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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午,同样在无心院中用膳,我极不舒坦得看着吴鑫大口咬下猪肝,又吃了一串烤羊肠,那锅鸡汤中还有颗鸡头在载浮载沉。
虽然今早我一睁眼就已回到无心院的房中,但想到昨夜,我的胃就一阵抽搐。
“白行风,你女人快不行了,眼白一直往上吊。”他吃满嘴,口齿不清得喊道。
行风蹙眉,横他一眼,便对我道:“孟欣,我先扶你回房吧。”
“不过是见着了刀山火海就受不住,那往后怎么办啊?”吴鑫斜眼瞄瞄了我。
我感受到他眼中的鄙夷。
“我警告你,少管闲事。”行风声调忽而一冷,与吴鑫两相对视,原是花草扶疏的小院中忽显秋气肃杀。
“我没事,先回房了。”我无力再与吴鑫瞎扯,只想逃离满桌的荤腥味。
回到房中,不知如何得,忽又昏睡了一阵,等我睁眼醒来天色已是灰暗,我行至花园中见到吴鑫悠哉得在喝酒。
“我花那么多工夫破他的迷阵,总算是让你醒来了!”吴鑫斟了一杯酒放置我的面前的石桌上,继而,他望着园中花木,突兀地道:“喝杯桂花酒,咱们来聊聊园艺之法,你懂如何养花吗?”
我避了开酒中让我不舒服的桂花味,揉着眼,扯着未开的嗓子低哑问:“行风呢?他去哪了?”
他又问道:“你想知道他去哪吗?”
“不然我又何必问。”我不悦得嘟嚷着。
“求我,我就告诉你。”吴鑫咧嘴一笑。
我转身便想走。
“你连白行风有生命危险都不顾了吗?”
“你说什么?”方睡醒,我脑子仍钝着,闻言,我转身疑惑得瞪着他。
吴鑫屈指在石桌上敲了敲,指着酒杯,“别急,这桂花酒香甜不辣口,颇适合姑娘家小酌,先坐下陪我喝一杯,咱们聊聊。”
“你方才的话说清楚,其余的少啰嗦。”听他话中有话,让我一颗心悬在高空,而他风凉的语气十分令我恼火。
吴鑫眸光迷茫,像望着我又不像望着我,瞧得我心头发毛,又听他沉声低喃一句:“你可真狠心无情,连与我喝杯酒也不愿。”
难道我应该对他这莫名奇妙的和尚用心用情吗?什么鬼话嘛!
他无声轻叹后,转眼又是副悠闲模样,一笑:“罢了,谈谈昨夜你们在大漠石窟看到的场境吧。”
昨夜?
此时,我发现我原本带在身上的三窍玲珑盒已不翼而飞。
“莫不是,行风又去了大漠石窟?”一心急,我不理会吴鑫,跋腿就往院外跑。
“你知道怎么去吗?”
吴鑫的话从后方传来,我脚步一顿,硬生生转身,面上扯出微笑并走回石桌边坐下。
见我如此识相,他笑哼了声,接着道:“多年前,西疆这里有许多小国并立,这沙陆城即隶属于其中一小国,而当时各小国间战争不断,后来许多小国被灭了,取而代之的是……”
“讲重点。”我撇嘴。
吴鑫唇上的弧度瞬间垮下,白了我一眼,双手盘胸气闷得道:“那片沙漠是个古战场,曾有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遭到主帅背弃,丧命于那,于是他们怨气不消,即使成了白骨也想报仇,每当夜晚血月升起,他们便在大漠上徘徊,久了就迷失在那,成了夜夜噬血杀戮的战鬼。”
“那尊石雕呢?跟骷髅兵马有何瓜葛?行风为何要再去大漠石窟?”我一连串的疑问,却见吴鑫仍旧好整以暇,急得我想抓花他那张痞气的脸。
“那石雕是个罪人,他受惩罚每夜都得死上一回。但因他身上有白行风想要的东西,所以那疯神仙为了那样东西,甘愿替他走一回黄泉路。”
闻言,我脊背骤凉,脑门一寒刹时晕了晕,幸而吴鑫一把架住我的手臂。
