铺子原来百年的过程中有过许多的竞争对手,有的甚至比当时的‘源生当’强盛许多,可都是因为没有如此的家训而没落,或许某个时期会有出众的个人而风光无限,但没有延续也只能是流星滑过。只有‘源生当’能够屹立不倒,而且经过这些年的累积能不断的攀升已隐为荆楚第一。
章家这家族的奋斗史让文定深深折服,不仅仅是此时的成就,而更多的是在低谷的时候他们不是自暴自弃,而是能隐忍下来,平稳的延续下去让这前人的辛勤,通过他们的手传至下一代,期盼这家族文化在子孙的手里重现辉煌。这些让文定深深感动,隐隐的感觉到与华夏民族的延续很是相似,在汉族的历史上许多的蛮夷都曾比我们强盛过,可是在他们一代人或两代人的成就下,我们能隐忍下来期待着他日重现正统。匈奴、突厥、胡人、契丹‘真、蒙古等等早已回复他们茹毛饮血的蛮夷生活,惟有我汉人笑傲寰宇;那些铁马利刃早已灰飞湮灭,惟有几千年的汉字能再逢新春。
文定拍了拍周贵让他回到自己的位子,而文定自己则在一旁坐镇,看着他象模象样的处理了两笔交易,便步入里间放任他自己单独应对。
周贵将手中的当票与银两交与台下的客人,说道:“您请收好,多谢光顾。”把客人典当的物件交与伙计存库,周贵擦擦头上的汗珠,心里琢磨着原来当掌柜并不是以前想的那么难,只要多听多看不轻率的下决定,就不会那么容易出错。想想自己头两天手忙脚乱的,惹的那些伙计们笑话便有些脸红。他轻喊道:“下一位。”正在将刚才的买卖做帐的周贵,头还没抬起来,便有一直筒的物件塞在自己面前,他愣了一会才看清是幅画卷。再看台下的客人一身素服,脸上却又有一丝桀骜之色,周贵询问道:“这位客人请问是来当这幅画的吗?”此人正是刚从那‘荣贵当’受气而来的谢时臣,心情不佳的他有些不耐的回道:“摆在你面前还问,”周贵陪着小心的问道:“那您是死当,还是寄当?”谢时臣刚才进那两家铺子的时候,刚将画拿出来柜上就问是谁的笔墨,还未曾听说过有何区别,他问道:“这死当与寄当有何不同之处呀?”周贵一听是个没怎么进过当铺的主,和自己这刚当没两天柜台到也是刚好,便解说道:“这寄当嘛,是您暂时放在我们这,过些日子还要赎回去的,这就的您说数目,如果我们觉得没超过您这幅画的价值就可以收。如果是死当就是您将这幅画卖给我们‘源生当’,当然这数目得我们和您商量,不过一般要比寄当要高。”谢时臣恍然道:“哦,这样呀,我也不知道何时还回来这里就死当吧。”周贵知道自己鉴别字画是还没到火候,忙使人到后面将文定请来,自己则应付着谢时臣。
谢时臣原只是想来试试,如果还是像那两间铺子一样便转身就走,那知这柜上将画展开查看一直没给自己开价,渐渐觉得有种被敷衍的感觉。不过还好没让他等很久,便看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打里间出来,对柜上说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周贵将事情轻声对文定说了一遍,文定对台下的谢时臣说道:“不好意思,客人请您随我至后厅小坐片刻,鄙当马上给您估价。”留下周贵继续照看着前厅的生意,文定引着谢时臣向里间走去。
谢时臣手挟画卷随文定来到里间,文定请他安坐后,接过他手中的画卷展开仔细的看了起来,这是一幅秋晚山景,标题是溪山秋晚图从山麓到山巅,重岗复岭,松木葱郁,崖岩峭壁,中留空隙,显出了山势的高远,中段的横桥,为对山往返的道路。文定喃喃的说道:“笔墨粗壮,气势非凡确是一幅佳作,只是请恕在下见识浅薄请问足下,这‘樗仙’是何方人士?”谢时臣有些吃惊原本不抱什么希望的,没想到竟会遇到这么个识画之人,他带着欣喜的声音说道:“某姓谢,名时臣,这‘樗仙’不才正是区区的贱号。”文定这时方恍然道:“哦,原来是谢公子的大作。”谢时臣面现微红,道:“惭愧,惭愧,谢某一介俗人流落于此,惟有一拙作典当一筹路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文定也不便过于详问,拿着手中的画思量了些须时刻,问道:“刚才听前台说谢公子是预备死当,不知是否属实?”看着谢时臣缓缓的点头,文定又对他说道:“谢公子此件佳作当掉实属可惜,还好公子尚在壮年,想来以后必更有精进,您看这三百两纹银可否?”谢时臣虽没想过是那‘荣贵当’、‘武太当’所报十两,二十两,但也未曾想过会有三百两这么多,一时之间还没能接受。文定看他犹豫未决,以为是嫌报价太底,歉意的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谢公子的佳作实不止于这区区的三百两,公子若觉得不合适,请恕在下唐突了。”
谢时臣闻听此言,知其误会忙解释道:“在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适才从别家而来,无端蒙受些须羞辱,未曾想到竟遇到知画之人,方感欣慰才有失态,还请掌柜莫怪。”文定始知其不是怪罪之意,笑道:“公子,见笑了,柳某只是一介商贾当不得君高赞。”心头巨石卸下使谢时臣也轻松了许多,说道:“柳掌柜,何需作此谦虚之言,适才一句‘笔墨粗壮,气势非凡’某便知道,交由足下可使此画不至陷于泥泞。”文定笑了笑,说道:“谢公子无异议,那在下便吩咐下去办理了。”
谢时臣道:“请便,请便。”文定至门口招来一伙计吩咐道:“让周掌柜拿三百两银票,再开一张收据来。”刚转来与谢时臣聊了两句,便听见从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什么画值文定的三百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