“快、快带我去石窟,我们去把行风带回来。”我看天色愈来愈暗,怕再晚了骷髅军又要出现了,拖着吴鑫便想往外走。
“蠢蛋,用走的太慢了,等你走到了,白行风也成碎肉了,我帮你一把。”
他猛然向后一扯,我颠了颠,四周景物一转,我和吴鑫即置身于石窟外的巨岩后。
“行风在哪?”我四处张望,没看到行风,只见大漠还是一片风吹沙得寂静。
“快了,血月出现就看到了。”
“什么?”我心头一颤。
霎时,夜降,月垂黄沙连天阔,星黯夜色淌血腥。
一如昨夜之景,由骷髅兵马组成的幽冥大军洪流而来,瞬间淹没大漠,却不见背月而立的石雕,使得骷髅狂躁得来回梭巡,如条条白浪于海上回流不止。
倏地,漠上的气流凝结,腾起云雾,继而,风动云开,忽现一轮白光焜耀如日,明亮了腥红的夜,耀眼得使躁动的骷髅大军皆仰首以望,停顿了片刻。
当战鼓一敲,白光如巨大的陨星挟千军万马之势奔腾而下,横贯大漠白潮,撕开延展千顷的沙海,飞沙成墙高扬百丈。
吴鑫见状,立即结印,在石窟巨岩堆前筑起屏障挡下风势。
而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中,陨星击落于白潮之中,浪涌长滔,骨骸飞溅如隆冬大雪,纷沓大漠。
焯焯白光笼罩之中,双翼鳞身,尖喙长尾,由灵气所化之神兽应龙仰天长啸。
我定睛瞧去,一身影卓立于应龙背上,银铠重甲,手持霜白方天长戟,浩然之气猎猎震荡,却有丛丛青焰在其身上灼烧,映得银铠时青时白,也让我心口绞痛,痛得肠子一阵青一阵白。
远望去,只见应龙在骷髅浪涛中扑腾、撕咬,长尾不断画地翻搅,似在沙丘中画出了复杂难懂的符文,待清空了十丈之圆,应龙化作流水注入符文,符文明灭一闪,漠上忽现由五块巨石组成阵法。
巨石排列之形如一朵五瓣梅花,行风于梅蕊落地后,左掌于长戟月牙刃上一抹,便将长戟掷入其一梅瓣,戟下巨石霎时成了黄澄澄的金矿,他再将掌心鲜血洒入相邻之另一梅瓣,瓣中巨石涌出泉水,水灌溉入次一梅瓣让林木堀石而起,接连着得,木藤蔓延至第四梅瓣中引燃大火,火中飞灰落于第五瓣,则成了沃土,随即巨石梅花开始旋转。
立时,大漠沙尘卷起,飓风由巨石梅中旋络而上,直冲灵霄,气吞万里,似个巨大的石磨将骷髅大军一浪一浪汲入,并碾碎、糜灭。
我听见一旁的吴鑫喃喃叨念:“你瞧,白行风身上的青色火焰是地狱业火,这业火伤及元神的五脏六腑,连神仙都禁不起久烧,烧得愈久他会疲弱,但瞧来,这五行阵确实有它的用处。听说东方有一部古借记载,‘夫五运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又说‘五行者,金木水火土也,更贵更贱,以知死生,以决成败,而定五脏之气,间甚之时,死生之期也。’”
“而此时,白行风不只以五行之力让不死战鬼的五行气散去,从此尘归尘、土归土,且只要他居于阵法正中,不但战鬼难以攻击他,也可一并吸取散出的五行气。如此,藉由业火先摧毁,后以五行重建,调理自身受损已久的五脏六腑,让他在业火焚烧中能支撑得久一些,甚为巧妙。”
他絮絮叨叨一长串,我只听得懂一句──
只要行风不走出飓风便一切无碍。
“自古以来,天界武神一贯是强大、冷静、近乎无情。”吴鑫说着便迈开步子,向石窟岩堆外走,“然而,这里是西天,念的是阿弥陀佛,讲的是我佛慈悲,他这一来却要将这十万战鬼像磨麦子般全磨成粉,并不是太好。我说这战鬼虽是杀戮成性,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使是十恶不赦之徒也该有个投胎转世,并重头来过的机会嘛,你说是不?”
他陡然冲我灿烂一笑,我愣了愣,下一刻,他一伸手便将我拉出了岩堆,暴露于风沙中。
方才只见飓风那头风势横扫,骸骨碎甲翻涌千堆雪,然而出了屏障才知,风势强大到让离飓风遥远的我仍感到沙粒如刃刮面,刺痛肤颊。
强风中,乱发扑面,我勉强伸手稍挡才能抬眼一望,此时行风离我太远,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觉得飓风正中的身影似是一晃。
袭面的风沙倏地在我面前直直落地。
随后,五行阵央的光影一闪,一道雷光疾速掠出飓风。
骷髅白潮见状,刹那群涌而上。
白光从重重骷髅墙中点点透出,竟是那袭白衣银甲立于其中,行风似是朝石窟口这厢望了过来,而长戟横于他身前,发出低沉的鸣声,四周飞沙盘旋如飞鹰待势而起,随即,劲风破击,骷髅潮如涟漪般在黄沙大漠中荡开。
未平息得,一波浪涛兜头向行风盖下,只瞧见一道雷光破浪而出,旋身,长戟横劈,在长空划开一弯勾月,风啸千钧一压,伏巨浪于地,立时荡气袭面,大漠动如天崩。
碎骨泼撒于黄沙之上,迤逦一江万里长流,宛如天上银河坠了地。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只五行阵外的白骨不断复生,当我感到右掌心灼痛时,又见到沙丘开始下陷,流沙中窜出百来道身披黑色斗篷的暗影,骑着红眼黑马,挟着黑雾向行风奔去。
“唉呀!对不住啊,漏网之鱼、漏网之鱼。”吴鑫看着行风孤身在大漠中奋战,悠哉得笑了笑,又偏头对我道:“你何其有幸,能见识到当年神魔大战的其中一景。”
“魔族!”我一把揪住吴鑫的衣襟,劈头吼:“有幸个头啊!你还不去帮忙,你不也是个神仙菩萨什么的来着。”
“别慌,虽然白行风神力已不如当年,但这些魔族小兵他尚能应付,麻烦的是那些打不死的白骨。”吴鑫指着那些不断重生的骷髅,浓眉一拧,沉声又道:“此外,还有一件更糟的事。”
“还能更糟?你能不能一次说完啊啊啊……”我抓着吴鑫猛摇。
吴鑫不耐烦得将我的手从他衣襟上拔开,“唉呀!你是想扯破我的衣服啊?把气撒在我身上也没用啊!你看白行风身上的业火愈烧愈旺,你没注意到大漠上的风渐渐缓了下来吗?”他指了指四周。
“那该如何是好?”虽然我感觉不到风速的变化,但我却对吴鑫的话感到恐惧,因为我已在银白战衣上看见鲜红的血痕。
“你快想想办法啊!”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忍不住再吼。
吴鑫轻推我的肩,让我转过身,并道:“你看那石窟,里头的可不是普通蜘蛛,它们是佛袓的恩赐,可以结网补捉大漠上飘动的回忆和思绪,并帮战鬼编织美梦,你进去石窟中取梦,让战鬼可以在梦里完成心愿,如此一来就可超渡这些白骨。”
“我去?”我指着自个儿的手指抖了抖。
那石窟里可是有数百只大如幼童的蜘蛛,一时我又有点腿软。
以前一直有行风在身边,但眼下要我一个人进石窟,这该怎么办……
吴鑫嘴角一撇,斜眼瞪我:“怎么,白行风能为你赴汤蹈火,难道你连为他进蜘蛛洞的勇气都没有?要快些,迟了,你就只能像昨夜那女子一般帮白行风捡尸了。”
我想到昨夜的可怕景像,急得两泡泪挂在眼眶,颤颤问道:“该、该怎么做?”
吴鑫如同昨日,在我右掌印上佛印。
“进石窟后,我会以佛印传音告诉你如何做,记住,你只有两个时辰,石窟里四散着许多回忆和梦境,小心别迷失了自己出不来。”他将我带到石窟洞口边,催促道:“快进去吧!”
我咬着牙,在衣袖上搓着手心的冷汗,勉强挪步靠近洞口,但一用佛印的光照了照洞内,数百颗眼珠也转了转,对我瞧了瞧。看着自身的倒影映在那些乌溜溜的大眼珠上,我忽而感到双腿又是一阵酸软。
然而,想起昨夜,骷髅一刀一刀划开石雕的皮肉,鲜血如泉水喷洒于四周白骨上的模样,心一横,转头便要跨进石窟内。
突如其来得,一声野兽咆啸在大漠中回响,让石窟崖壁颤动不止,碎石屑纷纷滚下。
我心尖发了凉,回首一望。
漠上风起云涌,厚重云幕下雷霆大作,天边一只巨大的白虎径直得踏浪而来,但骷髅白浪和黑雾前仆后继得往它身上撕咬,绊住了它,在黑白分明的毛皮上留下怵目惊心的腥红。
大白虎似是已失了理智,只剩狰狞的怒气驱动它毫无章法得在刀山中直冲,一声声发狂得嘶吼,似是呼唤亦似是怒嚎,而那对镶金边的墨瞳直朝着石窟口这望,直到一片缀满刀刃斧钺的泼天巨浪迎面盖下,将它卷于海潮之下。
“哎哟!从未见他如此心急,竟自乱阵法还现了兽形。”
吴鑫的嗓音带笑,轻凉响起,随即猛力得一把将我推入石窟内。